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浪漫》有夜

2、Chapter 1 同桌

　　溽热的日子还没有过去，空气里仍旧弥漫着燥热，何栖不耐烦地拧开瓶盖，缓慢地喝了一口冰镇饮料。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消了些搬行李爬六楼带来的暑气。
　　没有空调，只有一个破风扇，何栖出了一身的汗，对自己嫌弃得不行，还没腾出心思去思考以后住校的日子该怎么过。

　　学校甚至不愿意放过三伏天的尾巴，提早两个星期就开学了。
　　何栖一直拖到正式开学，不能再拖的时候才回学校。
　　他不太想回学校，只是因为有可能会遇到一个人。

　　何栖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又简单洗了个澡，才背起书包朝高三教学楼去，他要把他放在老师办公室的的书搬到寝室去。
　　他是在上课的时间去的，这样，也能避免见到那个人。

　　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些事，何栖高二上学期就休学了，所以现在，他得重头读一遍高二。
　　他本来是不愿意复读的，他入学本就晚一年，应该要比高二的学弟大上两岁，但是这离开学校将近一年的时光，他都没怎么看过书，如果直接读高三，可能会有些跟不上……

　　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主动的担忧。
　　真实的原因何栖不太能说出口——他找同学要了一张理综试卷做了做，做的时候他就抓耳挠腮，做完对了答案后更是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连一百五都没。

　　二（十四），何栖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拥有这个铭牌的门，差点迷路，果然是离开学校太久了。
　　他单手抱着几本书从后门走了进去，找到班主任梁云老师告诉他的那个空座位——第三组最后一排靠过道。

　　他是在下课的时候进教室的，教室里很多人都在补觉，很安静，所以他的到来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何栖仔细擦拭了一遍椅子和书桌，又去接了杯水，回来的时候上课铃刚好响起。

　　他那时仍想着没画完的那幅画，搁置在老家的卧房里积了半年的灰，这时久违的上课铃声刺激了他一下，那铃声短促但警醒，何栖抬了抬眼皮，发现教室里还有小半的人仍趴在桌子上。

　　包括他的同桌，和他同桌的同桌。

　　教室里略有些拥挤，一共三组，一排三个，八排多的样子，大约有七十多个学生。
　　大热天里哪怕开了空调，汗味还是很重，裹着潮气，更别提坐在最后一排距离空调最远的地方了，闷闷得让何栖时不时稍稍屏息，但还是抵不住这些味道的入侵。
　　他一直就不习惯学校生活，更确切地说，集体生活，何栖想。
　　落下的知识太多，一堂课听得云里雾里，后来索性就不听了，一半神游一半看书，时间过得挺慢。

　　一节课过去了一半，同桌慢慢醒转过来，见到何栖先是诧异，也许是还困着，也许是因为在上课，他没有说话。
　　下课的时候，何栖正在想念心里那个人，手上的笔不受控制地在草稿纸上画起了那个人的侧脸。

　　何洋——也就是何栖的同桌拍了拍另一边那人的肩膀，说：“行哥，下课了。”

　　温行止明显还没睡够，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眼镜找到戴上，说：“换回来吗？”
　　何洋“嗯”了一声，两人起身换了个位置。

　　何栖不是个有好奇心的人，一心给自己手中的人像添加细节，一直到上课也没发现身旁的人不一样了。

　　终于画完了……何栖放下圆珠笔，仔细端详起画面，虽然外形和气质和他喜欢的那个人不完全一样，尤其是长相，只有五六分的样子吧。
　　何栖对那个人的情感流于纸面的时候，总会做一些不受自己控制的改变，每次都只改变一点点，每次都不尽相同。
　　所以何栖有时候会想，自己到底喜欢的是他呢？还是那个基于他产生出来的幻想，这张纸上的人呢？

　　何栖抬起头，正准备从抽屉里拿书里时，突然感受到一道来自同桌的目光，落在他的画上。
　　他偏头看去，看到了一张陌生却又熟悉的脸庞——陌生是因为同桌突然变样了，熟悉是因为同桌和纸上的人像有八分相似。
　　不过，和他喜欢的那个人虽然第一眼看上去不怎么一样，但也有些相似——这也许是因为长得帅的人大都相似的原因吧。

　　讲台上老师讲得正兴起，学生们也都听得很认真，教室里只能听见老师激昂的“演讲”。

　　何栖察觉到了气氛中的尴尬，虽然他并不觉得尴尬，因为他心里知道这幅画和身旁这个人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温行止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拈起那张草稿纸，往自己那边挪了挪，仔细看着蓝色的线条勾勒出的，内心满是困惑，又看了何栖一眼。

　　何栖短暂思忖了一阵，好像不太好解释呢，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变态？一抬眼刚好对上新同桌的眼睛，看到了那一对水润的垂眼，煞是单纯无辜，像只小兔子一样目光在画和何栖之间来回移动，好像在等何栖解释一下，看起来是个很好骗的人。
　　他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来化解这场小尴尬。

　　他轻轻笑了笑，从新同桌的书桌上拿回了他的草稿纸，和放在桌子最上面的一张卷子，去看书写名字的地方。
　　流畅的线条组成了三个潦草却又叫人看得清的漂亮小字——温行止。

　　何栖怔了怔，不动声色地把这三个字写在了草稿纸的左上角：
　　赠予新同桌温行止，请多指教。
　　——何栖
　　字虽不比温行止漂亮，却也算得上干净，特别是“何栖”两个字，一笔一画清清楚楚。
　　然后何栖把它放到了温行止桌上。

　　温行止嘴角勾起来，看着纸笑了。

　　何栖看着他的侧脸，期望能发现一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发现。
　　他回过头来盯着自己草稿纸上留下的印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这节课是生物课，老师在讲卷子，何栖没有卷子，也没有生物书，他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这时一张卷子递到了自己面前，是温行止的。

　　何栖坦然地接过来，看着上面漂亮的字迹，心里有隐隐的熟悉。
　　隐隐……
　　心里蹦出这个词的时候，何栖一阵苦笑，明明就是过分熟悉。

　　可过分熟悉的温行止，这几年何栖就像忘了似的，一次都没想起来过。

　　何栖大致看了一眼后，准备把卷子放在两人桌子中间，却看到温行止正在做一本资料书，于是放弃了。

　　他把温行止的答案和老师抄在黑板上的答案对了一下，发现二十一道选择题全对。
　　好吧……确实不用听了。

　　“我可以在你的试卷上做笔记吗？”何栖低声问道。
　　温行止看了他一眼，脸颊不知为何有些泛红，轻轻点了个头。

　　只是一个点头，何栖竟然察觉到了温行止的害羞，他蹙了蹙眉——温行止在害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