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千尘》齐天新娘

62、加冕

　　墨枫异就这么等着。
　　第一天:无人。
　　第二天:无人。
　　......
　　第七天，磐啸台上下都已经在准备加冕典礼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在山下敲门:“绝枭宗士在吗! 我来比武的! ”
　　守门者异常惊奇，连忙下山，才发现眼前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多岁的小孩子。
　　“干什么干什么绝枭宗士今日加冕，你这样的还敢来比试赶紧走! ”
　　那人着急叫喊道:“诶! 不是说谁都可以吗？难不成你们文禹盟怕了居然如此不守信用! ”
　　守门者不耐烦道:“七日之前说的是午时截止，时辰已到，你回吧。”
　　那人不依不饶地喊:“我可是跑了好几天的路呢! 你就让我见见绝枭宗士吧! 比不过我也认了! ”
　　守门者实在被烦得不行，转身走了几步忽然紧张地一拜:“行檀先生。”
　　花遣子问道:“何人在此喧哗 ”
　　守门者恭敬地回道:“方才一个无名小童吵着要见绝枭宗士，说是来比武的，属下见他瘦弱无力，实在不能和绝枭宗士相比，于是就打发了。”
　　花遣子沉声道:“文禹盟从不将人拒之门外，只有有意参选便可比试，不可乱了规矩。”
　　那人立刻躬身一拜:“是。”
　　花遣子走下前来，看到一个小小少年，衣衫都有些凌乱了。
　　那少年的呼吸都险些停滞，他哪里见过这样好看的人，恍如谪仙般飘然自若，一身白衣简直与天边流云相融。
　　他听到方才那人唤他“行檀先生”，便恍然开口惊叹:“你是花遣子那个人间仙君花遣子 ”
　　花遣子轻笑:“正是在下。”
　　少年立刻欢心雀跃:“我早听说过你了! 听说你可厉害了! ”
　　花遣子温声道:“还不知侠者尊名。”
　　少年拘谨起来道:“我......没什么侠名，我只是知道这样可以见见绝枭宗士，我可崇拜他了! ”
　　花遣子继续问道:“无需侠名，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听说你想与他比试 ”
　　少年匆忙点头:“是是是，不...我肯定打不过他的......”那小孩子这才后知后觉道:“......我叫后珂。”
　　花遣子点了点头:“勇者为侠，不必妄自菲薄，请随我来吧。”
　　守门人识相地退到一边，后珂受宠若惊，连忙进门跟上他。

　　后珂一路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他只敢偶尔瞟一眼前面这个不知道听说过几百遍的仙君，心里如鼓猛击。
　　花遣子问道:“还未请教侠者，师出何门 ”
　　后珂磕磕绊绊地回道:“我...没有门派，我是悬静观的道士......只有道长没有师父......”
　　花遣子轻笑:“悬静观乃是道家清修圣地，侠者不必过谦。”
　　后珂连忙接道:“对对! 我知道! 你还来过我们这里修心，我还......偷偷看过你! ”
　　不过那时花遣子不大，后珂更是还小，他早就忘了这人的模样，只知道他的功夫真好，而且道观里的道长们都对他尊敬有加。
　　花遣子闻言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就到了大殿外，花遣子交代道:“前面就是磐啸台大殿，绝枭宗士就在里面，你进去便好。”
　　后珂紧张道:“他...就在里面......进去就行吗？”
　　花遣子微微颔首。
　　后珂不安地左右张望，磐啸台太大了，这个大殿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宏伟气派。
　　后珂紧张地敲了敲门，墨枫异以为是花遣子回来了，就应声道:“门没关。”
　　后珂谨慎地进门，墨枫异歪在椅子上翻阅着经书，嘴里还咬着苹果。
　　后珂紧张地问:“请问...绝枭宗士在吗？”
　　墨枫异抬眼，诧异地看到了一个瘦弱的少年，衣发散乱还喘着气，爬上磐啸台似乎很累。
　　墨枫异皱眉道:“你谁 ”他似乎没见过这个人，怎么还有人能够随意进出磐啸台
　　后珂定了定心神道:“我叫后珂，我找绝枭宗士，麻烦通报一声。”
　　墨枫异觉得有趣便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
　　“这...与你无关......反正行檀先生说他在这里。”后珂大着胆子道，“你叫他出来就好。”
　　墨枫异拍拍衣服起身，两口把苹果吃完之后走到后珂面前，才发现这个孩子的个子还不到自己肩膀。
　　“后珂 ”
　　后珂狠狠点头。
　　“多大了 ”
　　“十四了。”后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要随着他的问题回答，他只知道这个人很有气场，压迫性太强。原先看他在椅子上歪歪扭扭地躺着还以为是个闲人呢，虽然他也长得特别好看，但是跟花遣子的好看却不一样，这个人明显张扬霸气一些，花遣子温和淡泊的气息在他身上根本无处安放。
　　墨枫异皱了皱眉，这个少年过分单薄、瘦弱了些。
　　墨枫异继续问道:“从哪里来到这里做什么谁放你进来的 ”
　　后珂紧张地回道:“我......从悬静观来...找绝枭宗士比试......行檀先生送我过来的。”
　　墨枫异好奇道:“你要找墨枫异比试 ”
　　后珂点了点头:“我跑了五天才到...我一定要见见他。”
　　墨枫异撇撇嘴，悬静观就在溯洄阁旁边，来回也就一天而已，这个傻小子跑了五天
　　墨枫异笑道:“你就不好奇我是谁 ”
　　后珂摇摇头道:“你是......护卫 ”
　　墨枫异心中愤懑，自己很像个护卫吗？
　　他还没开口，裴知许就进门道:“今日吊唁的人都已经统计完毕了。”
　　他说完才发现这里有个小孩:“这位是 ”
　　墨枫异摆了摆手，回身坐下。
　　他从旁边的椅子挪到正椅上，后珂这才了然，这个人坐的是盟主之位!
　　“你...不会就是绝枭宗士吧？”
　　裴知许皱眉道:“你是何人 ”
　　墨枫异开口道:“他是来找我比试的。”
　　后珂立刻不敢出声，吓得手脚都在微微颤抖。
　　裴知许疑惑道:“午后就是加冕大典，各门各派的掌门人都快到了，这几日武林高手都不敢挑战，如今却来了个小孩子 ”
　　墨枫异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后珂已经连话都不敢说了，自己日夜兼程想见的偶像就在眼前。
　　“你...真的是绝枭宗士! ”
　　墨枫异笑出了声:“不然呢，护卫吗？”
　　后珂脸上一阵青白，转而兴奋喊到:“我终于见到你了! ”
　　然后他立刻向墨枫异飞奔而去，好在裴知许及时把他拦住:“干什么! ”
　　墨枫异起身道:“你真的是来找我比试的 ”
　　后珂还在跟裴知许挣扎纠缠:“是啊是啊，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我想试一试，也好歹让我知道自己差多少。”
　　墨枫异示意裴知许把他放开，又问:“你为什么要来磐啸台悬静观可是一个清修的好地方。”
　　后珂愤懑不满道:“悬静观才不是什么好地方呢，我是听说你登上了炼阳顶，整个江湖都是你的传闻，反正你肯定是整个武林最厉害的! 我当然要找你! ”
　　墨枫异没有听出来原因，于是继续道:“就这 可你明知道你打不过我啊。”
　　后珂继续道:“打不过又怎么样，最起码我敢来，而且我见到了你，没有遗憾了! ”
　　墨枫异笑道:“那要不要和我比试一场”
　　后珂一怔，裴知许开口道:“你哪有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
　　墨枫异看着后珂笑道:“跟那些人在一起才是浪费。”
　　于是他拉着后珂出了门。
　　墨枫异站定问道:“你可有佩剑 ”
　　后珂懵然摇头:“修道者不佩剑......”
　　墨枫异道:“那便出手吧，总是练过武的。”
　　后珂吞了几下口水，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伸手蹬腿，墨枫异动都没动，摇了摇头道:“太慢了。”
　　然后他抬掌，握住后珂的手腕，一个带力就把人扔地上了。
　　后珂爬起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惊奇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
　　墨枫异笑道:“小子，我们已经比过了，你输了，回去吧。”
　　后珂紧张道:“不可以! 我才不回去! 他们都欺负我! ”
　　墨枫异挑眉:“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
　　后珂言语一塞:“我......”
　　我千里迢迢来找你，你把我往地上一扔就完了
　　花遣子和凌紫冥走过来，凌紫冥好奇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孩子 ”
　　花遣子边走边回道:“他来自悬静观。”
　　墨枫异见他们走进，皱着眉问:“阿遣，你刚刚去哪儿了？把这个小子带进来干什么 ”
　　后珂看见花遣子宛如看见救星，花遣子淡然回道:“加冕大典虽然已经准备妥当，但这个孩子申请与你比武，我自然要应允。”
　　墨枫异撇撇嘴:“反正输了，让他走吧。”
　　后珂慌忙地扯住花遣子的衣袖道:“我能看完加冕大典再走吗？”
　　墨枫异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凌紫冥满脑疑惑。
　　她将一把剑递给墨枫异道:“叔父是因为功力尽失才不配剑，可你不一样，等一会儿长老要在你的佩剑上刻上盟主之印，你就用这把剑吧，这是磐啸台最好的一把了。”
　　墨枫异低头看了一眼那剑上的“龙鬼”二字，抬眼道:“你觉得这把剑可以吗？”
　　凌紫冥轻笑:“你可是绝枭宗士，当然要用最好的。”
　　墨枫异笑了一下，接过龙鬼。

　　磐啸台三声钟鸣，盟主继任。
　　墨枫异一步步踏上阶梯，最后跪在历任盟主的牌位前。
　　玄阐先生有些恍惚，这个孩子像极了他的父亲，当初墨显也是这样跪在了他的面前加冕为盟主。不过当年墨显直言他不配剑，那盟主之印便刻在了墨显的手腕上。他还记得当时墨显说那是自己的脉搏，可以让他时时刻刻记住盟主的信条。
　　一晃十数余年，当年站在墨显身边的孩童已然要承担与他父亲相同的责任了。
　　玄阐先生端着那把佩剑开口问道:“江湖中人必要遵守的条义是什么 ”
　　墨枫异回道:“江湖之道，以义为根，以善为本。江湖中人，不行不义之事，不为不善之举。”
　　玄阐先生点了点头，继续道:“文禹盟创立的宗旨是什么 ”
　　墨枫异低头一板一眼道:“守武林之太平，护武林之风气。”
　　“文禹盟盟主需要做到什么 ”
　　“必得摘日夺月之能，但怀敬日赏月之念。”
　　玄阐先生满意地颔首，把那把佩剑交到墨枫异手上道:“从今往后，你必要如上所说，守护江湖，振兴武林。”
　　墨枫异接下佩剑道:“是。”
　　整个磐啸台震动起来，齐声欢呼。
　　“文禹盟永震江湖! ”
　　“绝枭宗士永震江湖! ”
　　......
　　墨枫异回头，默默看着那些拥戴他的千万人。
　　后珂站在花遣子身边满眼都是震惊，这种宏大的场面他在梦里也不敢想。
　　睨鷐一圈圈地在磐啸台上空徘徊，像是那欢呼声久不停歇。

　　墨枫异回到殿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要累死了，裴知许忽然道:“有一个人来送贺礼。”
　　墨枫异眼也不睁地回道:“各家各派送的东西多了去了，我还都要看啊。丫头，来给我按按。”
　　凌紫冥走上前去拉过他的手，裴知许又道:“这个人不一样，他说他送的东西你一定喜欢，吩咐下人递到你面前”
　　墨枫异不耐道:“那你拿来吧。”
　　裴知许应声出门。
　　后珂一个箭步进了门，花遣子虽然被他扯着但还是面带微笑。
　　凌紫冥问道:“你就是那唯一一个找我哥哥比试的人 ”
　　后珂点了点头，凌紫冥笑道:“不错嘛，我叫凌紫冥，你叫什么名字”
　　后珂的眼睛都要挪不开了，只好再点头:“......我叫后珂。”
　　“再看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墨枫异冷冷地开口，“你怎么还没走 ”
　　后珂紧张道:“我...我想拜你为师。”
　　墨枫异皱眉道:“文禹盟盟主从不收徒，即便曾经有徒弟也要避嫌，你不知道这个规矩吗？”
　　后珂狠狠点头:“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再受欺负了，只有你可以帮我! ”
　　墨枫异挑眉道:“你受欺负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为什么要帮你 ”
　　后珂连忙道:“你刚刚不是说，江湖之道，以义为根，以善为本的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应该帮我的! ”
　　墨枫异不耐烦道:“我没这么闲，更不打算收徒，要么你现在走，要么等着我把你轰出去。”
　　后珂刚要再说，裴知许进了门。
　　“就是这个。”
　　墨枫异好奇地接下盒子，打开的瞬间险些把盒子掉下去。
　　凌紫冥好奇道:“怎么了哥哥 ”
　　花遣子隐约觉得不安。
　　是已经折断了的纵横。
　　凌紫冥看到的一瞬惊道:“怎么会......”
　　墨枫异沉声道:“这是谁交给你的 ”
　　裴知许摇了摇头道:“不知是何人，他只是交待这个东西一定要交到你手上。”
　　花遣子冷声道:“当时我们并未把纵横带回皇城。”
　　墨枫异颤声道:“会是贺鞍吗？”
　　凌紫冥摇摇头:“不会的哥哥，当时贺鞍被太子殿下控制，现场都是我们的人清理的。”
　　墨枫异怔忡道:“你的意思是......文禹盟或者朝廷的人吗？”
　　凌紫冥点了点头:“只可能是这两方了。”
　　墨枫异揉了揉眉心:“罢了，裴知许，把这个拿下去吧。”
　　后珂明显感觉到现在的气氛不大好，愣愣地问:“怎么了......”
　　墨枫异转身回房。
　　后珂连忙问道:“诶，你还没答应做我师父呢！ 你不答应我就不走! ”
　　墨枫异压根没理他。
　　花遣子淡声道:“后先生，绝枭宗士并不收徒，您请回吧。”
　　后珂耍赖道:“我不! 我就要拜他为师! ”
　　于是他跑到外面，“扑通”一声跪下道:“我就在这里跪着，他要是不认，我就一直跪下去! ”
　　凌紫冥无奈道:“只怕你在这里跪死，哥哥也不会看你一眼。”
　　可是后珂就这么一直跪着，端正笔直:“没关系! 反正我回去也是生不如死。”
　　花遣子和凌紫冥只好相视摇头。

　　后珂一跪就是两天。
　　他已经要跪晕了。
　　后珂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墨枫异在房里咬着笔杆百无聊赖。
　　花遣子进门道:“这是第二天了。”
　　墨枫异翻阅着名册道:“所以呢 ”
　　“再这样下去，恐怕那孩子会有性命之忧。”花遣子提醒道。
　　“那又如何你应该知道我的性子，他拿自己的命威胁我，就该承受这个下场。”墨枫异头都没抬。
　　花遣子淡声道:“我以为他是唯一一个有胆量来挑战你的人，你会对他另眼相看。”
　　“我只对强者另眼相看。”墨枫异淡然道，“你应该看到了吧，他的功夫太差了，而且身体基础还很弱，跪了两天就能混混沌沌的，我没兴趣教。”
　　花遣子继续道:“这两日已是年关，外面天寒地冻......”
　　“阿遣，我知道你心善，看不得别人受苦，但是如果我开了这个收徒的先例，让别人怎么想 ”墨枫异淡然道，“肯定有一堆人要来。”
　　花遣子只好作罢:“只怕这会遭人非议。”
　　墨枫异点了点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溯洄阁 ”
　　花遣子回道:“师父听闻盟主去世的消息非常悲痛，师妹来信说他闭门不出，特意嘱咐我早些回去。”
　　“阿遣。”墨枫异提醒道，“现在我是盟主。”
　　花遣子一怔，点了点头。
　　墨枫异再道:“不然让戚师父也来磐啸台吧，我们一起过个年，正好让他看看紫冥怎么样了。”
　　花遣子点了点头道:“好，但是紫冥已经两个月没有心痛之症，想来是葶苎草起了作用，所以师父才放心回去。”
　　墨枫异欣慰道:“是啊，最近都还好，总算我的心力没白费。”
　　花遣子回身出门。
　　他刚刚出了殿，就看见凌紫冥在给后珂送吃的。
　　后珂已经在昏迷的边缘，却还是摇头:“不要......绝枭宗...来了...么...”
　　花遣子心下一惊，刚要上前把人搀起来，却被凌紫冥拦下:“小花哥哥，哥哥不会忍心看他死的，只是这孩子太倔了，需要磨磨他的心性。”
　　花遣子看着后珂水米未进的状况，实在是不舒服。

　　入夜时分。
　　后珂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他忽然听到一阵声音，似乎是什么在叫。
　　他勉强睁开眼睛，竟然看到了墨枫异的那只老鹰。
　　睨鷐从树上飞下来，站在后珂面前盯着他一会儿，然后来回踱步。
　　后珂莫名其妙地回看它，只觉得全身都没了知觉，胸腔和喉咙都是火烧般的剧痛，身上的每个关节和每寸骨肉都在叫嚣着让他起身。
　　睨鷐只是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飞走了。
　　不一会儿，后珂惊讶地看到睨鷐又飞了回来，嘴里似乎还衔着什么东西。
　　睨鷐衔着一串果子放到了它面前，它离近些后后珂才发现是几颗枣子。
　　少年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他哆哆嗦嗦地接下了那几颗枣，然后迅速塞进自己嘴里。
　　边吃边委屈地哭，哭得惊天动地。
　　后来后珂就一点意识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