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千尘》齐天新娘

66、戏子

　　墨枫异第二天出门的时候都是心惊胆战的，凌紫冥笑道:“你紧张什么 ”
　　墨枫异清了清嗓子道:“我哪有......”
　　凌紫冥撇撇嘴，刚刚准备出门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公孙嵩黎。
　　公孙嵩黎明显很高兴:“凌姐姐! 墨大哥! ”
　　凌紫冥惊喜道:“嵩黎! 你怎么来了 ”
　　“我来接你们啊! ”公孙嵩黎兴奋道，“他们寻了个好去处! 快上马车吧！”
　　凌紫冥笑道:“本来还说去找荀大哥呢，现在居然就来了。”
　　墨枫异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失落。
　　一路上后珂都在和公孙嵩黎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墨枫异觉得自己身边怕不是坐了两只麻雀。
　　更可怕的是凌紫冥还加入了他们。

　　缀锦斋。
　　墨枫异刚刚踏进门就准确捕捉了那抹背影。
　　公孙嵩黎把他拉了进去道:“墨大哥我终于又把你盼来了，你今天可是贵客，快上座!”
　　于是墨枫异被按到了荀粲身边。
　　后珂蹭到墨枫异身边坐下道:“师父我要跟你坐一起。”
　　墨枫异无奈笑道:“随你吧。”
　　荀粲抬眼看着对面这个小孩，后珂猛得浑身一震。
　　墨枫异偷偷地往旁边瞟，但是荀粲压根没理过他。
　　昆同尧这个时候才姗姗来迟。
　　“墨兄! ”昆同尧摇着和项浅荣简直一模一样的金扇欢乐道，“今日你可是来着了! ”
　　墨枫异淡笑着回头:“你怎么也在 ”
　　“今日这缀锦阁可是有一出好戏啊。”昆同尧直接坐到墨枫异和后珂中间道，“还有个唱得很好的小娘子呢！”
　　墨枫异瞥了一眼他道:“难道昆公子移情别恋了？不喜欢我的小师妹了？”
　　昆同尧连忙摇头道:“我可是对什嫣姑娘一片真心，你别污蔑我! ”
　　“那你眼里还有这个新的小娘子 ”墨枫异揶揄道。
　　“什嫣姑娘这几年也是偶尔才来皇城，我都没机会见她......”昆同尧愤愤不满道，“还不是因为你不让她来! 更何况这个小娘子的确也很美啊，但是和什嫣姑娘可不一样! 这个姑娘喜欢唱戏! ”
　　“唱戏 ”墨枫异好奇道，“这是个戏馆我还以为是青楼呢。”
　　荀粲淡淡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诶你别说，其实这缀锦阁也算是青楼吧。”昆同尧颇有内涵地笑道，“可是前年忽然来了一个姑娘，直接夺下了花魁之位，但她明言自己卖艺不卖身，只唱戏，不待客。而且就凭着她的样貌和腔调，这里居然短短一月就成了皇城宾客云集的大青楼! 你看看现在这里如此拥挤，可都是来看她的! ”
　　墨枫异阴笑道:“卖艺不卖身 ”
　　“是啊，萦染姑娘她自己说的，非要等到心上人才行。”昆同尧越说越起劲，“曾经有人出价万银买她一夜，她都不肯呢。”
　　墨枫异若有所思地笑道:“萦染姑娘......是吗？”
　　后珂莫名道:“这个姑娘这么漂亮吗？”
　　昆同尧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
　　后珂怒道:“我不是小孩子! 我只是长得不高! ”
　　昆同尧只是翻了一下白眼。
　　墨枫异本来还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有多漂亮，可是他没想到她居然演京戏，无论是脸还是身材都被挡得严严实实，他一丝一毫都看不出这女子的模样。
　　“你确定她很美 ”墨枫异皱着眉头盯着舞台，这连男女都辨认不出吧
　　昆同尧无奈道:“萦染姑娘什么曲艺都会，今日只是你不碰巧，人家演了京戏，改日你再来看别的就行。”
　　墨枫异听着这戏曲的唱腔实在觉得不舒服。
　　“哥哥! ”凌紫冥挪过来道，“这个曲调好好听啊。”
　　转而她不等墨枫异回答就又问荀粲道:“是不是啊荀大哥 ”
　　荀粲清淡地笑着点了点头:“宛转悠扬，是很好听。”
　　“既然如此好听，不如哥哥离近些 ”说着凌紫冥直接就把墨枫异一推，墨枫异直接往旁边一歪。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荀粲已经把他从自己怀里挪出来了。
　　墨枫异:“”
　　荀粲:“......”
　　凌紫冥尴尬道:“哥哥你怎么不坐好呢？”
　　墨枫异恨不得敲她的头，但他又有些不想起来，可是荀粲已经把他推出来了。
　　“我...不小心而已。”墨枫异默默地重新座好，荀粲一脸淡然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凌紫冥只是镇定地继续看舞台，墨枫异勉强坐稳之后就不敢说话了。
　　荀粲忽然道:“我还有事，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哥! 这第一场戏都没唱完呢！”公孙嵩黎面露难色，“哥你不是答应过今天陪我们的吗？”
　　荀粲无奈道:“影藤军还需要接手，你们自己玩吧。”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墨枫异一直死死地盯着舞台佯装镇定。
　　末了他觉得自己不够自然，还像是很在意地问了一句:“这台戏讲的是什么 ”
　　昆同尧立刻揶揄道:“墨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
　　墨枫异好奇道:“我该知道吗？”
　　“这可是根据皇城轰动一时的大事件编写的! ”昆同尧靠近他小声道，“《锁清秋》啊墨兄，何止是京戏，连昆曲都用这个故事呢! 连词都一样! ”
　　“什么故事？”墨枫异越听越觉得奇怪。
　　“讲的是一名女子，原有心爱之人却不得相守，被迫嫁与他人为妻，一生凄凉痛苦的故事。”昆同尧捻着笑意道，“墨兄且听这词，乃是一首诗......名为《旖怨》。”
　　墨枫异忽然蹙眉:“什么 ”
　　“你没听错，就是皇后娘娘的闺中小字。”昆同尧掐着声音道，“墨兄，这故事你一定听过。”
　　墨枫异顿时知道了这是一出什么戏，毕竟之前传言项旖心并不愿意嫁给舒汉旭，当时这件事情也经过了大肆的传播发酵。
　　但是墨枫异忍不了:“流言蜚语岂可当真皇后娘娘也是这些人可以诋毁的 ”
　　昆同尧无所谓地耸耸肩:“这首诗当然不可流传，但是你挡不住这人们的嘴啊。《旖怨》被改为了《锁清秋》，照样可以登台，同一个故事，不过换了个人唱而已。”
　　墨枫异的脸色越来越冷，他默默地看着台上婀娜咿呀的身影。
　　昆同尧笑道:“墨兄，你说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议论皇家贵族的秘事呢？”
　　“因为他们不是。”墨枫异紧紧攥着茶杯。
　　“这故事即便过去了多年，也依旧有意思呢。”昆同尧看得津津有味。
　　墨枫异没有做声，但凌紫冥看出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凌姐姐，我该怎么办？”公孙嵩黎偷偷挪到凌紫冥身边悄悄道。
　　凌紫冥恨铁不成钢道:“谁让你放荀大哥走的我们不是要让他们和好么？”
　　“可我连他们为什么冷战都不知道。”公孙嵩黎一脸无辜，“而且我哥看起来一点也不想跟墨大哥坐一起，他们一句话都不说......”
　　凌紫冥敲了一下公孙嵩黎的脑门:“笨死了! 那是装的好不好，你没看到刚刚我把哥哥推过去的时候他立刻接住了吗？”
　　“凌姐姐你确定他们想和好吗？”公孙嵩黎一脸不相信，“墨大哥好冷酷啊，万一他们的矛盾很深怎么办 ”
　　凌紫冥偷偷道:“我们只是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而已，嵩黎，你觉得我哥哥好不好 ”
　　“好! ”公孙嵩黎立刻应声，“墨大哥对我很好! ”
　　“那就听姐姐的! ”凌紫冥坚定道，“你也不希望他们一直误会下去吧。”
　　公孙嵩黎点了点头。
　　凌紫冥瞟了一眼墨枫异，她足够聪明，从当初看到墨枫异的箱子里有荀粲衣服的时候，甚至是他们离开皇城荀粲没来的时候，凌紫冥就已经猜到了个大概，而且她能感觉出墨枫异在面对荀粲时的紧张。
　　所以凌紫冥决定帮他一把。

　　墨枫异这边还皱着眉盯着舞台，昆同尧继续道:“墨兄此次回城，可有什么打算 ”
　　“我能有什么打算 ”墨枫异扯了扯嘴角。
　　昆同尧淡然自若道:“难道墨兄不知道卫斌王殿下赈灾之事吗？如今皇上对他赞赏有加呢，反观太子，这几年已经很少再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了。”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墨枫异问，“难不成我这区区一个文禹盟，卫斌王殿下也打算收入囊中吗？”
　　昆同尧笑道:“墨兄，我想你该明白取舍利弊，当初的确是太子殿下去通州救了你，念着恩情没错，可是如今只有卫斌王才能让你在皇城屹立不倒。”
　　“我不需要卫斌王也可以屹立不倒。”墨枫异轻蔑道。
　　昆同尧讪笑道:“那到没错，可是墨兄一生不能只混迹于江湖啊，既然已经回了皇城，又为什么不在这里开疆扩土，有一番作为呢？”
　　“昆兄是认为我该做卫斌王殿下的幕僚吗？”墨枫异的眼睛仍然盯着舞台，分毫没有向着昆同尧。
　　昆同尧回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手握江湖第一盟，别说皇城了，整个北易都遍布你的眼线，所以如果卫斌王能够得到你的帮助，他将来封为太子就指日可待了。”
　　“可我为什么要帮他呢？你刚也说过了，太子殿下与我有恩，我自认为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墨枫异淡然地问。
　　“自然不是要你忘恩负义，只是权衡利弊罢了。墨兄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如今局势究竟如何吧 ”昆同尧笑道，“如今的文禹盟虽然盛势无敌，可卫斌王与阪奈交好，又娶了南式的公主，前途无量啊。若今日墨兄效忠于他，那么以后的文禹盟或许会成为整个中原...哦不......四海之内最大的帮派。”
　　墨枫异的嘴角终于浮起一丝笑意:“如此这般，似乎对我最好。只是在下不明白，昆兄为何对卫斌王如此忠心 ”
　　“无关其他，我的父兄都如此，难道我该倒戈向太子吗？”昆同尧理所应当地回答。
　　墨枫异淡笑道:“那便容在下想想吧，待太子殿下成亲之后，或许我会想通的。”
　　“墨兄，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昆同尧笑道，“就好比这美丽的姑娘只喜欢才子。”
　　说罢他就起身离开了，墨枫异没有做声。
　　后珂听得云里雾里:“师父，他刚刚说的什么意思啊？”
　　墨枫异呷了一口茶，差点被烫:“......我不知道。”
　　台上戏子依旧在咿呀唱曲，墨枫异几乎没听懂，可也依稀念得几个字:
　　“......情郎......时令......”
　　墨枫异的眉头越来越紧。
　　凌紫冥凑到他身边问道:“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墨枫异淡然回道:“这曲子不好。”
　　“为什么这调子很好听啊。”凌紫冥感到莫名。
　　墨枫异愠怒道:“就是不好! ”
　　墨枫异的声音不大，但是似乎台上的姑娘动了动，像是听到了一般。

　　墨枫异回府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府外堆了一堆东西。
　　后珂惊道:“这是哪里来的 ”
　　墨枫异怒气冲冲地进门，却看到荀粲满含笑意地站在圈子里，身边全是大大小小的箱子。
　　墨枫异一瞬间呆滞。
　　荀粲和煦地笑道:“我来送聘礼。”
　　墨枫异瞪大眼睛:“什么 ”
　　凌紫冥惊喜异常，荀大哥这是要和好吗？
　　“传太子殿下口谕，我特来将这些聘礼送给世子殿下——”
　　荀粲顿了顿，“——的义妹，凌姑娘。”
　　凌紫冥惊讶道:“我 ”
　　墨枫异的心跳一下子就正常了，甚至慢了很多。
　　他默然回头挑眉道:“人家送东西来了。”
　　凌紫冥噘嘴道:“什么意思啊？我又没让他送。”
　　她说罢才抱怨完，只听后面人道:
　　“那紫冥姑娘只管说喜欢什么，我再差人送到便好。”
　　凌紫冥听到熟悉的声音，蓦然回头，舒祁允正带着一队人马满含笑意地进门。
　　凌紫冥不知道怎么回，只能淡漠地行了礼:“太子殿下。”
　　舒祁允笑道:“你终于回来了。”
　　凌紫冥左右为难地不知道该不该看他，只能瞥了一眼墨枫异。
　　荀粲向舒祁允点了点头，直接一把拽过墨枫异的胳膊，把他拉出了门，一众仆人立刻跟随着出门，后珂搞不清状况只能跟上。
　　荀粲一出门就松了手，墨枫异不敢出声，只能默默地揉着被拉疼的胳膊。
　　荀粲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别过了头。
　　后珂惊叹道:“师父，那是太子殿下! ”
　　墨枫异抱着胳膊满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嗯。”
　　“哇塞。”后珂感叹，“他好有威严啊，他是喜欢紫冥姐姐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墨枫异忽然发怒，“不要乱问。”
　　后珂只能委委屈屈地闭嘴了。
　　墨枫异一直死命地揉着自己的小臂，好像越揉越疼了。
　　墨枫异慢吞吞地问:“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来干什么 ”
　　“来下聘礼。”荀粲淡漠地回道。
　　“下聘 ”墨枫异冷笑道，“全天下都知道太子殿下即将迎娶胧曦郡主，他又向紫冥下聘，是打算纳妾吗？”
　　荀粲再道:“不是。”
　　“你! ”墨枫异别说胳膊疼，全身都要疼了。
　　后珂打抱不平道:“你怎么这么跟我师父说话! ”
　　可是荀粲仅仅瞟了他一眼，后珂就立刻噤声了，他浑身都在冒冷汗，这个将军眼神也太吓人了。
　　后珂也说不清荀粲为什么很可怕，好像是因为他不想见到自己师父，连带着他站在墨枫异身边，荀粲都一起讨厌，而且荀粲的眼神太俱攻击性，只一眼就让后珂怕了。
　　“总之我不允许紫冥给他做妾。”墨枫异愤愤道，“这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紫冥也不会喜欢，别白费功夫了。”
　　荀粲自然地回道:“太子殿下有他自己的打算，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墨枫异越来越气，他也不知道气什么，荀粲说的话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他就是听着不舒服，无论怎么样都不舒服。
　　于是他就只能站在那里生气，然后墨枫异忽然想到，他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荀粲让他出来他就要出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于是墨枫异就开口道:“可是要费心我也有资格，毕竟那是我妹妹，可是荀将军如此为太子殿下费心，才真是令墨某感动。”
　　然后撂下一句“麻烦下次荀将军叫人出来的时候请说话，别动不动扯人。”墨枫异就大步流星地进门了。
　　荀粲在他身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墨枫异刚把门打开，舒祁允正好从里面准备往外走。
　　舒祁允笑道:“墨枫异，欢迎你回皇城。”
　　墨枫异只是嗤笑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舒祁允点了点头，留恋地看了一眼凌紫冥，然后开口道:“阿粲，我们走吧。”
　　荀粲命令道:“我们走。”
　　一队人马立刻整齐地排成一列。
　　墨枫异忽然道:“慢着。”
　　舒祁允疑惑地回头:“怎么了 ”
　　“把你带的东西拿走。”墨枫异冷冷地说，“我们不需要。”
　　舒祁允回道:“那是我送给紫冥的。”
　　凌紫冥担心墨枫异不高兴，也开口道:“太子殿下还是把东西拿回去吧。”
　　墨枫异怒道:“紫冥不需要! ”
　　舒祁允也有些怒气:“墨枫异，你只是她哥哥，难道要事事替她做主吗？”
　　“对! ”墨枫异怒道，“就凭我是她哥哥，我就有必要让她知道什么东西该收，什么不该! ”
　　“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祁允也有些怒意。
　　“太子殿下若是不懂，就请自己回去琢磨。”墨枫异阴阳怪气道，“但是这些东西我墨府一样都不要，殿下可千万别落下什么。”
　　说罢墨枫异就头也不回地进了府。
　　凌紫冥匆匆道:“太子殿下不要见怪，我哥哥他今天心情不好。”
　　舒祁允只能无奈道:“好吧，下次再送些好的来，这些珠宝首饰想来不会喜欢，是我着急了。”
　　“多谢殿□□谅。”凌紫冥说完也进了门，舒祁允似乎还想跟她说些话，但是凌紫冥没给他机会。
　　舒祁允回去的时候还在问:“阿粲，墨枫异这是怎么了说话这么冲 ”
　　“他不是在对你生气。”荀粲淡然回道，“他在气他自己。”
　　舒祁允好奇道:“什么意思”
　　荀粲想了想回道:“毕竟殿下传出的消息是娶胧曦郡主，他担心自己的妹妹也是应该的。”
　　舒祁允皱眉喃喃道:“那也不用对我这么......”
　　荀粲清淡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