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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主意 ...

  •   谢初婉回到府中时已是盏灯时刻,漫天飞舞的白雪又薄薄落了一层,将白日里长街青石板上的印记掩盖了去。

      她负雪而行,头上肩上都落了一层白雪,微卷的睫毛上依稀可见冰雪消融留下的晶珠,整个人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

      谢初婉跨过门槛,拍落身上的积雪,忧心忡忡,她与威远侯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怕只怕母亲受不住这样的结果。

      她的父亲曾被陛下委以重任,参与了刺杀威远侯的事情,本意是想在威远侯离京的路上了结他,奈何他运气甚佳不但躲了过去,父亲的身份也被人泄露了去。

      威远侯未归京已五年之久,都道天高皇帝远,想来他这几年行事更为嚣张跋扈。

      有父亲刺杀事情在前,此去,她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青雀听房门小厮来报小姐已平安归来,拿起油纸伞跑出了屋外,只见谢初婉站在萧瑟寒风中发呆。

      “小姐,此处风大,快些回屋。”

      青雀触及谢初婉的掌心时,冰凉之感穿过肌肤激得青雀手臂汗毛竖起,“小姐手怎这般冰凉?”指着另一个小丫鬟急声道:“白莺你快些准备热汤和姜茶。”

      谢初婉抬起手臂摇摇头,眼下还是寻父亲拿定主意要紧。

      “我父亲此刻人在何处?”

      白莺欠了欠身回道:“小姐,老爷此刻正在书房,小少爷也回来了。”

      谢初婉携着一身的寒气直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今日长公主摆明了给自己下马威,她离府时,秦女官便下令不准带随行的丫鬟,她又乘的是长公主府的马车,谢初婉再回来时是走回谢府的,裙边沾满了污垢。

      谢初婉出了府,言行举止皆代表着谢家的门面。

      若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被众人看去,父亲面子上也定不光彩。

      幸得上苍垂帘,下起了鹅毛大雪,路上所遇行人不多,终归是保住了父亲的颜面。

      谢初婉轻扣门扉,隔着一道门轻声道:“父亲,女儿有事要说。”

      “进来便是。”

      开门的人正是她的弟弟谢惊鸿。

      谢惊鸿头戴金玉冠,凌厉的剑眉下一双阴郁的凤眼显尽他深沉心思,面庞如巧匠精心雕琢的人偶,比谢初婉还要精致三分,身形高挑修长,她做姐姐的都自叹不如。

      “长姐快些进来。”他轻轻将门合上。

      谢惊鸿收到父亲被贬为旱州县令的消息已是昨日,便连夜从京郊外的骁果营校场赶回,现在才知自己也被罢免了官职。

      听闻长姐被薄情寡义之人退了亲,心中愤愤不平,本以为卫迟是长姐可托付终身之人,未料到全家人都看走了眼,现今对卫迟已全无好感。

      “婉儿行色如此匆忙,有何急事?”

      谢曾运不动声色将桌上摊开的信笺一一收起,抬眼望向谢初婉时神色微微不悦,他素来注重礼节家教,一直告诫子女做事要稳重,如此才能镇住宵小之辈,这也是他这些年来一直稳操胜券的缘由。

      谢初婉乖巧走上前将圣旨放在了桌上,“父亲,三日后女儿便要嫁给威远侯了,母亲那里还请父亲多多劝慰。”

      谢曾运身形一顿,盯着摊开摆在桌上的圣旨,双眸微眯,冷声道:“好你个戚锦宣,朝堂上争不过我,居然在我婉儿的婚事上做文章,本事当真是见长了!”

      长公主这些年来在朝堂上讨不到好处,便趁着他谢曾运跌入低谷时,将手伸向了他的女儿,一吐从前恶气,好生的威风。

      若谢初婉嫁入普通人家也就罢了,可她竟让陛下将谢初婉指婚给威远侯,生怕他谢家的子女还未死绝,那场噩梦,他至今不敢忘记。

      “父亲,长姐断然不能嫁给那种恶徒,不如让孩儿进宫,再求求陛下收回旨意!”

      谢初婉是他的启蒙先生,姐弟二人年纪虽只相差一岁,但谢初婉读书练字很是用功。

      谢惊鸿常常调皮捣蛋气走好几位先生,唯独长姐对他不离不弃,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教他写字。

      时间久了,谢惊鸿终能静下心来听先生授业解惑,他对长姐自是从心底里敬爱。

      “万万不可,你若出面便是顶撞陛下,长公主定不会放过此机,所以……”谢曾运望着亭亭玉立的掌上明珠,斩钉截铁道:“你长姐必须嫁!”

      谢初婉在回来时的路上便想过自己的结局,看来长公主下了一手好棋,她不论进退皆是一死。

      “女儿知晓怎么做了。”

      她望着愈发成熟稳重的谢惊鸿,伸出手抚平他领口处的微微褶皱,仔细叮嘱。

      “长姐走后,你要好好听父亲的话,做事不可鲁莽,有空便多去看看母亲,你在骁果营一连几月不见踪影,母亲很是想念你……”

      谢惊鸿连连点头,将她的话一一记在了心上,他的长姐本不该有此结局才是。

      谢初婉说完便从书房中退出,此刻她心中未有抱怨,反而还轻松了些许。

      青雀红着眼在门外候着,将方才白莺送来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肩膀上,紧了紧斗篷上的绳索,冒着大不敬问道:“小姐,你当真要嫁给十恶不赦的威远侯?”

      “你都听到了?”

      谢初婉冲她微微挑眉,并未生气,嘴角上带着释怀的笑。

      卫迟退婚带来的不悦,还有同顾岚郡主口舌之争结下的仇怨,与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小姐,那侯爷并未见过小姐真容,若不然让青雀替嫁了去……”

      谢初婉听闻眉头紧蹙,生死都是她的宿命,岂能让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若长公主将她的画像送给威远侯,一旦事情败露会牵连整个谢家,届时,长公主定会闹上朝堂去,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谢家便真的无力回天了。

      “青雀,你若真有心,便好好照料我的母亲。”

      只要家中亲人安好,她便了无牵挂了。

      谢初婉目光转向寂静的雪夜天空。

      儿时她常常顺着梅园的假山爬上摘星回廊的屋顶,同弟弟一起在看夏夜星辰,奈何时光不可追,一晃十载,他们都肩负起各自的职责一同守卫谢家。

      她揪了揪披风的衣领,呼出一口雾气,轻声道:“走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离去,消失在了灯火朦胧长廊的尽头处。

      农历十一月十六,宜祭祀出行。

      卯时天还未亮,整座京城依旧被浓浓的夜色笼罩,谢府回廊里的灯笼一个接一个亮起,宛如白昼。

      谢初婉的闺房的内陈设皆已撤去,只留一张圆角桌和几个凳子,淡蓝色的帷幔换成了大红色的绸缎,轩窗外的“囍”字甚是刺眼。

      谢初婉净了脸端坐在妆奁前,瞧着铜镜中面色憔悴的自己,摩挲着梨木梳上的纹络,笑着道:“青雀,新娘子出嫁素来都是家中长辈盘发,但今日不同,便由你来为我梳发吧!”

      青雀心生惶恐跪在了她的面前,吓得直摇头,一边又忍不住心疼自家小姐,别家的千金小姐哪个出嫁不都是热热闹闹的,如今盘发这种事情都要她一个小丫鬟来做。

      “小姐,不如让夫人来。”这种事她怎能越俎代庖。

      谢初婉被赐婚一事全府都瞒着谢夫人,各个守口如瓶,就连她出嫁的日子,谢夫人都不曾知晓。

      她脸上已有怒色,催促道:“青雀,今日是我出嫁大喜的日子,你莫惹我不快,还不快些!”

      青雀站起身唯唯诺诺摸上了谢初婉缕缕的青丝,盘成一个发髻,更不敢将祝语说出口,她家小姐这一去便是慨然赴死。

      从托盘中拿起金步摇冠戴在了她的头上,小心翼翼看向镜中的谢初婉。

      她轻抿唇脂,似一潭死水注入了新的生机,整个人顿时明艳动人。

      纤细柔软的手穿过深红的长袖,谢初婉摸着袖口上绣着的朵朵金色并蒂莲,神情一阵恍惚,这件嫁衣上的花纹是她一针一针绣得,本以为能和卫家行秦晋之好,奈何造化弄人。

      白莺在门外提醒道:“小姐,卯时已过半,再有一刻钟夫人便要起身了。”

      谢初婉坐在床榻旁,从枕下拿出一个红木盒,取出其中的银簪小心翼翼收入了袖中,眉宇间多了一抹厉色。

      “青雀,放盖头吧!”

      青雀搀扶着谢初婉走出屋外,陪着她离开了久居的涟漪小园,走过寒风肆虐的摘星回廊,从后院入了前堂。

      前堂的前后门大开,寒风穿堂而过,谢惊鸿裹着灰狐长毛披风坐在红木雕花椅子上,见长姐款款走来,连忙起身相迎。

      站在谢初婉的身旁哽咽道:“长姐……”

      她微微颔首,大红盖头挡住了她的视线,低头也只能看到自己一双绣花鞋,亦不知他是何神情。

      手一下一下拍着他的手臂,似是她安抚小时怕打雷的谢惊鸿,“我不在时还请你替长姐,多多向父亲母亲尽孝。”

      “长姐我都知晓,还请长姐也多多保重,待我与父亲扳倒长公主,便救你回来。”

      他的傻姐姐,明明自己都陷入泥沼无法自救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想着家人,他咬牙暗暗发誓,那些一心要害他谢家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谢初婉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响起,“好,我等着你来救长姐。”

      谢初婉迈开脚步,朝着朱红大门方向走去,尔后毫不犹豫登上前往丹河州送亲的马车。

      今日白雪为毯,星辰作海棠花瓣,萧瑟寒风便当祝贺新婚的宾客,伴她至丹河。

      将至城门口时,一道急促的呼喊声伴着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等等!婉儿你等等!”

      马车外负责送亲的阮女官,恭敬道:“阮琴见过卫小公子。”

      卫迟猛地跳下马背,疯了一般朝着马车扑了过来,举起她曾经戴过的玉镯,以示自己还心存留恋,恳求道:“婉儿,我带你私奔,我不同什么郡主成亲!你别嫁给威远侯好不好?”

      她掀开车窗上的锦帘,露出一张精致面容,凤眼中皆是厌恶,她最恨卫迟这般朝三暮四之人。

      “卫小公子,口口声声说心悦我的人是你,退婚的人亦是你,如今要带我私奔的人还是你,你将我谢初婉当做是什么人?”

      谢初婉伸出手一把夺过玉镯,狠狠摔在了地上,玉镯四分五裂,冷声道:“我与你犹如这玉镯,再无可能,卫小公子你清醒些!”

      阮琴高声下令,“启程!”

      卫迟蹲在地上拾起玉镯的碎片。

      脑海中皆是婉儿温柔可人时的模样,没想到婉儿说出如此恶毒的话,当真是叫他心冷,是愈想愈气,用尽所有力气高喊道:“谢初婉,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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