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之刃》利夏尔

64、第 64 章

　　六十四
　　“……每个人都只能自己救自己。”纳贝流士总结道。
　　玛伊雅弥接着说：“不错，诚然每个人都只能自己救自己，但我们也不能忍心看着你去死，被拐卖，侮辱，伤害，侵犯，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然而你却要做什么？轻率地极限一换一？你回忆一下，你当年从索多玛的主城逃走的时候，是想要活着吗？如果是想活着，那就保持在那一刻的心态活下去，为什么不能呢？”

　　“我不能。”
　　茉莉抬起头，像是一条受伤的狼那样回答道：“我不能！我现在在这里，有朋友，有食物可以吃，人们关心我，但我没忘记我是个女人！如果我失去了力量，我就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到了那个时候，友谊，爱，安全与温暖会统统离我而去，男人伤害女人，女人伤害比自己弱的女人，这才是世界的真相。我坐在这里，无时无刻地都在提醒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的女人被男人伤害，被看不起她的其他女人所轻视和伤害。她们就是我，我就是她们。因此，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我，丝毫无法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温暖和美丽，世界本身，就是充满敌视和不安的。您告诉我，我如何才能活下去？一个女人如何才能不被伤害地活下去，果然还是转生成男人更好吧？如果是男人，就可以不用提心吊胆地行走于世了吧？”

　　“我还对你提心吊胆呢，真是傻话，男人若失去力量，不也什么都不是了吗？喝醉了吧。”纳贝流士说。
　　“男人是不会失去力量的。”茉莉固执地说。
　　你这种认知和你要对付的人的认知有什么两样。纳贝流士心说。

　　嘉烈决定穿越到一天之前，去守株待兔地等着茉莉，虽然他不知道茉莉行动的日子，但他通过占星得知了茉莉自刃的时间和地点——行动的日子就在自刃的日子之前的几个小时。
　　为了在那个时间顺利地到达预定地点救走茉莉，嘉烈特意买了一张回到两天前的车票，但是他并没有用那张车票，而是直接使用了时空穿越法术。坐时空列车穿越回去，一定会被宪兵报告给讨厌的道罗斯，虽然现在阿斯季卢尔盯着他，但最坏的打算还是要做的。再说，若是让道罗斯知道，又会和阿斯季卢尔一顿大吵，道罗斯若吵赢了，就会以维护时间线上所发生的有利于己方的事情为理由，把自己扣起来了。
　　总而言之，偷偷回去，被发现的概率还小一点。

　　擅长穿越时空的人们都知道：没有改变不了的历史，区别在于能不能。如果得出改变历史后会比现在更糟的结果，那就是不能。因此穿越者有不得不遵守的规则。
　　他的降落点是在茉莉准备自刃的那座山的山麓里。
　　此时正是光线最为强烈的时刻，山下小镇街道一片安静，只有偶尔的自行车的轮声被人听见，他知道：必须在四个小时之内找到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于是他喝了一瓶蓝药，将带来的一把枪在腿上蹭开机头，握着它，小心地沿着山路向着半山腰跑去，山路很宽阔，头上展开一片耐寒的青枝绿叶。脚下的泥土潮湿而坚实。
　　他闻到了青草成熟到濒临枯萎的香气。山路左边，樱树掩映的山体紧贴着鲜黄与深绿的青苔，瀑布的轰响无时无刻地在耳边循环，疏密有致的树，懒散分割了低垂在山顶上犹如帐篷的天空。
　　这庞大的毡房之下是美丽如同静止的羊背一样的青山。
　　山路右边生长着蜀葵，它们细长的茎秆和暗红的花瓣后方，是一排排如同围栏的树，它们漆黑的树干倔强地挺立着，似乎是在维护所剩无几的理性。树林最外端是尖锐的悬崖，飞跃悬崖不是不可能，不过要做好起飞的准备，爬上树，展开翅膀。
　　嘉烈并不自认为自己是维护理性与这个世界联系的人，因为他现在做的是毫无理智的事情。
　　茉莉不是他的妻子，他也知道他和茉莉之间不会产生爱情，甚至说，友情也是很淡薄。茉莉不会生他的孩子，茉莉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开心，而且茉莉会带来一大堆麻烦。那为什么还要救他？
　　他有无数个说服自己不要去救人的理由，与之相反的是救人的理由少之又少：茉莉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军团长吗？茉莉会有一个快乐的生活吗？她会帮助自己不会记恨吗？她会安分守己还是成为一个好战的邪神？这些他都不敢确定，他只是按照心的指引去行动。
　　穿越回这个时段并不是太难的事情，然而他却感到了疲倦，这是一个漫长，严酷又无比淡漠的冬天，淡漠到人与人之间要用力去保护关系，无论是经过的树木，还是冷冷的鸦青色的苍穹，还是挂上陈旧色泽的山草，全都冰冷而沉默。
　　他听见了翅膀振动的声音。
　　他藏在一棵树后，却看见塞穆尔飞了过来。
　　因此他不得不出来迎接。
　　塞穆尔面色严肃地落在他身边，他立刻开口问道：“你买了车票过来的？”
　　“我也是偷偷地过来的。”
　　“你还是回去吧。”
　　嘉烈颇有些不耐烦，塞穆尔却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回去，毕竟塞穆尔若此时出事就是一尸三命，但他并没有接受嘉烈的好意。
　　“将军命令你帮助茉莉，但没命令我不帮。”他说。
　　“你行吗？怀了孕的狼。”
　　嘉烈的语气更不友好了，塞穆尔重重地拍了他一下:
　　“怀孕的狼也是狼，走吧。”
　　嘉烈顾虑地笑了一下。
　　虽然说塞穆尔因为怀孕的缘故战力大增，但他并不想要让他轻易地冒险，毕竟怀孕时候的战力猛增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四处挑衅。
　　可是塞穆尔执意要去，真的是没办法。
　　“我真搞不清楚茉莉。”塞穆尔一边走，一边没话找话，“她脱离了危险，但她还是不想活下去。”
　　“对于安全感的方面男女有别吧。”嘉烈说。
　　自然和社会都为男性提供了安全感，男性有力量去保护自己，即便是在城市里，男性触犯了法律也会被执法者所偏爱，因而减轻刑罚。而女性生来就不被爱，人们认为她们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繁衍种群。没有力量又失去安全感的女性，以后就是住进阿撒托斯宫殿的地下大殿，也不会令心灵得到安宁了，她只能像是惊疯的马一样向前狂奔，不停地跑，不停地惊跳躲避，直到倒下，才能有片刻安宁。
　　“这我不知道。”塞穆尔叹了口气，说，“但我知道，茉莉一直在排斥自己的身体。一个排斥身体的人，总会在剑术的练习上出现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差错。”
　　“迪亚将军告诉我……”嘉烈若有所思地说，“若想让茉莉正视自己的身体和力量，就必须找回身为军团长的担当。”
　　“怎么找回？”
　　嘉烈不说话了。
　　茉莉是茵陈星转世，身为空中苦毒大军的君主，就要做符合身份的事，才能找回自己的力量……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可能会救回来一个擅长屠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