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千尘》齐天新娘

68、铃铛

　　后珂一路上已经不知道抱怨了几次:“紫冥姐姐，你逛够没有啊! 我走不动了!”
　　凌紫冥无奈道:“我们才出来两个时辰而已，你累吗？”
　　后珂差点哭出来:“两个时辰啊! 姐姐，我真的不行了! ”
　　凌紫冥失笑道:“好啦好啦，我们马上回去，再给哥哥买点甜食就走! ”
　　后珂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她，凌紫冥刚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的呼唤:
　　“紫冥 ”
　　凌紫冥蓦然回首，她听的声音没错，果然是江芒。
　　江芒惊喜道:“真的是你啊! ”
　　凌紫冥也笑道:“郡主，好久不见。”
　　“怎么回了皇城也不来找我怕不是真的忘了我吧 ”江芒佯装生气道。
　　“怎么会呢，还未恭喜你即将成亲呢。”凌紫冥清淡地笑着，“今日不必筹备婚事吗？怎么有空出来”
　　江芒羞涩道:“太子殿下...今日来府中和我干娘商量纳彩的事宜，我这才出门转转。”
　　后珂向她身后一看，一大群侍女提着各色各样的东西，他也能看出来江芒脸上有着即将嫁人的喜悦，怎么也盖不住。
　　凌紫冥只是笑笑:“真好。”
　　“紫冥......我知道你对殿下他......可是我也......”江芒含糊犹豫着开口。
　　“不必说这些，我和他本就无缘，郡主才是他未来的妻子。”凌紫冥道，“你放心，他心里已经没有我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江芒恍然地点了点头:“紫冥，我成亲的时候你一定要来。”
　　凌紫冥笑着答应:“一定。”
　　好不容易再多说了几句把江芒打发走，后珂郁郁不满道:“就是她要嫁给太子殿下啊......”
　　凌紫冥问道:“怎么了”
　　“她哪有紫冥姐姐漂亮啊，凭什么太子殿下要娶她 ”后珂满心都是为凌紫冥抱不平。
　　凌紫冥刚要发笑，忽然感到胸口一阵久违的疼痛，她疼得立刻浑身冒汗，手脚发虚，后珂吓得搀扶住她惊慌道:“紫冥姐姐! 你又发作了吗？”
　　凌紫冥疼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只得苦笑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能娶我......”
　　凌紫冥缓了很久才止住疼痛，后珂担心道:“这段时间不都没事吗？怎么今天又疼起来了 ”
　　凌紫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们回去再服几贴药吧，煜凡先生让我们准备了好多，葶苎草已经磨成粉末都带了。”后珂连忙提议道。
　　凌紫冥焦急地摇头:“不! 不能让哥哥知道，我这两年已经很少喝药了，都可以压制住。葶苎草不可以浪费，更不能让哥哥担心。”
　　“可是......”
　　“小珂，我不会有事的，你不许告诉哥哥听到没有! ”凌紫冥生硬又毫无威胁感地命令道。
　　“可是......紫冥姐姐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啊...你又好看又心善......上天也太不公了。”后珂抱怨道。
　　凌紫冥看着地面恍惚道:“上天何曾做过一刻的好人......”

　　墨枫异从缀锦斋出来，非常莫名的心慌，他刚刚就知道荀粲已经走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很想跟荀粲解释一下，自己根本对洛萦染没感觉。
　　墨枫异又忽然顿住，自己为什么要和荀粲解释 但是他忍不住，他怕荀粲真的以为自己喜欢洛萦染，但是......他有资格去解释什么吗？
　　墨枫异又委屈地站在了路中央，半天没回过神。
　　他正在愣神委屈的时候，忽然腿上被撞了一下，力道不大，但是很猛，把他撞得一个趔趄。
　　墨枫异气呼呼地回头，刚准备骂人，就发现撞他的是一个小姑娘，而且她还恶人先告状:
　　“你为什么要撞我! ”小姑娘倒是生了气，揉着自己的额头抱怨道，“没看到我从这边过来嘛! ”
　　墨枫异气得不轻:“我撞你明明是你撞我好不好! 我是背对着你站的! 是你跑上来撞到了我! ”
　　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好看的大哥哥这么凶，她只知道自己委屈:“你看! 你都把我的糖撞掉了! 明明就是你不知道让开! ”
　　墨枫异默默地瞥了一眼碎在地上的糖人，压根不想理她:“别无理取闹，我没撞你，你把我撞疼了我还没揍你呢! ”
　　“呜......大哥哥欺负我! 呜......”小姑娘说哭就哭，猝不及防。
　　墨枫异当即怕了，立刻蹲下来哄道:“好好好...哥哥错了! 是哥哥撞的你! 哥哥带你买新的糖好不好! ”
　　小姑娘收住哭声的速度同样猝不及防，她眼泪还在大大的眼睛里打转，嘴角就弯了起来:“......真的 ”
　　墨枫异当即觉得这个小丫头深得凌紫冥亲传，只好无奈道:“真的，哥哥重新给你买糖。”
　　小姑娘立刻牵起他的手，欢欢喜喜地准备走:“我知道去哪里买糖! ”
　　墨枫异顿时知道了刚刚这个小丫头就是为了让他买糖才耍赖哭的。
　　“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墨枫异直接问。
　　“你不会的。”小姑娘眨着大眼睛道，“你这么笨，站在路中间有人跑来都不知道让开，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卖我。”
　　墨枫异:“......”
　　小姑娘拉着墨枫异蹦蹦跳跳地来了卷味坊。墨枫异一开始看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从她的穿着就能确定这一定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更何况卷味坊可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这里的点心几乎都供应皇家贵族，但是墨枫异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会独自出门，居然没有仆人跟随。
　　于是墨枫异好奇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
　　“唔...不能告诉你，万一你是坏人怎么办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拒绝，这还不影响她在店里扫荡。
　　“你刚刚不是说我笨吗？”墨枫异笑道，“怎么现在又说我是坏人了？”
　　小姑娘耸耸肩:“笨也可以是坏人啊。”
　　墨枫异咬着下唇，气呼呼的把她手里的糖包拽过来:“那我是坏人，我就不给你买糖了! ”
　　小姑娘嘟起小嘴，把糖包又夺了回去:“你是坏人也要给我买糖! 这是你答应的! ”
　　说着那个小姑娘根本不给他反悔的余地，直接就把拿的糖交给了老板结账。
　　墨枫异无奈地笑了笑，结账之后就跟她一起坐到了街边一起吃糖。
　　“你怎么也吃糖啊 ”小姑娘好奇道，“不是只有我们小孩子才喜欢吃糖吗？”
　　墨枫异拿了一根糖人放到嘴里反问:“我不能喜欢吃糖吗？”
　　小姑娘想了想说:“能啊，谁都可以吃糖。”
　　说罢，小姑娘把袋子里的糖都递到墨枫异面前道:“喏，我分你一半好了。”
　　墨枫异粲然一笑:“嗯，谁都可以吃糖。”
　　小姑娘好奇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让开啊？害得我糖都掉了。”
　　墨枫异觉得好笑:“你刚刚为什么不让开啊 害得我都被撞了。”
　　“唔......刚刚有人追我，我来不及看前面。”小姑娘舔着糖人道。
　　墨枫异顿时蹙眉担心道:“谁追你有多少人 ”
　　小姑娘摇了摇头道:“唔...应该好几个吧，反正我爹让他们跟着我，但是他不让我吃糖，所以我就跑了。”
　　墨枫异猛得松了一口气:“原来你们家的人啊，怪不得只有你一个人出来呢。”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让我吃糖啊？糖明明这么甜。”小姑娘认真地问。
　　墨枫异笑道:“因为......他们已经感觉不到糖是甜的了，只有你可以感觉到。”
　　小姑娘好奇道:“为什么啊？”
　　“有些人觉得糖很甜，但也有些人觉得糖是苦的。”墨枫异回答，“我们都是觉得糖很甜的人。”
　　小姑娘点了点头:“他们真可怜，连这么甜的糖都觉得苦。”
　　墨枫异也点了点头:“嗯，太可怜了。好了，赶快吃完糖我送你回家，不然爹娘该着急了。”
　　小姑娘上下打量他，墨枫异笑道:“我保证我不是坏人! 而且万一你一个人回家真的遇到了坏人怎么办 ”
　　小姑娘终于应声:“好吧。”
　　墨枫异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不少。
　　小姑娘终于吃完了糖果和糖人，拉起墨枫异的手说:“走吧。”
　　墨枫异牵着她还要弯腰，险些一个平地摔把自己绊死。

　　小姑娘一路上七拐八拐，绕过了皇城的大街小巷，墨枫异还在感叹这个丫头记性真好的时候，小姑娘就停下了。
　　墨枫异在看到府口牌匾的时候心头一震，他猛然蹲下来问:
　　“你是闻汀兰! ”
　　小姑娘懵然地开口:“你怎么知道”
　　墨枫异心中惊诧不已，他回到皇城的这几天都不敢打听闻汀兰的近况，即便昆同尧日日和他在一起，墨枫异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问，可是现在见到这个小姑娘，他忽然舒心了一些。
　　还好，还好。
　　“哥哥......知道这个地方啊......昆毅是你义父对吗？”墨枫异颤抖着问。
　　“什么义父他是我爹啊。”闻汀兰歪着脑袋问。
　　墨枫异顿时语气一塞，半晌没有言语。

　　宰相府门口的侍卫匆匆下来喊道:“小姐! 您怎么才回来! 老爷都派出去好多人找您了! ”
　　他们一脸谨慎地盯着墨枫异，墨枫异淡淡道:“我们在路上碰见的，就把她带回来了。”
　　一个侍卫拜道:“多谢公子，我们老爷一定很高兴，请公子随我们来，老爷一定会当面感谢公子。”
　　墨枫异冷漠地摇了摇头:“举手之劳，不必了。”
　　说罢他就要走，闻汀兰拦住他问:“大哥哥，你知道我的名字，那你的名字是什么？”
　　墨枫异蹲下来笑道:“我叫小铃铛。”
　　闻汀兰瞬间两眼发光:“我有一个小铃铛! 我可喜欢我的小铃铛了! ”
　　“是不是银色的风铃 ”墨枫异颤着声音问。
　　闻汀兰兴奋道:“是啊是啊，上面还有小花呢! ”
　　墨枫异的笑意更浓:“那就答应哥哥，一定要好好收着它。”
　　“好! ”闻汀兰狠狠点头，“那我要是再想找你怎么办 ”
　　墨枫异犹豫了一下道:“......那你就摇动你的铃铛，哥哥听到了就一定会来。”
　　“真的吗？”闻汀兰兴奋道，“那你还会给我买糖吃吗？”
　　墨枫异微微点头:“买。”
　　于是闻汀兰笑着跳着转身进府，然后喊道:“铃铛哥哥再见! ”
　　墨枫异恍惚了一瞬，然后笑着摇摇手道别。

　　直到踏进缀锦斋，墨枫异都还没能成功缓过神。
　　洛萦染恭敬地跪坐在他身边，默默地摆上茶具之后才道:“盟主请用茶。”
　　墨枫异扶着额头，端起茶杯轻轻嘬了一口道:“这茶是留韵馆的吧 ”
　　“是。”洛萦染匆忙道，“若是盟主不喜欢......”
　　“没有，我很喜欢。”墨枫异淡淡地打断她，“你很怕我吗？”
　　洛萦染紧张地摇头，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怕，总之见到这个人就很紧张。这可是墨枫异啊，是整个武林最顶端的绝枭宗士，是她可望不可即的盟主。这个宛如神祗的男人，她盼了许久，墨枫异终于来了皇城，也终于愿意看自己一眼。
　　可也仅仅是一眼而已，洛萦染不得不承认，自己落到墨枫异怀里的一刻真的沦陷了，他那时表现出的温柔和情意真的太容易令少女痴迷，可现在的墨枫异又极度冷毅，保持着明显的距离，不得不令人感慨他的薄情。墨枫异这样的人简直如同罂粟，自己时时刻刻都要保持清醒，否则根本看不出他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实意。
　　“这两年在皇城，辛苦你了。”墨枫异继续尝着茶的味道。
　　“属下只是按盟主的吩咐行事......比不得薄眉娘子能够为盟主排忧解难。”洛萦染勉强镇定道。
　　墨枫异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她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凌紫冥，于是只道:“你不必和她比，你们本就不同。”
　　“是。”
　　墨枫异闻道:“我记得你似乎并不是及笄之岁，为何今日......”
　　洛萦染不知道墨枫异为什么要提起自己的年纪，慌忙解释道:“盟主之前吩咐属下，让我把这个比试的消息散播出去，轰动皇城最好，可是我思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由头，便只能这么说了。”
　　“没关系。”墨枫异淡然道，“我只是担心自己记错了。等这次太子殿下的亲事办完，你就随我们一起回归文禹盟吧，不必再待在皇城了。”
　　“多谢盟主。”洛萦染喜道，“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要将这次的事情弄大，如果盟主只是要来交待事宜......”
　　“因为我就是要让他们我喜欢你啊。”墨枫异道，“让他们知道我这个世子今日就是留在了缀锦斋，我不学无术、耽于享乐，只想着与你一夜春宵。”
　　洛萦染听得脸红心跳，可她知道这不是墨枫异心里所想:“属下明白了，盟主这样大张旗鼓是要那些人放心，不至于暴露缀锦斋。”
　　“没错，就是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行事。”墨枫异点了点头，“不扯别的了，之前交代给你的事情怎么样 ”
　　“如盟主所料，皇城内的确有人与戴徽员交易，而且这些年交易的东西各式各样，私盐、脂粉、香料、兵器......据线人来报，这些交易或许遍布北易乃至整个中原。”洛萦染汇报道。
　　“是谁 ”
　　“此人名为余旻，经营一家布匹店，如今已近夏日，但他总进购大量棉絮厚料，所以我们顺藤摸瓜发现他暗藏着许多私物。”洛萦染一字一句不敢隐瞒，“盟主可要将人抓来审问一下吗？”
　　“不要打草惊蛇。”墨枫异道，“光凭他一个无名小卒怎么可能支撑这么大的交易，余旻或许只是这么多年江湖与朝廷暗自勾结的一部分，甚至可能他只是个傀儡。你们继续盯着他，也不要放过其他可疑的人。”
　　“是。”
　　“前几日你唱的那京戏是什么 ”墨枫异皱着眉问。
　　洛萦染规规矩矩地回道:“回盟主，此曲名为《锁清秋》，是......”
　　“这曲子的词是一首诗对吗？”墨枫异冷着声音打断她继续问。
　　“是.....”洛萦染不觉有些害怕，“叫《旖怨》。”
　　墨枫异的声音毫无起伏:“写的是什么 ”
　　洛萦染回道:“连绵寄冰心，王榭束情郎。
　　只怜花时令，未得讨君欢。”
　　“从今以后。”墨枫异冷冷地开口，“我不想再听到这词，还有由它改编的戏曲，明白吗？”
　　洛萦染浑身一震，吓得只敢点头。
　　“是。”
　　墨枫异恢复了神色继续道:“舒仁禄那边有消息吗？”
　　“卫斌王最近一直在为筹备太子殿下的婚事而忙碌，并未有什么问题。”洛萦染继续道。
　　墨枫异默默嘀咕道:“去年冬日和今年春日，中部一带蝗灾盛行，舒仁禄极力赈灾，散尽王府里的钱财，使得灾情迅速缓解，故此颇得盛宠。如果他要继续巩固皇上对他的宠爱，就应该去争取一下今年雷月节的办理权，但在此时他却又顾念着兄弟情义去为太子办事，这个舒仁禄到底想干什么 ”
　　“或许卫斌王是想让太子放下戒心，也在皇上和大臣面前搏个兄友弟恭的好名声。”洛萦染猜测道。
　　“或许吧......罢了，你们暗中查访便好，只记住一点，无论如何不能暴露你们的身份，也不能让他们有所察觉。”墨枫异吩咐道。
　　洛萦染匆忙点头:“属下遵命。”
　　墨枫异起身道:“今日便如此吧，你早些休息。”
　　洛萦染惊讶道:“盟主要去何处 ”
　　“隔壁房间啊。”墨枫异刚抬脚就又回身一脸茫然地开口。
　　洛萦染瞬间发觉自己意会错了他的意思，霎时羞红了脸:“我以为......盟主是要离开。”
　　墨枫异却以为她把自己刚刚的话当了真，以为自己是真的要和她共度春宵，于是解释道:“我不会轻薄你，更不会败坏你的名声。在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将为你重新改换名字，不会让你真的成为一名青楼女子，只是这段时间要委屈你一些。”
　　“我不是这个意思! ”洛萦染匆忙解释道，“当初是我执意来皇城的，也是自请到了缀锦斋，我的声名如何都不要紧，只要能为盟主分忧，萦染什么都不在乎。”
　　墨枫异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没想到自己给洛萦染铺了后路，她居然还拒绝。
　　洛萦染匆忙行礼道:“盟主慢走。”
　　于是墨枫异只能点了点头，他忽然发现自己是真的不会和姑娘相处，凌紫冥简直就是例外中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