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魔王大人成为人类贤者的可行性》好好假期

2、第一章

　　当魔王再次睁开眼时，久违的疼痛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种浑身酸痛，简直像被人揍了一顿的酸爽感太过陌生，别说他当魔王了，在没当之前他也未曾如此狼狈过。

　　“……高尔。”
　　他忍着痛呼唤自己的辅佐官，辅佐官虽然啰嗦暴躁但向来事无巨细，他必须得知道这身疼痛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然而，声音一出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劲。
　　虽说因为口干舌燥声音会显得沙哑，但这声音似乎有点太年轻稚嫩得像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

　　不过魔王暂时考虑不了这么多，他挣扎着睁开眼，一阵刺眼的光亮过后他终于适应下来，然而视野变得清晰，眼前的世界却让他愣了下。
　　眼前的画面并不是记忆中最熟悉的行宫，而是一片陌生的森林。此刻正是黑夜，茂密的枝叶遮挡住头顶的月光，晚风呼啸而过，幽黑的枝叶被吹得飒飒生响，只有面前不算旺盛的篝火给这黑夜增添些许暖意。

　　这情景让魔王一时间有点迷茫。
　　他不是没在野外呆过，但任何一个稍微有点火系魔法基础的魔族都不会允许自己篝火这么寒酸，简直风一吹就要倒。
　　“高尔那家伙到底跑哪去了……”
　　眉头一蹙，魔王有些不悦地嘀咕一声，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支起身想要添点火。
　　但没等指尖触到火苗，一只手猛然捉住他的胳膊——
　　“你干什么，会被烫到的！”

　　魔王一怔，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重重一拽，跌坐到背后的树枝上。
　　背后正巧一截枯木，尾椎骨不偏不倚撞到上面，魔王差点疼得叫出来。但他顾不上旧痛添新痛，满脸惊愕瞪向刚才突然出现少年——一个人类。
　　是的，拦住他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身为火系魔法集大成者的他，被人类斥责不要碰火
　　这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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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魔王的对面，突然出现的少年面色有些不自然。
　　看着被自己一拽跌倒到枯木上，小脸疼得惨白，满脸见了鬼表情的男孩，少年暗暗自责自己下手不知轻重。想到这孩子的经历，他有些生硬地移开眼，将刚从河边打来的水递到男孩手里。
　　“抱歉，你先喝点水。”

　　男孩很古怪地瞪着他。没有接过，似乎在警惕这水的安全性。
　　少年有些烦躁地皱了下眉，拿过竹筒自己喝了一口，擦擦嘴，把竹筒往男孩身边一放，干脆坐到一旁翻弄篝火。
　　男孩将信将疑看了少年一眼，终于还是终于抵制不住喉咙的干涩，小猫似的泯了一口。瞬间，清甜的河水让他眼眸微微睁大，他立刻抱起竹筒咕噜咕噜一饮而尽。

　　正在翻弄篝火的少年悄悄看了下这边情况，松了口气，看男孩瘦弱狼狈的样子又有点心酸，忍不住提醒道：“慢慢喝，这里很安全，魔族都被赶走了……”
　　“——噗!”
　　这句话直接让男孩一口水喷出来。
　　“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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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都是说大话的骗子！
　　这是第一次和人类正面接触后，魔王大人在心中愤愤记下的第一笔。
　　坐在小得可怜的篝火前，怀抱竹筒披着毯子的魔王有些幽怨地看了身边的人类一眼，还在自己刚才的失态而脸红。
　　不过这人类未免也太猖狂，明明是我们自己走了，说什么魔族都被赶走了？虚伪!

　　要不是他还能感受到周围的魔力波动，还真以为预言被应验，自己被人类小鬼莫名其妙打到，然后时过境迁，转眼几百年过去这世上已经没有魔族。
　　然而待他冷静下来认清现实后，魔王意识到现在的情况比自己预想过最糟糕的情况还要微妙……

　　看了眼竹筒里快见底的水，在橙红色的火光下照耀下，一张稚嫩而缺乏血色的小脸倒映在其中。
　　如果放在过去，魔王可能会很感兴趣端详好久，并感慨“还是人类的面孔符合我的审美~”，但现在，他脑中只有一千匹魔龙咆哮——
　　“啊啊啊我才不要当弱鸡啊！”

　　是的，魔界最尊贵的王，在刺杀自己未来的敌人时遭遇不明力量反噬，清醒后发现自己进入那个人类的身体，成为弱小可怜的人类一枚。
　　一想到这个事实魔王就感到烦躁，试着动了动自己瘦弱的小爪子，也不知是这身体太柔弱的缘故，完全感受不到曾经汹涌的魔力。
　　可恶，这样不光没办法联络部下，冒然回领地说不定都会被哪个不长眼的同族砍掉！
　　魔王大人抱头抓狂，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竟如此弱小。

　　而在他身边正在烤野兔的少年表情有些微妙。
　　虽说他之前没捡过伤员，不太懂该如何给伤员做灾后心里建设，但多少还是从书上了解过这方面的事。
　　于是当他偶然发现男孩倒在血泊中，同行者全部被魔族杀死的时，他先是一惊，然后瞬间紧张：……怎么办，这孩子醒来我该怎么跟他说？
　　而当男孩清醒，看见他如同见鬼时，他紧张的情绪又顿时攀升：这孩子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心里创伤，我该怎么处理……
　　然而，此刻，当男孩冷静下来时，他发现这孩子的情绪似乎……有些怪异？
　　试探着将新烤好的兔肉递给男孩，少年迟疑开口：“那个，肉我烤好了，你……”
　　手中的肉被飞速抢走。
　　男孩完全不顾自己刚经历了死里逃生，一只兔子几乎全部吞进肚，狼吞虎咽啃得油光满面，似乎还很幸福得感慨：“啊，人间值得……”
　　少年：“…………？？？”
　　你不该再悲怆点吗？？？
　　····
　　啃完最后一条兔腿，魔王大人打了个饱嗝，在自己的人类观察备忘录上再添一笔——人类的味觉，真他妈幸福。
　　过去他就听辅佐官说过，人类的身体机能和魔族有很大不同。魔族能轻易感知到魔力波动，人类不行；而现在他知道，人类有着丰富的味蕾，但魔族没有。
　　先前他听说人类的君主有专门的团队来管饮食这件事，还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食物都是一样的味道，还要一堆人来操心？
　　但现在换到人类的身体里，他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是多么没见识。
　　只是一只抹了蜂蜜的烤兔就能让他惊为天人，恨不得连木签都要吞到肚子里；他简直不敢想象人类的君主到底过着怎样山珍海味的腐败生活。

　　“哦对了红璧，你不饿吗？”
　　魔王扔掉骨头才想起这茬似的望向身边的少年。
　　少年人如其名，瞳孔和发色都是火焰般炙热的赤红色。上挑的猫眼原本英气又精神，但在面对一口气吃掉所有晚餐，还大言不惭犯问自己饿不饿的魔王时，赤红色的瞳孔中只剩下极为勉强的最后一份客气——
　　“我、不、饿。”
　　“哦，那就好。”魔王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我看你一直盯着我，还以为你没吃饱呢。”
　　红璧：“…………”
　　从小被教育助人为乐的少年头一回对这句话产生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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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饱喝足，魔王抹抹嘴，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
　　虽说现在这具身体弱小到没眼看，但好歹所处的位置还算安全。
　　根据周围的魔力反应，他大概能猜出自己所处的位置正是结界所保护的区域。
　　千年前人类最初的大勇者在自己的疆土上设下结界，保护自己的族民，低阶魔物进不来，高阶魔物进来了魔力也会被约束，所以安全问题暂且有保障。
　　在没被部下找到，或是找到恢复身体的方法之前，他似乎必须在这个人类的身体里呆一段时间。能不被结界的压力约束就能在人类领地自由行动，这对魔王来说也是个难得的体验。

　　反正也暂时没办法回去，魔王干脆当这次灵魂错乱是敌方阵营观光游。
　　这么想着，他突然觉得形势一片大好，非常自来熟地拍拍同行少年的肩，“红璧你先别睡，明天往到哪去？咱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因为肚子饿已经卷起毛毯睡下的少年很是烦躁，他支起身和魔王拉开距离。
　　“明天去布里克斯，到了城里你就去找警卫队，让他们帮你找家人，然后咱们就此别过。”
　　魔王一怔：“诶？你要把我丢下吗？”
　　不都说人类乐于助人吗？
　　红璧移开眼：“不是丢下，只是把你交给专业人士。他们会带你回家。”
　　“那你要去哪儿？”
　　“我……”红璧原本想说与你无关，但看到魔王好奇的样子，还是说了实话，“去王城，去中心魔法学院。”
　　“诶？”魔王一惊。
　　人类王城的中心魔法学院，是整个人类世界最高规格的魔法学府。几乎所有的高阶法师都从这儿出来，而人类的领导者，勇者们也无一例外，都是中心魔法学院的高材生。
　　毫无疑问，能获得中心魔法学院入学资格的都是天赋异禀的佼佼者，而眼前这个少年……
　　魔王忍不住再看少年一眼。虽说现在换到了人类的身体，对魔力的感知大大降低，但他完全感受不到一点红璧有任何魔法天赋。
　　他想了想，认真道：“……学院招聘勤杂工”
　　红璧瞬间凶狠：“是正经入学，我凭实力拿到的入学资格!”
　　魔王：“…………”

　　虽说在心中将中心魔法学院的招生质量下降十个等级，但魔王仍旧对培养了无数敌人的训练营非常感兴趣。
　　一把抓住红璧的手，魔王欣喜道：“红璧，也带我去吧，带我去王城，我想去看看！”
　　红璧显然对这样自来熟的亲密举动非常不适应，脸微微红了下，飞速抽回自己手，“不行，你以为那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你现在应该要去找家人。”
　　“不要，我的家人早就不在了。”魔王理直气壮，没有一点悲伤。
　　“……那就到镇上的福利院，在那儿会有人照顾你!”
　　“不要，听说福利院有很多龌龊勾当。”
　　魔王忙不迭将自己从辅佐官那边听来的人类黑暗面展露干净：“听说他们其实是杀人魔，会把福利院的孩子剁成肉饼卖到市场上，说不定哪天你的早餐里就有我。”
　　“…………你想多了。”
　　“还听说他们会让漂亮的孩子卖身，到时候红璧你到娼馆找乐子，说不定会点到我为你服务。”
　　“…………我才不会去那种地方！”
　　“而且啊……”
　　魔王口若悬河，还要揭露福利院的黑暗面，少年却似乎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捏住他的腮帮。
　　魔王被捏成小鸡嘴，眨眨眼：“……红璧 ”
　　红璧面色一凛，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绯红，他别扭地转过头，“……闭嘴，我、我带你去就是了。”
　　魔王一喜。
　　“不过到了那里，你立刻去警卫司报道，不许跟着我，听到了吗!”
　　“嗯嗯嗯~”
　　魔王欢喜点头，才不管自己答应了什么。这时他注意到红璧的手指上似乎还残留什么。

　　“红璧，你手上有蜂蜜。”魔王被捏着脸道。
　　红璧一愣，想抬手看看，但魔王已经捉住了他的手——

　　“嘶！！”
　　少年倒吸一口凉气，几乎连连倒退，捧着手目瞪口呆瞪着眼前的男孩。
　　男孩却像什么都发生是的无辜眨眨眼，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角，露出乖巧的笑容。
　　“好吃~”

　　红璧：“……”
　　红璧：“…………”
　　红璧：“………………”
　　手心似乎还残留着湿热的触感，红璧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脑中一片空白。
　　一句清晰的台词在脑中滚动播放：
　　……我似乎捡到了，相当糟糕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