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魔王大人成为人类贤者的可行性》好好假期

4、第三章

　　今宵瞪着化为一片焦红的地面，有那么一瞬间脑中有点凌乱。
　　他觉得自己的魔法常识受到了侮辱，准确说，是受到了颠覆性的挑战。

　　由于魔法阵耗时耗力，还极易受到破坏；于是大多数阵型在被创造时就自带反噬效果。倘若有人闯入并试图在阵中使用魔法，阵型会根据施法者水平、闯入者能力、魔法阵效果等多种因素，进行反噬攻击。
　　确实，今宵刚才被马车撞倒，一不小心摔进魔法阵中并企图使用魔力对车夫进行报复。
　　但这魔法阵只是个极为普通的恢复阵；红璧看不出任何魔法天赋；今宵自己也确定没有释放出什么洪荒之力，这魔法阵怎么就这么大脾气，直接喷射火焰进行攻击？？

　　今宵疑惑回头，看向因为救自己跌坐在身后的少年。
　　而红发少年也正蹙眉望向他，目光相接，少年惊醒般猛地移开眼，又忙抓住他的肩查看伤势，“你没事吧，今宵!”
　　“……没事。”
　　今宵摇摇头，蹙眉看了眼红发少年，转头看向魔法阵的位置。他想仔细检查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小女孩儿的尖叫却突兀地响起。

　　“啊——！”
　　女孩儿刚刚就站在魔法阵旁边，完全被吓傻了，这才反应过来。魔法阵的边缘还躺着一匹焦黑的小木马，似乎是女孩儿刚刚失手掉落的，这直接让女孩的惊叫变成嚎啕大哭。
　　今宵烦躁地啧一声，想让女孩儿闭嘴，但没来得及开口，周围的路人已经一脸惊慌地围过来，焦黑的地面赫然变成闹哄哄的犯罪现场。

　　“什么情况！这、这怎么烧着了！”
　　“不知道啊，刚才嗖一下就窜起火，吓我一跳！”

　　而最靠近犯罪现场的红璧和今宵，显然变成了犯罪嫌疑人。
　　红发少年知道惹了麻烦，想要解释，但人群中不知谁一声惊叫——
　　“是、是他！他是魔族！都是他搞得鬼！”

　　不是吧，居然被认出来了!
　　今宵一愣，条件反射进入戒备状态。
　　但他想不通自己现在的样子怕是高阶魔族都认不出，怎么会被普通人类看出来
　　然而，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一个头发蓬乱的独眼老太婆就满脸惊惧有愤怒地从人群中挤出来，老太婆声音颤抖，干枯的手指笔直一指——
　　“就是他，就是这个红头发的家伙，他就是传说中魔族的后代！”

　　今宵：“……”
　　今宵：“…………”
　　今宵：“？？？”
　　红头发？？阿婆你是不是视力不好？

　　……
　　在今宵身边，红发少年瞬间面色一紧。
　　“不，我不是！你们误会了，这——”
　　“别听他的鬼话，这家伙就是魔族！”老太婆厉声打断红璧的辩驳。
　　冲着周围都是父老乡亲，老太婆似乎也来了骨气，大手一挥，直指红璧的脸，“你们看，他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赤红之眼是魔族的象征，这家伙遮遮掩掩想混入人类，就是想摧毁我们的家园！”
　　“不是的！”
　　红璧显然怒了，想向大家解释，然而人群已经一片哗然，见他向前，齐刷刷面色惊恐连连后退，嚎啕大哭的小女孩也忘了哭泣，愣愣看了红璧一眼，倒吸一口气，满脸惊惧退到人群里。

　　今宵微微挑眉，现在的情况倒是让他始料未及。
　　不过……
　　他抬眸看向满脸慌张急于向众人解释的红发少年，似乎明白了刚才到底什么情况……

　　红璧的解释丝毫不起作用，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已经有人高喊：“对，这家伙肯定是魔族！”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大热天还带着帽子，怎么看都不正常！说不定前几天的暴乱也是他引起的！”
　　“可恶，这魔族简直胆大包天，霍兰德队长呢？快去叫霍兰德队长！”
　　“别让魔族跑了，快来人看住他，今天我们一定要给这些怪物点颜色看看！”

　　起此彼伏的声音越来越大，但谁都不敢上前。
　　今宵被吵的脑袋生疼，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最好脾气的同族见到人类也会大开杀戒，这群跳蚤般的家伙实在让人心烦。
　　要不要让这些家伙闭嘴呢……
　　指尖动了动，似乎能感到魔力流淌，今宵寻思着要不要干脆暴露身份。

　　“吁——！”
　　然而，只听远处一声马的嘶鸣，人群静了下，下一秒立刻又爆发出胜利般的高呼，“霍兰德队长来啦！队长来啦！让队长给这魔族点教训！！”

　　嗯？来了大人物？
　　今宵有些好奇，抬眸望去。只见一位骑士装扮的男子越过人群，从马上下来。男子摘掉头盔抖了抖头发，神情冷峻，俨然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

　　这个叫霍兰德的男子显然也比起哄的群众们冷静得多，他穿过人群，走到红璧和今宵面前，打量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看被烧成一片焦黑的地面，蹙眉沉声道：“是你们干的？”
　　“这是误会！”
　　见到终于来了个肯好好说话的，红璧也总算冷静些，他看了眼人群中正被妇人紧紧搂在怀中的小女孩，解释说：“我为了帮她修复玩具而画下魔法阵，但……中途出了点意外。”
　　“意外”霍兰德皱了下眉，显然对这个模棱两可的解释产生怀疑。
　　但红璧似乎也不准备详细解释，只是含糊道：“……是阵型的反噬，情况比较复杂。”
　　魔法方面的事，一般人也听不懂。
　　霍兰德队长转眸看向小女孩的方向，小女孩似乎也终于从刚才的惊变中缓过神来。但毕竟还太小，整个人还是懵的，下意识点头又慌忙摇头，眼圈一红又哇地一声哭出来。

　　人群再次哗然，显然没人相信红璧。霍兰德队长则盯着红璧看了一眼，“这么说，你是术士咯？”
　　红璧摇头：“不，我还没有获得术士资格，只是预备生。”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光：“对了，我的入学资格证还在包里！今宵我的包呢，你刚才——”
　　声音一顿。
　　红发少年面色一僵，看着满脸茫然的男孩，和周围的空无一物。
　　而这时，闹事群众们则显得非常自觉，自动让开一条道，露出街对面的咖啡馆，所有人齐刷刷看过去，之间桌上有没吃完的冰淇淋，而椅子上的行李早已不翼而飞。

　　再一次，人群众响起议论声。
　　“嘁，哪有这么巧的，我们镇治安好着呢。”
　　“就是，而且我跟你说啊，魔族身边小个子那家伙说不定也不是好东西，刚才我眼睁睁看他吃掉了十人份的烤鸡!”
　　“十人份!天哪，这简直不是人办事!”
　　“对对对，肯定也是魔族，我老婆刚才就被他骗得投喂了三明治，啧，魔族的魅惑术真他妈了不得。”

　　红璧：“……………………………………”
　　今宵：“……………………………………”
　　魔王大人知道自己完了，于是礼貌而不失尴尬地打了个饱嗝。
　　·····
　　十分钟后，布里克斯的监狱内，今宵撑着下巴观察人类监狱的装修风格；而在他的隔壁，狱友红璧愤愤不平，狂敲栏杆，斥责执法人员违背国家法律，办案不公。
　　“好了红璧，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人会把你放出来的。”
　　今宵被吵得受不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比旅伴更懂人类世界的规则。
　　而红璧显然还在气刚才的事，难得真的动了怒，“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弄丢行李，我们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今宵耸耸肩，也不反驳。他知道红璧在气头上，现在没必要硬杠，只需要安安静静听唠叨即可。
　　红璧训斥了几句，大概也感受到自己现在昏了头像个傻子，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还是愤愤瞪了男孩一眼，干脆背身坐过去。
　　今宵知道，现在是发挥他厚脸皮的时候了。
　　他趴在铁栏杆前小声招呼：“红璧，红璧？”
　　红璧不理。
　　今宵眨眨眼，用自己最讨人嫌的腔调：“嘁，明明是你的错还对我发火，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被当做魔族……”
　　“我不是魔族！”
　　瞬间，少年杀气四溢。

　　诱导成功，今宵胜利一笑，忏悔自己作为魔王刚才说了大逆不道的话。但他心底却没多少笑意，他看得出自己这位旅伴在对待魔族的问题上真的非常抵触。
　　不过这也不奇怪，魔族和人类的矛盾自古以来就存在。红璧性格耿直又一根筋，被教育得痛恨魔族很正常。
　　相比之下，这家伙的身份倒更让他好奇。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魔族。”今宵耸耸肩，安抚同伴。
　　“不过……”他微眯起眼，看向少年赤色的双瞳，“你是不是该跟我说说，为什么那老太婆会认为你是魔族？”
　　“我不是！”红璧下意识反驳。
　　但看到对面的今宵满脸不在乎，显然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的样子，红发少年终于还是烦躁地嘁一声，咬了咬下唇，赤色的眼瞳看向今宵，“……比起我，你难道不该说说自己的身份吗？”

　　今宵一怔，不过立刻明白过来红璧指的是什么。
　　只有动用魔力的人才会触发魔法阵的反噬，显然，刚才魔法阵反常的情况引起了红璧的怀疑。

　　……唔，该怎么说呢？
　　搪塞过去，死磕自己失忆还是向红璧坦白自己有魔力？

　　想了想，今宵摇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红发少年眼中立刻划过一丝怒意：“撒谎，刚才你——”
　　“但是我有必要跟你坦白，刚才被撞到时，我确实很生气，想给那家伙点教训。”
　　今宵淡淡补充道。

　　红璧一怔。
　　他看到对面的男孩垂下眸，看向自己的手心，脸上是难得的复杂表情。
　　“这么说或许很奇怪，但我当时下意识就抬起手，同时感到指尖有一股力量。我不太清楚那力量到底是什么，但看样子，似乎是那力量让你的魔法阵出了问题……”
　　男孩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天空色的眸中沉下点点阴郁。
　　“……是我的原因吗，红璧？连累你的魔法阵出了问题”
　　男孩眸中的阴郁更甚。
　　“还是说，不仅如此……我和我的同行者被魔族袭击也是这个原因……”

　　男孩低闷的声音让红璧心中一紧，事实上关于今宵为什么会被魔族袭击，他其实一直心中都有疑惑。
　　他发现今宵时，今宵的状态非常糟糕，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魔族残留气息；但偏偏今宵身上没有任何外伤，看上去不像普通魔物所为，倒像高阶魔物的风格。
　　但为什么传说中难得一见的高阶魔物会对一个孩子下手？难道今宵有什么特别之处？
　　红璧眉头紧锁，看向对面脸色发白，正紧张地望着自己的男孩。
　　如果今宵所说属实，倒是可以解释，毕竟拥有魔力天赋的孩子的确会吸引魔物。但是高阶魔物直接入侵到人类领域，这……

　　少年还在思索，男孩一声“……红璧？”唤回他的思绪。
　　迟疑了一下，红璧终究还是摇摇头：“……抱歉，我不知道。”
　　说完，他又立刻补充：“我不知道你被魔族攻击是什么原因，但刚才魔法阵出现反噬，应该是你试图使用魔力而造成的……”

　　今宵知道自己蒙混过关成功，顺势面露慌张：“但我刚才也只是感到一点点力量而已，怎么会引起那么大反应？”

　　红发少年咬了咬下唇，面色微沉，赤色的瞳底似乎划过暗流。
　　今宵有些疑惑，扒在栏杆前探头张望，却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听到少年的叹息。

　　“……因为我。”
　　少年低声道，缓缓抬手，解开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