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之刃》利夏尔

24、第 24 章

　　十五
　　早晨六点，茉莉将《伊西安特史诗》和迪亚给她的信装到书包里，准备在课堂上读完来信。在收拾了书包之后，去厨房拿了包好的冷肉和前天喝剩的马铃薯烧酒。玛伊雅弥给的酒只给一半，但茉莉也不在乎，因为她今天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完成。

　　奈洛军事学院的少年院和成年院分开，但相距不远，校门口栽种着两棵巨大的枫树，枫树下的校门布下了结界，若没有魔族的足够力量，是打不开这个结界的。当然贵族子弟可以走学校后方紧邻操场的一扇小门，那扇门并不看魔力，只看血缘和证件。据说布兰特大公爵和诺登大公爵都走过这扇小门，谁也说不清他们是魔力不行才走小门，还是自认为身份高贵，才走小门。谁也不知道小门旁边的守门人们有什么想法，守门人都是些心好又机智的老兵，不会多说学生的是非。

　　茉莉在食堂里吃了带来的冷肉和酒，来到课堂，刚好响起早读的钟声，这天的早读课是自由讨论，茉莉不感兴趣，就一个人坐在自己画出来的结界里，取出迪亚的来信读了起来：

　　茵陈小姐：
　　现将《伊西安特史诗》还给你，这本书很有趣，谢谢。
　　你为了这本书所感动的原因，想必与许多人一样：这些我们都很清楚。而也有很多人，或多或少地将它看做佣兵阶层不服教化与政令引起的叛乱。现在我却通过这本书，通过你的角度来试图理解他们，理解书中所说的‘自由不死’不过，我的理解，似乎与你的理解稍微有所不同，现在我就在信中稍微唠叨一下这种不同。

　　为此我特地回到了十四岁，我试图用年轻的身体和头脑来理解你的感受。答案是肯定的：人在青春热血的时候，尽管明知道有些事是愚蠢的，没有结果的，但依然坚持去做，这是一种超越了理性和进化心理学，生物学的理论的冒险，是为了维护划分在‘感性’范畴之内的尊严与气节。被进化论视为愚蠢的激情和热血，在冒险的时候，竟然成为了最合适的感情，也正是这种感情，才能够与生命力和自由产生关联，一个人只要心中尚存热血，他就不是个虽生犹死的人，一个心存热血的民族，永远不是轻而易举就被外敌征服的民族。

　　在肯定了激情的必要之后，我们来说说自由。
　　自由的定义是什么？这并没有标准答案。有的人说：自由的定义是没有边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有人认为自由是罪恶的：一个高效完美的体制，必须建立在规范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之上，将人分出层次，下层的人，不能质疑上层的人的命令。魔界人‘魔力弱者会自动听从强者’的生理特性，会促使我们向后者靠拢，然而心理特性，又不会使得我们完全所服从上层者，不想成为只会完全听从命令的机器。因此我们的世界就有了这两种观点：完全的自由或绝对地禁止。

　　这两种观点各有利弊。
　　绝对禁止和掌控一切，对魔族来说并不完美。此次的大规模疾病，就证明了我们无法被完全掌控。人类被完全掌控之后，还可以像是行尸走肉一样活下去——他们只需要食物和医药就能活下去。而我们身为灵体，当灵魂和思想被掌控之后，就会受到一定的伤害，会生病，甚至失去生命。

　　如果有了完全绝对的自由，那我们就根本无法被组织起来，去出战，救人。就连你就读的学校，不也是按照规定来使用一天的时间吗？诚然我们在课程的安排方面可以更灵活一点：不用一定坐在教室里，也没必要因为一个交了学费的学生长期不来上课就开除他。但只要坐在教室里，就不应该在自由讨论之外的时间和同桌议论什么薄饼和炸包子，这样如何上课呢？

　　不仅仅是在学习生活方面，我们要遵守一些遵守了就会避免互相伤害的规则，婚姻也是如此：爱不爱谁，是每个人的自由，然而一旦去爱，去构建家庭，就必须小心避免伤害自己所爱着的人。我们在婚姻中有失去爱就离开对方的自由，反目成仇时候回击或饶恕的自由，但无缘无故地暴起伤人，在婚姻中是被禁止的。

　　在紧急状况之下，我们也有必要用舍弃一时自由的方式交换安全与荣耀，这一点，就读军事学院的我们，必定是人深有体会的。

　　在书中，伊西安特佣兵的行动，是获得了史学界的肯定的：因为向单身女性收取惩罚性的税，虽然在增加收入和人口方面有着一定的合理性，但税是建立在劳动关系下用于维持社会的产物，未婚并不属于劳动关系。这是对婚姻和家庭的神圣性的亵渎，因为它会让软弱的姑娘提前进入并不满意的婚姻，而质量低下的婚姻往往会摧毁孩子的心灵，使他们成为懦弱或不安定的人。它也破坏着公平性，路西法就说过：“一个公平性被破坏的国，三百年后必然被完全破坏。”

　　但是，反抗公平性被破坏的事情的代价，不一定非要用生命不可。书本末尾全员以自刃来追求自由的做法，毫无疑问是一种收获与付出并不对等的做法，在一般读者看来，人们也并非走投无路，他们可以逃到安全的地方继续斗争。

　　这些看法都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对一个历史事件，我们无法全面复制，只能从各个角度去审视它为什么会发生，我们所需要的并非是对这个事件的赞美和歌颂，而是如何避免发生同类的事件，在实现推翻不合理，不平等的事的时候，尽可能地减少伤害。

　　作者的局限性，就是在强化了个体矛盾的基础上，极力地美化了伊西安特佣兵的自刃，并且疾呼青年们以自刃来‘反对生活的不公’追求‘绝对的自由’，诚然，作者是感受到了‘绝对禁止’的危险性之后，才会呼唤‘绝对的自由。’

　　人生而自由，但自由的前提是不要伤害别人，否则就有被回击的危险。绝对自由的后果是我们会向弱肉强食的方向发展，然后一部分人为了维护自己的边界和利益，就重新转向绝对禁止和控制。而绝对禁止，会削弱人们的创造力，将心力放在无休无止的与人斗争之上，从而影响魔法的施展和科技的发挥，甚至是大量生命的消逝。

　　我们应该做的，是在保持禁止的同时寻求自由：你认为一个人写的东西触犯了你，你怎样做才算合理呢？你可以和他对质，和他在条件允许之下决斗，也可以寻求法务部的支援。但你不能为一个人写的一本书将书店炸掉，因为书店是大家都去的地方。当然你可以有这个念头，这是你思想层面的自由，但只能局限在念头之中，一旦实行，就会成为罪恶，因为实行就会造成伤害。

　　尤其是魔法师，更要强化幻想，念头，狂想与现实的分界，因为魔法师的力量，能够引导可以成真的事物成真。如果你能够做到在保持禁止的同时寻求自由，寻求牺牲最小的战斗，我相信你的魔法必然突飞猛进，因为魔法不仅仅是背诵咒文使用元素攻击就可以了，要更进一步，必须做到心性的修炼。

　　一个学生的忌讳，就是他被单纯的历史事件所感动，从而无法对历史有着全面的认知，也无法总结历史带给我们的教训，我认为，你在历史上看到令人感动的事情的时候，最好多多寻找它的相关事件，同时代的事是一面镜子，便于我们认识这个时代，镜子越多越亮，就越容易看清时代。

　　这是我对你的忠告：送命是斗争最后的手段，需要避免的手段。血流得越轻率，失败的可能性越大。伊西安特佣兵的成功，是因为律条本来就有着不合理性。若换了一个存在合理性强烈的律条，他们想要以同样的方式阻拦，只能是白白地伤亡。不知不觉之间，我也开始教训年轻人了，当然，我相信你的聪明和力量才如此说，对你那不输于任何人的力量，我只能报以赞叹，对你的才智，我更是寄予厚望，衷心希望你能够努力学习，成为有用的人才。如果有时间，可以来我家做客，我随时欢迎你的光临。

　　此致敬礼
　　迪亚巴力
　　看到末端，信分解了，变成了一股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