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之刃》利夏尔

36、第 36 章

　　三十一
　　趁着蛋浆没有凝结完全，他又倒入了早晨剩下的米饭和切细的牛心菜，菜是红的，蛋是蓝的，快速爆炒，蛋碎和菜汁，米饭融合变成了淡淡的紫。等到油香饭香充满厨房的时候，他又倒入了一些鲜黄的蜘蛛火腿丁，继续翻炒几下，出锅装了三盘，又从红菜汤锅里舀出三碗稀汤，最后叫来塞穆尔。

　　塞穆尔给自己的那碗汤撒上鲜辣胡椒粉和切碎的小栀豆叶子，喝起来。
　　这两个人胃口实在很好，茉莉几乎无法下咽地看着两人，包含恶意地问：“刚睡过觉吗？不然胃口怎么这么好呢？”

　　“我们一直在做功课。”塞穆尔心无芥蒂地回答，“这一段时间倒是很少睡觉，睡觉么，那是消遣……消遣嘛。”
　　“你未来的夫人可不想要一个和他的朋友睡觉的丈夫。”茉莉谴责道。
　　“我结了婚就停了。”嘉烈笑嘻嘻地说，“倒是我担心这家伙可能给我送一顶青翠欲滴的帽子。上辈子他就是因为经常给人送帽子才变堕天使的，所以为了不吃亏，婚前能干这家伙多少回就要干多少回。”
　　“你别担心。”塞穆尔说，“肯定会送。”
　　“你们这是什么逻辑？大概是因为不用怀孕，所以不把性当回事吧。”茉莉继续恶意地冷笑道。
　　“问题是怀孕为什么一定要和性联系呢。”塞穆尔反问道，“我们又不是人类。”
　　“正因为不是人类，所以我们活得太美好了。”茉莉这话显得暗淡而伤感，“所以我要努力学习，成为一个身心无暇的圣女，可是……”

　　“圣女是群体癔症的核。”嘉烈的表情严肃了一瞬间，就像是火柴照亮了岩石，“你做了圣女，只会让一个群体的精神问题加重。”
　　“并不是想要成为圣女吧？”
　　塞穆尔的这句话显得很没头没脑。之后他才解释道，“你心里其实是充满仇恨的，你恨女人，也恨男人，虽然我不知道你这种恨意会造成什么后果，但我能确定的是：这绝对不是死一两个人就能平息的后果。”
　　“不不。”
　　茉莉尽力地压制住从心底涌上的愤怒和不安，态度柔和地回答道：“我需要什么呢？现在我什么需要都没有，能有这样的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还能要求什么？”

　　由于她封存了自己的记忆，现在的她并不记得自己的社团的详情，她的话也很真诚，嘉烈看不出来什么破绽。塞穆尔又起身拿了一瓶橘子酱，往炒饭里放了一些，一边搅拌，一边说：“可是，我觉得你现在的心情似乎很矛盾。”
　　“我的心情一直都很矛盾。”茉莉说。
　　“说说。”

　　“怎么说呢？”
　　对他们说：自己憎恨人类女性的躯体；憎恨与生俱来的，对性过分敏锐的感受；憎恨生育功能；憎恨女性与生俱来的软弱无力；憎恨她明明无力承担，可上天一定要她承担的抚养后代的责任；憎恨身体为了育儿而分泌的激素；憎恨它容易因生育后代而死亡和损失力量的构造？

　　“你恨人类的思想吗？”嘉烈突然问。
　　“哦，亲爱的。”茉莉甜蜜地微笑着，“人类和胡蛮的脑子构造差不多，因此思想也差不多，我一直相信，人类的思想是由身体和激素决定的，把任何一个思想家抓起来打一管激素，她或他就会放弃自己原来坚持的主义。”
　　“从哪里研究的？”塞穆尔问。
　　“上次我送实验品到研究院，听他们说的。”茉莉说。
　　“第四军团研究院的魔法师们都是一群悍不畏死之徒。”塞穆尔评价道，“上次我去，见他们给自己身体里打自己的研究成果，刚出试管的新鲜成品，直接打到身上，然后一边观测自己的变化一边写实验报告，他们连负责抢救的骑士都不带——你想这种报告写得会有多疯？他们的话可不好听，你醉了。”

　　“我醉了！”茉莉大声说：“我的确醉了，思想是可以改变的，如果不能改变，那就消灭让我恐惧的思想的载体，那我就不用被恐惧所折磨了。总有一天我可以不再害怕，但不做点什么令人害怕的事情，我就会一直害怕。你有什么资格说一个被性侵的女人懦弱？就算你也能被性侵，可你能生孩子吗？你能不用法术就生孩子吗？”
　　嘉烈不得不承认茉莉的话的确有一套，因此他不得不喝了一杯酒，反驳道，“可你也能想不生就不生。”
　　“万一没有这个能力了呢？”茉莉反问道。
　　“不会的，我们只要保持心性的修炼，谁也夺不走你这种能力的。”塞穆尔说。
　　“万一保持不住就糟了。”茉莉说。
　　“怕什么，我们也有科技。”嘉烈说。
　　“有个屁用。”茉莉似乎并不看好自己的学科，“科学只是一种为政治而生的工具而已。如果国家严禁两个女人生孩子，规定男人才能和女人结婚，规定必须通过性来生育……科技就没用了。国家很喜欢控制人们的生育……好，无论在哪儿，受苦的都是女人，我已经不想再活下去了。”

　　“说的那么了不起，其实还是懒和没志气。”塞穆尔说，“大的好处是通过战斗获得的，不是光诉苦就能获得的，诉苦只能获得小的好处。”

　　“但是本来可以不用这么痛苦地生活啊……”茉莉叹了口气，低声说；“我们女人本来可以自由自在，四处漂流；我们本来可以快乐地飞翔和索求想要知道的东西……我们也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事。但全是因为女人能生孩子，所以女人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了，这也做不成，那也做不成，只能去生孩子，为国家提供劳动力和士兵。提心吊胆地恐惧着随时都可以让她生育的男人。难道是一个人前生作恶，今生才沦为女人吗？如果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那么就统统去死好了，死了就没有痛苦，也就不用抗争了。”

　　“谁不是在痛苦地抗争呢？”塞穆尔说。
　　“男人抗争到最后，世界会给他奖赏，女人抗争到最后，只能是失败和虚无。”茉莉的眼神虚空下来，语气也冷淡了许多。

　　“抗争到最后是失败和虚无，不抗争也是虚无和痛苦……无论如何都是失败和一无所有，那你还害怕什么？为什么不会遵从自己的心呢？”嘉烈反问道。
　　“你真是我们魔界的翘楚，我是说思想。”塞穆尔反而对嘉烈说。
　　“可我现在也没堕化成一只堕天使。”嘉烈嬉笑着回答道。
　　“嗬，那岂不证明你本质更邪恶吗？”
　　塞穆尔的话，茉莉的确是听进去了，但她并没有将这些话加进封存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