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途漫漫--战府嫡女》梓盛

51、第五十一章 花开花落

　　夜色流觞，月光清冷，寒风裹挟着片片雪花，似心底的哀凉，无知无觉层层迫上心翼。我看着在襁褓中甘睡的小侄儿，他睡的这样静好，这样甜美，浑然不知他的母亲此刻已收殓入棺，明日便会扶棺下丧。
　　停灵已有一月，那日我将宏成送离之后在府上小住了几日，帮着打点了几天。本想等大哥回来再回宫的，却拗不过自己的身份提前回去了，明日大丧，我独身一人一早便离了宫。
　　看见大哥形容之时，我几乎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样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竟憔悴到了这分地步。他面色憔悴，眼窝深凹，瘦得竟脱了形。他本是十分自重之人，浑身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熏得人倒退开几步。
　　我见大哥如此，念及大嫂之死，还未语，泪便先落了下来。
　　我唤过夏荷端了清水来，亲自为大哥洁面梳洗，又把他发髻松开，用梳子一一篦过，叫小妹取了套干净衣裳为他换上。梳洗罢，人已清爽许多，但那种从身体发肤里散发出来的如秋叶萧索的气息，却是怎样也洗之不去了。
　　我不禁伤感，摒开众人，只让小妹抱了小侄儿来送至他怀中，他终日醉酒的样子，怕是没怎么抱过这孩子，“大哥再抱一抱孩子吧。”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闭上眼颤声道，“将他抱走。”
　　我心中一惊，府上寄进宫中的信里提到过大哥自归来后并不十分亲近这个孩子，如今看他的样子，怕是对这孩子有些排斥。
　　我语气轻柔，生怕刺激了他，道：“哥哥这是何意？”
　　他默了半晌，我与柔玉安静的又心焦地等在一旁，他眼神飘向别处，神色悲戚，“若不是为了他，莹莹…也不会死。”
　　闻言不禁面上一窒。我素来知晓大哥与大嫂之间的感情深厚，大嫂骤然离去给大哥的打击恐怕不是旁人三言两语就可以劝慰开解的了的。大哥是军旅之人，心智向来坚定，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小妹柔声劝慰道：“斯人已去，难道大哥要终日醉酒么？大嫂虽去了，想必走之前也是爱极了小侄儿的，世上不会有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的。只是大哥如此做法，不怕让九泉之下的大嫂寒心吗？”大哥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柔玉继续道：“况且大哥乃战府世子，如此终日醉酒之作为，哪还有一点战府女儿之风范。”
　　柔玉一席话下来，到让我对她有些刮目相看。我原本以为她这样柔弱内敛的性子，会遵照母亲的教导在这种场合下不多说一句话，没想到一番话下来，倒有几分道理。我趁势将孩子抱到大哥面前，他漂浮不定的眼神终于肯为我怀中的小侄儿停留了下来。
　　他稍有顿悟，我悄言安慰道：“哥哥对嫂嫂的情意我明白。只是大哥，逝者已去，生者活下去担当一切，你好好活着，大嫂九泉之下才能有所安慰。”
　　他身子一震，不知听明白了没有。他只久久看着小侄儿，留给我一个苍凉的侧影。
　　三日之后，大哥启程离京归境，临行前给孩子起名为“战连煜。”
　　次日一早，我便带着有些郁郁的小侄女卿卿回了宫。
　　这一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极快，二月中旬，玉婉仪怀胎十月，一举得男。宏成十分高兴，赐名为李昶瀚，晋升玉婉仪为正四品玉容华，一时间玉容华风光无限，炙手可热。明眼人谁都知道，后宫中有了皇子，便可以有所依仗。只是孩子生下来是一回事，能不能好好养大成人又是一回事。玉容华为人张扬轻浮，我少不得暗地里提点她几句。只不过她现在正是风光得意之时，听不听得进去我就不知道了。
　　宏成仍是日日宿在养心殿，一月中除去初一十五也会来天凤宫留宿几天，陪我品酒舞剑。
　　时日渐暖，淑良娣的胎估计还有一个月左右便会临盆。宏成日日隔上两三日便会去瞧二皇子，玉容华便成了这宫里谁都要礼让三分的人。虽还未行册封礼，如今已有容华之尊，只等淑良娣腹中之子落地，二人一同受封。
　　春日里，御花园的景致最好，天风宫里的海棠只长了叶子，连花骨朵也没冒出来，御花园里的花已经开了不少，名花盈风吐香，佳木欣欣向荣，加上飞泉碧水喷薄潋滟，奇秀幽美，如在画中，颇惹人喜爱。宫中最喜欢种植玉兰、海棠、牡丹、桂花、翠竹、芭蕉、梅花、兰八品，谐音为:玉堂富贵,竹报平安，称之为“上林八芳”，昭示宫廷祥瑞。
　　出天凤宫不远便是沁源池。沁源池沿岸垂杨匝地，枝枝舒展了新叶，像是新描的黛眉，千条万条绿玉丝绦随风轻摆。池畔连吹拂过的一线凉风都带着郁郁青青的水气，令人心旷神怡。沁源池碧波如顷，波光敛滟，远远望去水天一色，池西边有三春园，园中亭台楼阁云起，直如仙人浮槎一般。园中皆是参天古木，一枝一叶从不砍伐，郁郁葱葱，浓荫蔽日。
　　卿卿在宫外长大，大约是从未见过如此精致又巧夺天工的园子，逗留了几次甚是喜爱。自大嫂去世后我虽将她接到宫中与阿泽一起教养，只是她往日的灵动活泼却少了许多，我见她喜欢，回去之后便让小凳子在树上扎了一架秋千。卿卿与阿泽在酬勤殿念完书之后，便会过来玩耍。
　　这日下午的天气极好，天色明澈如一汪清泉，日色若金，漫天飞舞着轻盈洁白的柳絮，像是一点一点的小雪朵，随风轻扬复落。我从酬勤殿一路跟着他们过来，坐在一旁的亭子里看他们玩耍。卿卿坐在秋千上，阿泽一下一下轻推那秋千架子，薰暖的和风微微吹过，像一只手缓缓搅动了身侧那一树繁密的杏花，轻薄如绡的花瓣点点的飘落到他们身上。花瓣不知落在身上什么地方，大约是有些痒，二人都停了动作哈哈大笑起来。
　　抬头去看那花，花朵长得很是簇拥，挤挤挨挨得半天粉色，密密匝匝间只看得见从缝隙中掉落下来的光晕。正想着要不要拾些花瓣酿些杏花酒，忽然身前一档阴阳挡住了视线，宏成穿一袭灰色攒金边便服，头戴赤金簪冠，长身玉立，丰神朗朗，笑吟吟地看着我，“只管盯着日头看，也不怕晃了眼。”转身看向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人，“都起身吧。”
　　我仍是坐着，素手指了指那树开得极茂盛的杏树，“我在想要不要酿些杏花酒。旭华兄酿的一手好酒，只是他近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几天没有见他了。”
　　“和亲王染了风寒，我派他去照料了，想来不日便可回宫。”
　　我微微点头，卿卿与阿泽见了宏成十分拘谨，我便拉着宏成回了天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