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之刃》利夏尔

3、第 3 章

　　之三
　　“从某种方面讲，远离逸乐之事，也可以净化身心，所以这一条法律，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吧？”塞穆尔说。
　　嘉烈又无奈地看看塞穆尔，他觉得他一点也不知道有多凶险：
　　“能够控制人们的性，下一步就是控制思考，只需像低等天使们一样，无休止地歌颂与顺从了，同样，掌管文字的魔神还有掌管性与爱的魔神，健康都会受到严重的影响，毕竟我们不是人类，人类被控制了思考还能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活下去……因此这根本不是什么需要净化身心的问题。”
　　对于魔族而言，这是一个更为凶险的问题。

　　在皇宫的办公大厅，这几天高级将官们一直在谈论着这个话题，自然也有人心里不服气，可现在是训练季节，因为忙碌，过了几天就没人去谈论管辖范围以外的事情了，喜欢开车和出车的将官们收敛了不少，但眉宇之间都增添了一股为了仕途而极力忍耐的火气。

　　有人认为这是布兰特公爵或巴菲亲王借机整人，因为艾西哈特夫人和刘易斯艾西哈特先生是巴菲亲王的亲信，亲王想要以任何罪名搞臭对手，只需要动动脑筋，新加一条法律就行了。

　　但地位高一点的车手们都销声匿迹了，留下来的就是些无权无势的书生，一时间流放地也是人满为患。法务部长道罗斯公爵也擅长文章，大家知道他有点同情这些因为被人举报而惨遭牢狱之灾的人们，但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道罗斯所能做的，就是用各种各样的律条作为自己和他人的行动准则，并且友善地提醒人们不要触犯法律，在他看来，即便法律规定人们不能生育后代，那也是合乎理性和现行需求的，是为了人们好，是为了永久的安定，因而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任何的异议，因为那是对法律的亵渎。

　　迪亚觉得道罗斯应该去做天使，他太循规蹈矩，随心所欲不逾矩的生活他做不到，他只能不随心所欲也不逾矩。道罗斯不饮酒，他认为酒类对道德修养十分有害，和血族一样，他也不吃葱蒜五辛。他能在法务部的位置上坐这么久，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之所以过人，除了魔法高强之外，还能如同大堤一般，束缚众人胡作非为的念头，抵抗着从下层奔腾咆哮上来如同海洋般的意志之海。将那些被法律规定为邪恶的行为和思想，统统清除干净，令种群内部的纷争得到合乎法律的处理。

　　但是，对什么是罪，他并没有自己的一套说法。

　　迪亚坐在窗下的办公桌前，从窗口望去，可以见到修剪平整的草地，草地上的植物纤细绵软，窗台包着一层平整的纯白隔热瓦，这种隔热瓦如同上好的冷凝的牛油，边缘还用金线装饰起来，窗下的草地一直延伸到银蓝的夜光石宫墙，夜光石下的草叶茂盛，蜷曲。
　　从皇宫中的办公厅向东北望去，就能清晰地望见一道长三千六百米高十八米的宫墙，宫墙顶上有三十六座塔楼，墙外就是开阔的皇宫方场。
　　方场东方是奈洛城最繁华的宫市，北面是图书馆，南部是奈洛军事学院的礼堂，学院本身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宫市后方，就是大小贵族所居住的繁华区。至于暗黑神殿，也是在离宫墙西边，稍微远一些的地方

　　在这繁华而安宁的星象之下，其实是无数的沸腾和变化，和一口煮着魔药的坩埚没两样，但宫内的人们往往将坩埚的盖子捂上，他们拒绝看到坩埚里跳出来违背他们意志的东西。只有直觉敏锐的人在看。

　　正当迪亚写着东西的时候，一种奇异的波动打扰了她往下写的思路。
　　迪亚的精神力极强，这是作为破坏神的基本素质，因而这种波动别人可能感觉不到，她会感觉到。

　　魔法的波动，包含的信息，仿佛一个爬在蜘蛛丝上的小蜘蛛，飘飘荡荡，随风而来，这让她的灵魂同样分出一缕蛛丝般的意识，同样飘荡着坠入幽玄的境界，与造成魔力波动的灵魂，进行了短暂的对话。

　　就在结束对话时候，有中将职衔的‘军师祭酒’阿斯季卢尔走进来了。
　　阿斯季卢尔原名阿斯季卢尔卡塔纳，原本大概应该是一个美男子，但他是不存在的。因为先天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状况，所以灵体无法化为人形。他平日将灵体缩在一副华丽而精致的盔甲之中，能够应付活动。
　　出仕之前，军师祭酒老爷是精灵界世界树神殿里负责烧茶的神卫，但因为烧的茶过于难喝，而仕途坎坷，工作无趣，就借着老同学犹格索托斯的关系来到了魔界军，成了卡塔纳中将老爷。

　　“我刚才听见自刃的声音了。”迪亚对他说。
　　“我也听过了。”阿斯季卢尔平静地说。
　　当事者是一对兄弟，都是作家，写的东西被人举报了，哥哥拉着过来抓他们的宪兵自爆了，弟弟在房间里从容自刃。迪亚无奈摇头道：“只是可惜了他们的家人。”
　　“说到底还是民风悍烈的缘故，对认为正确的事情宁死也要做。”阿斯季卢尔说：“中午了，是去食堂吃饭的时间了。”
　　“你今天带了什么饭？”迪亚问。

　　“也就是一般的饭。”
　　两人展开翅膀，在食堂门口落了下来。食堂是一个光线略微暗淡的大厅，墙上每隔几米就挂着一幅水果彩绘，二十几张长桌并排着，还有桌角雕刻着山羊与藤蔓的小短桌。每张桌子上都铺着雪白的桌布。
　　但卖的饭不怎样。
　　迪亚看看早到的人，之后就找了个不算热闹的地方坐下，这里视野开阔，虽然有点冷，不存在的骑士阿斯季卢尔也坐在了她对面。
　　大家都在和自己亲近的人说闲话。
　　迪亚和阿斯季卢尔分别打开自己的饭盒，迪亚的饭盒里是一大块黑面包，一块黄油，加了红酒醋的白菜菌子汤，还有两个油炸包子，包子馅是蜘蛛肉和香叶莴苣。
　　阿斯季卢尔所带的饭是目前在将官之中流行的蜈蚣套餐，这份套餐包括四个小圆面包，作为主菜的白灼蜈蚣肉片，一块奶酪，一杯酒和一份时鲜蔬菜。相比之下迪亚的黄油黑面包和炸包子未免传统过分。

　　老实说，军师祭酒阿斯季卢尔并不能吃东西，因为他不存在。他只是用他那套纯黑手甲拿起餐具，一丝不苟地切割食物，假装在吃，但最后这些切割好的食物都落在了他的战宠的肚子里，他养着一只紫眼灰狼作为战宠，灰狼被他养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阿斯季卢尔在桌上切菜，它就在桌下蹲着，耐心等待，全天下的战宠都知道这样一个道理——跟着有食物又不会吃太多的主人是有福的。

　　两人吃饭的时候道罗斯公爵走了过来，大家都向他点头致意，道罗斯公爵径直向迪亚和阿斯季卢尔这张桌走了过来，坐在阿斯季卢尔旁边略远的椅子上，之后才拿出他的饭菜，他的午饭和迪亚的一样简单：一块白面包，一份芦笋清汤，一份卷心菜沙拉。

　　在迪亚看来，道罗斯虽然是犹格的表哥，可他到底软硬不吃，比布兰特更难对付……但面子上必须过得去。
　　再说，道罗斯喜欢阿斯季卢尔，让他们两个来往也有点好处。

　　阿斯季卢尔很符合道罗斯的理想人物。
　　在道罗斯看来，身体是万恶之源，人之所以犯罪，全因为要满足身体的需要，比如饮食，繁衍，各种各样的感觉在迷惑着身体，使人的身体沉浸在红尘的游戏之中，如果没有身体，只有思想，世间的罪恶至少要缩减五分之四。阿斯季卢尔是个不存在身体，只有思想的骑士，在道罗斯看来，他忠诚，正直，符合骑士的一切美德，又没有一般骑士因为身体的需求而犯下的不洁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