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写手》bijou

38、第 38 章（修）

　　两人选来选去，终于敲定了一所加州的大学，一起递交了申请。
　　但是常年家里蹲的宋喻担心自己拿不到offer，整天魂不守舍的，不过顾言心里清楚，比起宋喻，倒是他的成绩更堪忧一些。
　　至于梁亦清那边，顾言不敢不报备，老老实实的汇报了情况。梁亦清很平静的同意了，联系了美国的一个老朋友，这人就住在加州，嘱咐顾言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他。
　　梁亦清曝出的那些陈年旧事热度迟迟不减，她的郊外别墅地址也早就被挖了出来，媒体隔三差五的来一拨人蹲守，她一连住了半个月的酒店，创作受到了极大的干扰，之前原定两月后出版的一本作品现在也无限期推迟了。
　　顾言劝她避避风头，梁亦清思虑再三，决定沉静一阵子，出国采风。
　　她临出发的前一天是个阴雨天，一早开车去了墓园。
　　她撑着把黑色的伞上了小山丘，一路走到了最后一排，灰蒙蒙的天色下，四周墨色的柏树也氤氲着水汽，梁亦清就像走在印象派画作里似的，罩着一股淡淡的哀婉。
　　她看着顾洵的照片，跟以前一样沉默了很久，伸出手轻轻拂去墓碑顶上落着的两片枯叶。
　　“小言前些日子遇上了很不好的事，那时候我真希望你还活着。”
　　梁亦清伸手摸了一下照片上永葆年轻的顾洵，“这么多年，我每次看见小言身上有你的影子时就很排斥，很抗拒，我怕他和你一样…你从来不懂，才华这东西，如果得不到认可就会变成一个人的牢笼，你就是这样被困了一辈子……我一直想把小言塑造成另一个我，但我错了，他徒有一张和我酷似的脸孔，可他的身体里装的是你的灵魂……”
　　梁亦清轻轻的把花束放到墓前，“……有句话，我一直埋在心里，没机会和你说……”
　　“……虽然你一辈子都没有被世人认可，但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的确是个音乐天才……”
　　她转身慢慢的走下了小山丘。
　　……
　　从这边想要走出墓园都要路过那片黄泥地，好在今天雨势不大，土黄色的泥块硬结成块，不怎么湿滑。
　　远远的，一身黑裙的姑娘形单影只的立在烟雨里，那模样梁亦清只是略微一扫，便忍不住转过头仔细端详了起来。
　　那活脱脱是二十多年前的方茹。
　　梁亦清站了片刻，走了过去。
　　俞爱晚把一厚沓纸稿扔进了面前的火盆里，听见了脚步声，循声望去，梁亦清穿着一身素雅的淡灰套裙走了过来。
　　在墓碑前站定，面前矮小的墓碑上刻着昔日好友的名字，梁亦清看了看脚下被明黄色火舌舔舐着的发黄纸稿，“怎么烧掉了，不可惜吗？”
　　俞爱晚微笑着答道：“旧物而已，没有什么可惜的，已经没用了。”
　　梁亦清这才微微侧过脸近距离的看了她一眼，明明这样酷肖的两张脸，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
　　方茹的眸子清澈见底，看什么都似乎笼着股幻梦般的光晕似的，可俞爱晚的眼睛却是那样的黑，瞳仁透着冷冷的光泽，仿佛无生命的洋娃娃一般。
　　“听说，”梁亦清开口说道，“你从周家搬出去了。”
　　俞爱晚看看她，“阿姨消息真灵通。”
　　梁亦清却勾勾唇角，“人家把我调查了个遍，我想知己知彼，不过分吧。”
　　俞爱晚沉寂片刻，楚楚可怜的讲道：“哥做的是不对，我真没想到他会这样，阿姨，其实我一直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偶尔为我妈难过，但没想过别的，是哥误会了。”
　　梁亦清侧着脸睨了她一眼，没有理会俞爱晚的话，转而问道：“这件事是方茹告诉你的吗？”
　　俞爱晚看了一眼梁亦清那无波无澜的脸，知道这女人城府够深，便立刻收敛了表情，“自从我记事起，我妈妈就疯疯癫癫的了，这件事是周叔叔在高考后告诉我的。”
　　梁亦清看着墓碑上刻的年月，到底涌起了几分物是人非的怅惋。
　　“哥后来就总觉得是他害了我，害了我妈，如果他不需要医药费的话，周叔叔，”俞爱晚瞄了梁亦清一眼，“周叔叔就不会那么做了。”
　　梁亦清仍旧目光淡然的看着方茹的名字，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事到如今，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好吗？”
　　俞爱晚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垂下了眼，“阿姨，那天你说的话周黎都告诉我了。”
　　梁亦清侧过脸看看她。
　　俞爱晚笑了，轻轻踢了一脚火盆，“这本纸稿和《梦色王国》我来来回回看了无数遍，你的评价很中肯，我妈妈的东西太乏味了，和《梦色王国》没的比，只是情节走向大致相同罢了。”
　　梁亦清没有说话。
　　俞爱晚却凑近了一步睁大双眼凝视着她，“可差距越大，我越恨你。”
　　梁亦清平静的看着她冷若冰霜的眼睛。
　　“是你给我妈妈编织了这场一举成名的幻梦，让她一辈子都认为如果是她先发表的话，一定可以像你一样蜚声文坛，她在这个想法里越陷越深，直至溺毙，所以我才这么恨你！”
　　俞爱晚的脸扭曲起来，流露出彻骨的怨毒，梁亦清却漠然的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庞，神态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顾言被绑的时候，你也在的吧？”
　　俞爱晚目光一凛，略微离远了些，“我说过了，我不知道周黎会这么做，我毫不知情，更没有参与。”
　　梁亦清浅笑了下，“我对方茹是有几分愧疚的，本来想补偿你一些，但是你不该动我的小言。”
　　“毁了我辛苦为他铺好的锦绣前程也就罢了，”梁亦清眯起眼，目光陡然凌厉了起来，怒意磅礴如雷霆万钧，“可你竟敢威胁到他的人身安全，你觉得我会容忍这些吗？”
　　俞爱晚冷冷的回视着她，“这话你该对周黎去说。”
　　梁亦清收敛了怒火，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优雅，讥诮的看了她一眼，唇畔浮起一抹傲慢的弧度，“孩子，咱们来日方长。”
　　俞爱晚站在薄薄的雨幕里看着梁亦清离开的端庄背影，纤细的手紧紧的攥了一下衣摆。
　　……
　　顾言他们折腾了几个月，终于都如愿的拿到了offer，收拾好大包小包，在一个周三的早上动身了。
　　曹巍和梁玉去了机场给他们送行。
　　梁玉塞给顾言一张卡，笑着说：“一点儿零花，你和小喻买点儿那边家里用得上的东西，这从头置备房子可费钱了，什么锅碗瓢盆、床单被罩都得现买，钱可要计划着用啊，往后还得过日子呢。”
　　曹巍站在一边听得别扭，出国留学一趟，怎么说的跟结婚布置新房似的？
　　顾言倒是没觉得奇怪，“不用，我有钱，我妈给了好多生活费，姐你自己留着吧。”
　　“不行！”梁玉瞪着眼说，“这是两码事，姑姑给的是姑姑那份，我给的是我这份，钱怎么还嫌多呢！我告诉你这可是份心意，不收就是拿我当外人。”
　　说着拉过来顾言的手把卡拍到了他手里，顾言不好再推拒，收下来习惯性的把东西递给了宋喻，“收好了。”
　　这举动让曹巍又觉得别扭了：这相处模式，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曹巍偷瞄了眼站在顾言身侧拿着行李的宋喻，脸上露出几分忧色。他这些日子里一直在琢磨，顾言对宋喻的心思应该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而宋喻的心思看着也不像能变的，两人一块去国外那么远的地方……
　　这感情纠纷最容易出不好的事儿，曹巍心里不踏实，于是他就想着把这事透露给顾言一点儿，但犹豫到了今天也没说出口。
　　曹巍心说捡日不如撞日，鼓足勇气把顾言拉到了一边，顾言见他一脸正色，还以为有什么要事，跟着就凑过去了。
　　曹巍瞥了眼远处还在说话的宋喻和梁玉，小声嘀咕道：“老言，有个事儿得知会你一声。”
　　“什么事啊？”
　　曹巍拧着眉毛小眼睛瞅瞅他，“呃，就是，其实宋喻他知道了。”
　　宋喻虽然和他承认了，可这么敏感的事他不能直接告诉顾言，那对不起宋喻的坦诚相告，但是作为顾言的哥们儿，他又有义务提醒顾言。
　　于是曹巍想来想去，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顾言知道他的取向已经暴露了，那顾言不就会多少和宋喻拉开点距离嘛。
　　曹巍觉得自己太睿智了，但顾言却没听明白曹大聪明的意思。
　　“嗯？什么知道，知道什么了？没头没尾的。”
　　曹巍咬咬牙，压低了声音，“知道你喜欢，喜欢男的！”
　　说完又赶紧看了那边一眼，确定宋喻没注意这边，才继续盯着顾言，不过顾言的反应却有些怪。
　　顾言眯着眼望着曹巍，忍了忍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摇着脑袋拍了拍曹巍肩膀，“我的好哥们儿，你这消息更新的也，也太慢了点儿，都赶不上时代了。”
　　曹巍不知所云的摸摸下巴，“欸？怎么了？你知道他知道了？”
　　“你这说的跟绕口令似的。”顾言还是止不住脸上的笑意，“行吧，今天就今天了，我都跟你说了吧，反正早晚得和你讲，你把耳朵凑过来。”
　　曹巍依言把耳朵凑了过去，顾言伏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听得曹巍眼睛立刻瞪圆了，眼珠子差点儿掉地上。
　　说完顾言就笑着搂了搂他，拍了拍他后背，“巍子，我走了！”
　　顾言走到宋喻旁边和他一起登机了。
　　临到登机门门口，曹巍的神经元才处理完了刚才的信息，急匆匆的追了过来，气喘呼呼的撑着膝盖缓了缓，朝顾言他们喊道，“老言，你俩，我，我祝你俩以后一直好好的！”
　　顾言笑着挽住了宋喻的手，两人十指交扣，“谢了！巍子！”
　　这天碧空如洗，连天上飘的云都带着清爽劲儿，顾言眯着眼睛看看机舱外的湛蓝色，舒服的伸了伸胳膊。
　　“你和巍哥都说了？”宋喻递给他一瓶饮料。
　　“说了，”顾言一想起来曹巍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就忍不住笑了，一口饮料差点儿要喷，“哈哈，估计把他吓坏了，回来准得给我一通电话轰炸。”
　　宋喻一颗心仿佛泡进了蜜里，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才好。
　　顾言打了个哈欠，揉了两下眼，“唉，昨晚上没睡好，一会儿到了还得继续倒时差，啧，想想就头疼。”
　　宋喻帮他拿出来小毛毯，“眯一会儿吧。”
　　“嗯，”顾言懒散的窝进了座位里，“帮我盖上。”
　　宋喻把毛毯给他盖好，还仔仔细细的掖了掖边角。
　　“欸，听说加州夏天可热了，也不知道有多热，”顾言有些迷糊的嘟囔着，“我说选C大吧，你还不乐意。”
　　宋喻看看顾言，没言语。
　　顾言拧拧眉毛，“说话啊，那所学校怎么就不好了？”
　　宋喻偷瞄了他一眼，“我选的不是学校，是地方。”
　　“嗯？”顾言歪歪头，“你喜欢加州？”
　　宋喻老实的点点头。
　　“为什么啊？”顾言不解，“你连市区都出过，对那么远的地方能有什么想法？”
　　宋喻突然笑了，那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明媚，简直晃得顾言睁不开眼睛，一时间有种想要亲吻的冲动。
　　顾言当然抑制住了，开玩笑，这里可是公共场所，一群观众呢。
　　“要说就说，不说拉倒，嬉皮笑脸的干什么。”顾言没好气的说。
　　宋喻凑近他，伏到他耳边低声道，“因为那里我们可以结婚啊。”
　　说着，他抓住了顾言的手，捧起来注视着顾言的眼睛在手背上虔诚的落下一吻。
　　顾言一下子睡意全无了，耸着眉毛看看宋喻这套行云流水的霸总标准动作，勾唇笑了，“哟，挺自信啊，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这鲜花就非得插在你头上呢？”
　　宋喻歪歪头，“我想象不出别的可能，也绝不让别的可能发生，我一定能办到。”
　　他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自信而不含一丝情欲，却比刚才更具魅力，更打动顾言。
　　顾言不太好意思的抽回了手，翘起腿嘴硬的回道：“行，那我拭目以待。”
　　说罢，两人谁也没再看对方，却心有灵犀的把手都放在了扶手上，交握在一起，一同看向窗外的天空，那饱和的蓝沁人心脾。
　　“真的像天堂一样。”
　　“嗯？”顾言似乎听见宋喻喃喃的说了什么，但是没有听清，也就没再多问。
　　宋喻看着他的侧颜，微卷的碎发勾在耳侧，那微微眯起的眼眸里氤氲着几点温柔。
　　宋喻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天使一般的小男孩，站在破落的院门外，朝着蓬头垢面的自己伸出白皙软嫩的手，望向自己的眼睛目光璀璨，像是揉碎了整片星河。
　　那时候，瘦小迷惘的宋喻起了妄念：要是能和这个人在一起的话，要是能够得到这个人的话，那院墙外面大概也就不可怕了，甚至会像天堂一样。
　　现在，宋喻站在回忆中的铁门边上，扶着小男孩单薄瘦弱的肩膀说，看到了吗，和他在一起，哪里都不再可怕，哪里都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