《GGAD燃情系列·外传Ⅱ《孽情岁月》》雲绯

39、第三十八回 翻出新牌

　　一时间没有一个会喘气的生物说话，大家眼睁睁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访客旁若无人地一步步跨进大殿之中。沉稳的步伐，淡定的举止，天然自带一种人上之人的风流气概，他踏进这个国家最高权力中枢如同跨进自家后院般随心所欲。

　　那张鬼怪面具的长流苏近乎能拖到地上，他身上还是作为马戏团老板的平常打扮，只不过举手投足间有些东西在暗暗变化了。这种难以描摹的另类气质究竟是什么，此刻也没人去留意。因为马戏团老板在没有任何人邀请的情况下直接坐到了莫佳娜斜对面下方一张华贵座椅上，这把椅子是专门给外国觐见的王族成员定做的。在非召见的场合也是禁止任何人坐的，谁敢僭越，那就和谋反无异。

　　可是现在，马戏团老板就这样毫无惧色地公然落座，还大模大样地翘起二郎腿。好像在告诉人们他根本就是坐在自己的奴婢身上，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包括莫佳娜和莫德雷德在内（更不提那些麻瓜朝臣），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谴责这种行为。大家一个个像是遭了雷击，默然无语地看着马戏团老板微微偏过头，对近在咫尺的侍卫官淡定说了一句：“倒茶。”

　　那个侍卫官惊恐地朝莫德雷德望了一眼，可那家伙却根本没有回应这可怜虫的目光。侍卫又壮起胆子朝公主的方向投去求救的眼色，只见莫佳娜微微点了下头（动作轻得简直看不见），于是赶紧从后面的随侍人员手中挑选了最尊贵的一套茶具，哆哆嗦嗦地把外国进贡的茶给倒上。

　　这期间还是没有人说话，显然谁也说不准马戏团老板手里究竟捏着怎样的牌，因此在他自愿说话前冒失发言是很容易吃亏的。此刻所有人脑海里都在画魂儿，外有重兵，马戏团老板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轻易闯进来的？

　　让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的是，这次是马戏团老板自己先开的口。

　　“公主，你派往迦楼罗斜谷的军队确实已经被消灭了。”马戏团老板低着头吹着茶杯里飘出的水汽，他的声音和缓，但是不失威严。“不过除掉他们的不是圆桌骑士，而是贵公子莫德雷德从墓穴中召唤起的鬼面伏兵。他与某位黑巫师串通并将墓穴中的死尸唤醒……要知道这种被黑魔法操纵的军队是势不可挡的，公主的奇袭队虽然悍勇，但毕竟不是阴尸的对手。更何况鬼面伏兵见人就杀，身在斜谷的亚瑟王子和他的骑士们也是在劫难逃了。”

　　“胡言乱语，你有什么凭据指控我？”莫德雷德当即恢复了说话的功能，虽然他的脸在兜帽下遮蔽得很严实，但是压抑不住的怒火是不可能被挡住的。

　　可这时候周围的朝臣们已经开始出现了骚动，他们嗡嗡低语着什么。

　　“卡德摩斯·佩弗利尔那块具有回魂功能的石头，现在就镶嵌在你的戒指上吧？”马戏团老板微微抬起头，他那双绿眼透过面具朝莫德雷德投来冷酷的目光。

　　莫德雷德的手正在衣袋里攥着魔杖，但他没有伸出手证实自己的清白。毫无疑问，马戏团老板切中了要害，佩弗利尔的指环还真的在他手上！

　　朝臣见此情景，嗡嗡的议论声更大了。

　　“照你的意思，我那可怜的弟弟已经英年早逝了？”莫佳娜突然低声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出乎意料，马戏团老板这次没有回答。

　　见此情景，莫德雷德费了很大力气才没发出得意的哼声。只要亚瑟王子一死，梅林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是无计可施了。没有这张王牌，莫佳娜公主就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不过现在她不得人心，朝臣们已经合谋推翻妇人的统治。更何况莫佳娜掌握着很多人的黑底，留着她终究是个隐患。

　　想到这里，莫德雷德得意地挺起腰来。毕竟通往王位最大的障碍还是亚瑟王子，除掉了这个麻瓜，梅林都要好对付得多。

　　“我说公主啊，戏都结束了，您怎么还在配合此君的演出？”莫德雷德突然发声了，他颤抖的雌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洋洋自得，四周全是不绝的回音。“亚瑟王子是您的政治死敌，您早就恨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了。至于我们眼前这位，不用说大家都知道他以前是个什么果敢人物……既然亚瑟王子不幸归天，他也只好看清形势转而投奔您这闺中寂寞的老小姐来了。毕竟我们的国师至今仍旧保持着令人叫绝的魅力，我说的没错吧，国师大人？”

　　听了这番带刺的揶揄，马戏团老板只是盯着莫德雷德看，就像一只猫在注视着耗子洞，可他依旧一言不发。不过在对方看来，这已经是理屈词穷的表现。

　　“梅林啊梅林，你或许可以只身一人闯进卡梅洛特城堡，但是没有亚瑟王子做旗幡，你能号令几兵几卒？”莫德雷德说着转身面对那些朝臣，他的声音甚至开始变得高亢起来，显然他铁了心要煞煞敌人的气焰并得到些恶意的乐趣。“诸位都是潘德拉贡王朝的忠臣，自然会看清形势，知道此刻宫禁之外的是潘德拉贡家族合法继承人的军队——”

　　就在这个时候，马戏团老板突然咳嗽了两声，好像是被茶水给呛着了。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骑士队长装束的人快速从殿外冲了进来，大家定睛一看，竟然是换防侍卫的帕特里克·德波魔（这个时候他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呢）。

　　“公主殿下，圆桌骑士们已经在城堡外的广场上了……他们、他们说要废黜公主的摄政王尊号。”帕特里克·德波魔爵士愣头愣脑地说。

　　一时间举座哗然，只有马戏团老板一个人淡定喝茶，显然圆桌骑士来此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还在摄政王宝座旁的莫佳娜慢慢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她注视着马戏团老板那双稍稍上翘却有些朦胧的绿眼睛，有一刹那，她甚至停止了呼吸。

　　这一刻，莫佳娜有些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在乱成一团的思绪里挣扎了一会儿，心就像被冰锥刺中，又冷又痛。

　　“你在说什么呢？”莫德雷德勃然变色，“城堡外的军队为什么不阻止圆桌骑士进来？你为什么不坚守岗位，跑到朝堂之上做什么？”

　　德波魔爵士看上去有点惭愧也有点儿委屈：“公子，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不知道什么人把藏在仓库里的粮食运了出来，那些逃难的百姓一看见就冲上来抢粮，他们和军队撞在了一起，很快就混杂成难分敌我的一堆。侍卫和效忠潘德拉贡家族的军队不能滥杀百姓，何况乱民不是造反，是堂而皇之来取公主用于救灾的粮草。现在城堡的各个出入口都被粮车和百姓堵塞，军队难以调动，圆桌骑士就趁乱闯入广场——”

　　“没用的废物！”莫德雷德大怒道，“赶紧传令，谁敢扰乱秩序抢劫粮草，军队都可以杀无赦！”

　　“公子，军队已经没有战斗力了。”德波魔爵士惶恐地说。

　　“又怎么了？！”

　　“因为我在进入城堡之前，把大量的金条撒到了城堡外围。”马戏团老板慢慢地说，所有人刹那间把目光全投向了他。“就我所知，御座空置这些年军队里克扣军饷的情况十分严重，所以面对明晃晃的金条，甚少有人能把持得住自己。莫德雷德，真是抱歉，你最为倚重的王牌军队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攻击下自然崩溃了……要是你们这些人平时少贪点钱财，这些本来可以保护你们的军队恐怕还能坚持得更久一点。”

　　马戏团老板说着朝那些朝臣瞥了一眼，这些人个个惊恐不安，他们不约而同地往阴影里退缩，唯恐马戏团老板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脸上。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肃然有序的步伐声，那动静擂响了人们胸中的大鼓。圆桌骑士们个个全副武装，更加惊人的是他们居然还骑着马一拥而入（要知道骑马上殿在任何国家都是骇人听闻之举），把整个朝堂包围得水泄不通。

　　似乎就是在顷刻之间，大局已定。

　　马戏团老板终于放下了茶杯，他昂然立于朝堂之上，就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国王：“莫德雷德，你刚才说宫禁之外的是潘德拉贡家族合法继承人的军队，这确实是不假。要知道亚瑟王子也有潘德拉贡家族的戒指，他所能号令的地方军队此刻已经在王城驻守，数量是城堡侍卫队的数倍。你如果不信，可以再问德波魔爵士。至于你说什么‘公主牝鸡司晨是国家遭到天谴的诱因‘，这倒也是实情。所以莫佳娜公主从今日起暂时禁闭于卡梅洛特城堡后苑最偏僻的望火楼中，准备择日送往圣玛丽安修道院。至于莫佳娜所掌管的潘德拉贡家族王权戒指以及公主宝册需要一并退还。”

　　“……你要废我？”莫佳娜轻声说道，她的脸上是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某种隐藏在思想深处的反感微微动了一下。有那么一刹那，她似乎是想笑，但露出的却是比哭还难看的神态——脸色就像在石壁上碰得青一块紫一块似的。

　　“你也配！”莫德雷德仿佛顷刻间就变成一只被激怒的公火鸡，显然命运转瞬就急转直下的事实是不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接受的。“如果是亚瑟王子本人造反也就罢了，你这前科累累、专构凶邪的黑巫师——马倌出身的闾巷小人也配在朝堂之上妄议废立？”

　　不过似乎除了莫德雷德之外，没有人认为梅林无权废立君主。当年梅林一手遮天的时代给了后世深刻的印象，即便他垮台如崩，依旧余威震于殊俗。更何况他在经过如此之多的风雨后还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不得不说这是对众臣的极大震慑。

　　眼下形势一目了然，这已经不是废立这种区区小事了（这还算小事？）。潘德拉贡王朝的末路已近，王位要被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巫师篡夺了！

　　如果朝臣们以为这就是这出王权争夺战的大结局，那他们实在是太天真了。

　　“莫德雷德，你真的知道……我是谁么？”马戏团老板轻声说，他的声音跟之前相比有了些微的变化。只是莫德雷德还身在暴怒的旋风中，没听出来这其中有什么区别。

　　“……哼，别人怕你，我可不怕！”莫德雷德豪横地回答，“你还不是和我一样——”

　　他的后半截话噎在了嗓子里，因为眼前发生的事情让莫德雷德发不出声音了。除了莫佳娜和圆桌骑士们，其他人几乎全都惊呼一声。

　　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当着众人的面把面具揭下，一头耀眼的金发露了出来。那双由绿转蓝的眼睛和梅林的眼睛形状有些相似，但是流露出的调皮神采却是大相径庭。

　　原来他也是梅林的替身之一，真名叫作——亚瑟·潘德拉贡。

　　真相早就明摆着了，只不过直到今天才被人所知罢了。

　　梅林确实有许多替身，他之所以需要这些人用复方汤剂假冒自己，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抵得上百万军队。在每一个需要威慑敌人的地方，比如圆桌骑士的军营外，关隘的城楼上甚至亚瑟的床边，都不缺梅林的身影。

　　我们的马戏团老板是个非常老辣且聪明绝顶的家伙，为了防备刺客，他让“梅林替身”守在亚瑟的床榻旁，甚至不惜放出亚瑟与梅林龙阳之好的谣言，只要这些谣言能把蠢蠢欲动的刺客吓得不敢靠近亚瑟就被允许流传。梅林有替身这件事确实有一些窃窃私语传出，但是从来没有刺客能确定当事人究竟是真还是假，因此始终不敢动手。

　　更不会有人想到梅林会让麻瓜假扮自己。

　　圆桌骑士们受赤胆忠心咒的限制，从未说出过马戏团老板的秘密。他们所有人甚至连亚瑟王子也包括在内，都做过梅林的替身。圆桌骑士和他们的主子都极有演技，在模仿梅林举手投足、说话的语气甚至眼神上，他们拥有极高的天赋。所以说这群小伙子去做骑士，实在是舞台演员的极大损失。

　　这些真真假假的重重迷雾中，就连真正的梅林本尊也曾谎称自己是“梅林替身”之一，比如他初次和戈德里克·格兰芬多来往的时候，就模糊掉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么迦楼罗斜谷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马戏团老板心中明白亚瑟和圆桌骑士不可能是鬼面伏兵的对手，因此他在与莫佳娜对决之后就匆匆潜入禁林与圆桌骑士汇合，并与亚瑟调换了身份。圆桌骑士见有真神撑腰，立即士气大振，信心百倍。所以在迦楼罗斜谷，这二十来人包括假扮成亚瑟的马戏团老板，他们仅仅拿着麻瓜的兵器就和刚刚消灭莫佳娜军队的鬼面伏兵杀了个地暗天昏，取得了极为血腥的辉煌胜利。

　　除了赶上精彩结尾的妖精莱戈纳克以及贞女塔内鬼巴罗，全程观看战斗过程的只有史官宾斯教授了。由于老眼昏花，他把这些壮丽的史诗都记载在亚瑟王子的名下，因此被后世视为麻瓜打败巫师的可耻历史，不幸未能收录在千百年后由巴希达·巴沙特所撰写的《魔法史》中。

　　即便从麻瓜的角度看，梅林的丰功伟绩也会移花接木到亚瑟的头上，这对未来的国王可真是扬名立威的绝好机会。妈的，还有什么牌？

　　卡德摩斯·佩弗利尔把回魂石戒指交给莫德雷德召唤起鬼面伏兵，梅林同样也有神奇的礼物交给亚瑟王子。至于他交付的是何物，当朝堂之上的亚瑟举起象征王权的“圣杯”之后，答案也一目了然了。

　　莫佳娜看到梅林从自己身上顺走的金杯旋即出现在亚瑟的手中，成为他彰显自己继承王位合法性的佐证，不禁在心中感叹自己真是到头来为了他人做嫁衣裳。

　　好个扣人心弦的连环计谋，梅林在绝地也能翻出新牌来，此刻莫佳娜的心中掠过一股火辣辣的钦佩，就跟喝了一大口烈酒似的，搞得她脚底都有些发软。或许别人会以为她要气晕了，随便这些傻瓜怎么想……

　　此时此刻的莫佳娜心中又涌现出喜悦和安慰来，自己的恩师过了这么多年依旧宝刀不老。相对于自己叵测的命运，她更期待梅林的下一步棋会怎么走。

　　她要亲眼看着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巫师把自己彻底击败，啊……这将会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啊！想到这里，莫佳娜露出欢欣热情的微笑，甚至忘记了时间与空间。

　　对莫德雷德来说，亚瑟王子在此刻横空出世真算得上致命一击。只要有他在，莫德雷德就不会被承认有继承王位的权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即便是杀死亚瑟王子也于事无补，因为麻瓜们不接受弑君的继承人，甚至到头来还可能让莫佳娜白捡了落地桃子。

　　更糟糕的是，莫德雷德会把梅林给彻底得罪——

　　这个可怕的心腹大患有着完美的布局，任何人都难有翻牌的机会！

　　如果莫佳娜能够动手就好了，但显然这女子也不是傻瓜，她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杀死亚瑟助自己的私生子上位，不肯给任何人打击她的借口。这从莫佳娜毫无反抗就被押解官送进望火楼就可以看得出，所以莫德雷德目前也别无选择……

　　他耗费了全部毅力，才在亚瑟面前匍匐于地，口是心非地承认对方的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