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浪漫》有夜

34、Chapter 33

　　在山下停了车，温行止从后备箱里拿出自己的背包。
　　何栖看着温行止的包，说：“还要背包？不嫌累吗？”

　　“带点吃的，万一等会饿了。”温行止说。

　　何栖轻笑：“小馋猫。”

　　才走了五分之一，温行止就已经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何栖在心里窃笑。
　　他想起刚刚邱泓还让温行止背他。

　　也不知道邱泓是怎么想的，温行止自己可能就要得人背吧，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

　　他走到温行止身边，从温行止肩上把小背包拿过来，背在了自己肩上。

　　温行止刚要说“谢谢”，想起何栖再三嘱托过他的话，立刻改了口：“何栖哥哥对温温真好。”

　　何栖一笑，挑了一下温行止的下巴，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还好吗？”
　　“还行，还能继续。”温行止嘴上虽这么说，但明显很虚弱。
　　“走不动了就告诉我。”
　　“好。”

　　木栈道上，路遇一个小亭，温行止说了句：“我先去休息休息，你们先走，山顶见。”然后自顾自走到亭子里坐下，斜靠在柱子上，面朝着山林。

　　“那我们先走了。”

　　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密密的深绿色压在一起，没有露出一点缝隙，温行止脑袋里也被疲惫挤得一丝缝儿也不剩，思绪渐渐飘远，不知到了何处。

　　何栖应该已经和邱泓他们上山去了吧。
　　只留下了自己一个人，好难过。

　　何栖绕了一圈走到温行止面前，俯视着温行止，笑眼盈盈。温行止此时就像一只刚睡醒的小猫，眼睫毛都沾上了水珠，眼神里也是空荡荡的，像两颗宝石。
　　“还走得动吗？”

　　温行止一惊——何栖竟然留下了。许是害怕何栖逃跑了，他赶紧攥住了何栖的衣角，摇摇头，心中的空虚让他连话也不想说了。
　　他现在只希望何栖多陪他一会儿，当然是走不动啦。

　　何栖在他旁边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帮温行止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哥……”温行止喊道，眼里朦朦胧胧的。

　　四下无人……何栖捧起温行止的脸，趁温行止没注意，在他脸上偷偷啄了一口。
　　相比于爬山带来的闷热，何栖柔软的双唇似乎是凉的，那一小片肌肤突兀了处来，甜丝丝的感觉从那里弥漫到全身，而温行止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起来，有些恍惚，他捉住何栖还没来得及逃离的手，轻轻抚摸着，交叠在一起搁在两人中间的长凳上，然后就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看着温行止通红的侧脸，不停扑闪的浓密睫毛，温行止就像是只被人盯久了的小兔子，最后躲到了角落里，何栖笑着问他：“你喜欢谁？”

　　温行止眼神躲闪，“……邱泓瞎说的。”

　　何栖手绕到温行止身后，托着温行止的后脖颈，把他拉到近前，仍是笑着：“温温，和我都不能说吗？”

　　一听到何栖叫他“温温”，温行止只觉得骨头都软了，“没有……”

　　温行止眼眶里隐隐有水光，他微微仰起脖子，身子也稍稍前倾，何栖的脸越来越近，温行止的呼吸也有些急促。
　　这样，应该不过分吧？何栖不会生气吧，毕竟刚才……是何栖主动亲他的……

　　何栖眼角余光瞥见山下来的方向有人，立刻用力推开了温行止。

　　好好一个吻，怎么落空了……温行止有些不解地看着何栖。

　　‘我明明知道答案，还胡乱猜测什么，吃自己的飞醋吗……’何栖心虚地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腿和温行止靠得极近，忙转了个方向，看着远处的山林说：“为什么不跟他讲，表白什么的？”

　　“……我……”温行止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将湿润抹去，“觉得我配不上他……而且他也不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我觉得我配不上那么好的他，”温行止好像忘了自己刚刚已经说过，又重复了一遍，而后顿了顿，“那你觉得我招人喜欢吗？”

　　“你自己觉得呢？”何栖笑着说，“天天屁事那么多，烦都要烦死了——”

　　何栖话还没说完，温行止突然抓起何栖的手狠狠咬住。

　　“嘶……你干嘛！”何栖抓住温行止的另一只手，想挣开。

　　“你属狗的吗！你还咬，你松手啊！”何栖气急败坏地说，温行止是疯了吗？感觉自己手上的肉快被咬掉了，他还不松口。

　　大约一分钟后，温行止才松开了嘴，说：“以后不许说不喜欢我。”

　　“谁说不喜欢你了啊……”何栖抱起自己的手看了眼，一圈红红的牙印倒是清晰，还留有温行止的口水，“脏死了，莫名其妙。”

　　何栖抽出一张纸把口水擦了擦，然后扔到温行止身上。

　　“不能说。”

　　“说了怎样？”何栖给了他一个白眼。

　　“说了你就不是我的好哥哥了。”温行止说，在何栖肩膀上蹭了蹭，然后又伸出手，指腹在何栖右手腕的牙印上滑过，“等这个消了，我才会消气。”

　　说完就起身向山上小跑去，把何栖抛在了身后。

　　“呵……消气。”何栖也摸了摸牙印，看着温行止的背影，没几步就追上温行止把温行止捞进了怀里。

　　“我本来也不是你的好哥哥。”何栖将“好”字咬得很重，他捏了捏温行止的脸蛋，“给爷笑一个。”

　　温行止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何栖用手背擦去温行止脸上的汗，“热吗？”

　　“热倒是不热，就是有点虚。”温行止撒起娇来，“走不动了，何栖哥哥。”

　　“这不是扶着你了吗？”

　　“何栖哥哥。”

　　“嗯？”

　　“你名字好听。”

　　“好听你还忘了。”何栖顺手捏住温行止凉凉的耳垂，把玩起来。

　　“说好不提的。”

　　“和我讲讲，邱泓在车上想说的是什么？你们一起干了什么？”

　　“不说行吗……”温行止央求道，“特别丢脸。”

　　“说。”何栖捏住温行止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威胁他。

　　温行止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妥协了：“……就是我们约好一起去公园玩，公园里有一条小溪，因为是刚修建好的，所以小溪里有很多小鱼苗，还有很多小蝌蚪。”

　　“然后呢？”

　　“那天我和邱泓特别无聊，新修的公园里也没什么好玩的，邱泓就说一起去小溪里捉蝌蚪，比比谁捉的多。”

　　“你输了？”

　　“……我本来捉了特别特别多，邱泓只捉到了几只。所以我特别开心，有点得意忘形，不小心踩到了溪水下的鹅卵石，然后摔了一跤，摔进了水里，泼了自己一身蝌蚪。”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

　　“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温行止继续犹豫，但何栖一直看着他，他最后还是妥协了：“但我不知道那是鹅卵石，我的感觉就是我的脚被水里的妖怪抓住了，所以才摔倒的，害怕地大喊大叫，还呛了好几口水，那时候我已经初中三年级了。你能想象出来吗？一个身高一米六几的小男孩，趴在还没有膝盖高的溪水里，一直扑腾，还不停地喊‘有水怪’，有‘水鬼’，你别笑。”

　　“不好意思，没忍住，哈哈哈……”何栖想象着当时的场景，竭力忍着笑，“你上次还跟我说你不怕鬼。”

　　“……”温行止被何栖笑得脸都红了，他也是有脾气的好吗？被取笑了也会生小小的闷气好吗？

　　“那，最后是谁捉的蝌蚪多？”

　　“当然是邱泓，”温行止瞪了一下何栖，很不开心地说，“不过，最后那些蝌蚪都长成了癞蛤蟆，捉了还不如不捉。”

　　“你怎么这么可爱。”何栖又捏了捏温行止的脸。

　　“别捏。”温行止打了一下何栖的手。

　　“你还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说来听听。”

　　还想取笑我吗？温行止果断拒绝，“不讲。”

　　“别这样，好温温，讲讲嘛……”何栖一个劲地跟温行止软磨硬泡，直到温行止无可奈何，又跟他讲了许多自己之前做下的蠢事。

　　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讲自己的故事，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耐心地倾听他说话，哪怕他絮絮叨叨，讲话也抓不住重点，但何栖还是饶有兴致地听着。

　　这种陌生而温暖的感觉包裹着温行止，即使是他唯一的朋友邱泓，带给温行止的感觉也和这相差太大。
　　邱泓其实和自己很像，内心深处一样的孤独，两人相识多年，也不过相互取暖而已。
　　而何栖，是他的太阳。
　　两相一对比，更让温行止觉得，邱泓仅仅是朋友而已，而何栖，一定是在乎他的。

　　两人慢悠悠地走，直到他们在路上的一个小亭子遇见了另外三人。而邱泓他们都已经坐在这里打了半个多小时的牌了。

　　“你们俩怎么这么慢。”张杭边打出一对三，边说。

　　邱泓笑着看了他们俩一眼，没有说话。

　　何栖现在真是有点后悔叫上他们仨了，要是只有自己和温行止两个人一起爬这山，该有多无拘无束，想磨叽多久就磨叽多久。

　　所以何栖拉了拉温行止，朝张杭他们仨说了句“走吧”，然后拉着温行止就走了，继续听温行止讲他的过去，他得好好补一补功课。

　　山顶有一座大约七八层高的塔，一行五人来到塔下，看着高耸的高塔，张杭提了个建议：“何栖，我们比比谁爬楼爬得快吧，看谁能最快到顶上。”

　　“行啊。”何栖说。

　　“我就不了，我可以帮你们计时。”温行止走到一旁靠在栏杆上，掏出手机摆了摆，看了看他们四个人，“谁先？”

　　“让他们先。”何栖走到温行止身边，他很少看到温行止这么阳光，哪像平时阴沉沉得老是摸不透他的心思，这会儿当然不能放过，得好好观赏一番。

　　温行止摇摇头，笑着说：“你可真是……”

　　“是什么？”

　　“精明。”

　　“什么意思？”

　　“你休息好了跟他们没休息的比？”

　　“……行，我先可以吗？”何栖伸出手，食指轻佻地滑过温行止的下巴，“好好看看我是多么的帅。”

　　“我有点累。”邱泓摆摆手，表示不想参与。

　　“别怂啊。”何栖说，“拿出你勾搭妹子的动力来，温行止，给我计时。”

　　何栖弓步上身前倾，一副蓄势的模样，温行止抿唇低声笑说：“幼稚。”
　　然后拿出手机看着时间，抬高音量：“准备好了？三，二，一——”

　　何栖迈着大长腿，几步跃上台阶，白色的身影迅速钻进塔里。

　　温行止迎着烈日，抬头眯着眼看着塔顶，等待那个他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何栖没让他等太久，塔顶的栏杆上冒出了一张模糊的脸，朝他招手，朝温行止大声喊道：“喂！——”。
　　在那一瞬间，温行止觉得何栖就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太阳在旁，也不值一提。

　　温行止按下计时的暂停键，抬手挥了挥，也大声喊道：“二十六秒七。”

　　握在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温行止看了一眼，是何栖的电话，他立刻按下了接听键：“哥，二十六秒七！”

　　“帅吗？”

　　“帅。”

　　邱泓在温行止旁边，听到两人对话后翻了个白眼，凑近温行止的手机，说：“你俩能不恶心人吗？矫情兮兮的。”

　　何栖也回以嫌弃：“你能离温行止远点吗，丑八怪。”

　　“我，丑？”邱泓震惊了。

　　“对，你丑。”温行止一本正经地说。

　　邱泓被这句话气到有些说不上来话——说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他丑！温行止也不行！
　　温行止那么好那么善良，变成这样肯定都是何栖教唆的，邱泓怒气冲冲地说：“何栖你以后别想让我喊你起床，你就等着迟到去吧！”邱泓这句话说完就走到张杭旁边去了。

　　温行止说：“没事，哥，以后我每天都喊你起床。”

　　没等何栖说话，张杭朝他喊道：“温行止，帮我记一下时间。”

　　温行止抬头看了眼何栖，“我先帮他们计时。”

　　“好。”何栖说，没有挂断电话。
　　他看了看周围的辽阔景色，四面都是重叠绿影山峦，再远一点则是细长的弯曲河流，规划整齐的街道，横跨江水的桥梁，还有无数的矮小楼房。
　　他又看了看下面那个豆大的人影。
　　塔上的景色虽然美丽，但这凉风却吹得人有点冷，还是下去陪他吧。

　　正准备往下走的时候，张杭已经跑了上来。
　　何栖问温行止：“张杭多长时间？”

　　温行止说：“没你快，三十多秒。”

　　“不行啊，张杭。”何栖拍了拍张杭的肩膀，然后准备下楼。

　　“你要下去？”张杭背靠着栏杆喘着粗气问。

　　“等会再上来。”

　　温行止隔着电话问何栖：“你下来干嘛？”

　　“怕你上不来，下去接你。”何栖笑着说。

　　“……我哪有你想得那么虚弱。”温行止有些无语，“你别下来了，等会我就上去了。”

　　“好，那你快点。”

　　等给唐宇辰还有邱泓计好了时，温行止小跑着上了塔。

　　得知了自己的用时是最短的后，何栖又轻佻地勾了一下温行止的下巴，吊儿郎当地问道：“服气不？”

　　何栖本来爬楼梯爬得一身的汗，在楼顶吹了回凉风，身上的汗早已干透了，此时山间清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大片阳光洒在他白皙的脸上。

　　温行止被这干净明艳的少年气晃了眼，“当然了，我之前不是就说过吗？你是最帅的。”

　　“敷衍。”

　　……张杭不服气，拉着何栖、唐宇辰和邱泓，想继续再比试比试。
　　何栖和邱泓比较瘦，平常也经常运动倒是还好，可苦了唐宇辰这个小胖子，两个来回就累瘫了。
　　而温行止站在一旁，继续负责计时的工作，看着他们边笑边跑，你追我赶，嘴里不时冒出几句无伤大雅的脏话，短发和上衣都被汗水浸湿透了，透出洋溢着活力的麦色肌肤来。
　　汗水也在阳光下闪着五彩晶莹的光芒。
　　温行止心中突然有种感叹：
　　这才是青春吗？

　　那他这几年真是白活了，还好有何栖，在无边的黑暗中拉了他一把，让他体会到朋友存在的意义，体会到之前从没有体会过的通透和快乐。

　　上下几个来回，张杭的用时终于是第一了，这才放过了其余几个人，靠着墙瘫坐在地上。

　　何栖也累得腿软，却还是多走了几步，绕到塔的另一边找到温行止，招呼也不打一声，径直拿过温行止手中的水瓶。

　　“那是我的——”温行止还没来得及说完，何栖就已经喝了一口。

　　“我又不嫌弃你。”何栖拍拍温行止的脑袋，“还是觉得我占你便宜了？班草？”

　　“班草？”温行止不解。

　　“我从别人那听来的，那些女孩子都一致认为你是班草。”

　　“那班草有什么好处或者特权呢？”

　　“特权，好处？你是觉得你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哈哈哈哈……”何栖情不自禁地笑了，可是看着温行止认真地等着他回答的模样，突然灵机一动，“在别人那儿有什么特权我不知道，但是，在我这儿你有一个好处。”

　　“什么？”

　　何栖敛了笑容，也认真地说：“我会努力学习，然后尽量陪你上同一所大学。”

　　山间清风有如烈酒，何栖的神情不似说谎，温行止都有些醉了，分不清眼前这个何栖是真实的还是在梦中。

　　温行止眼中涌出泪花，他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何栖，下巴抵在何栖的肩膀上，哽咽着说：“不许骗我。”

　　这天的天气确实很好，人总是会忘记很多事，温行止却总也忘不掉塔顶微寒的风和海绵似的阳光，还有何栖对他说话时的模样。

　　他相信这天何栖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更是他黑暗中的一颗星，一直未曾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