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第四十二章 洛白 ...
-
我拂去心头的疑问,转身又收了些许在瓮中。四周万籁俱静,只闻得风吹落枝上积雪的簌簌轻声。回头见宏成立于梅树下,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不由得玩心大起。仔细地打量了园中的这些梅树,虽一眼望不到头,但目之所及之处,就数我面前这棵梅树开的最茂盛。
宏成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处,仿佛也化作了一棵梅树。他这副侍卫打扮的样子,像极了我最近看的话本子里的捕快。
话说那捕快于一个雪夜追踪一名朝廷要犯至一片茂密的梅林,逃犯身受重伤,自知难逃一劫,于是束手就擒,引颈受戮。只是他们两个一个逃、一个追,如此来来回回数年,之间早已有了不浅的感情。雪夜竹林中,那女子临行前最后一句话是“大人,我能堆个雪人再走吗”。这句话亦是整本话本子的结句,作者既留了这么一个空白的结尾,我便想象它应该是个不错的结局。
我将宏成手中的大瓮放到一旁,叉了腰在他面前,笑嘻嘻地道:“大人,我们堆个雪人怎么样?”
话一落地,宏成刹那间惊愕地看向我,双手如疾风般控制住我的臂膀,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惊喜、化不开的深情,“洛白,你想起来了对吗?你想起什么来了?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我的肩膀被他掴得生疼,却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又如此动情。只是我与人交往为避免麻烦起了许多名字,却也没以“洛白”二字向别人介绍过自己。不过为何他唤我“洛白”时,我心中会有一丝的悸动?
臂膀上传来的疼痛让我刹那间回到现实,我以为宏成他将我误认作旁人,心中不免有些不快,有些急躁的道:“宏成,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曾与你一起上战场杀敌的战绾。并非你口中的那位‘洛白’小姐。”
半晌无一人相应。
我见宏成眼中的光渐渐熄灭,有些于心不忍,想起平日里看的那些话本子,心下顿悟。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你是不是与那位叫‘洛白’的女子青梅竹马,却因为种种原因的阻碍,最后两人没能在一起?而且…她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而我又与她长得有些相似,你们之前是不是也一起堆过雪人?所以方才,我让你想起了她?”
宏成渐渐松开钳住我臂膀的手,半晌方道:“你以后少看些话本子。”说完也不等我答,径自离开了。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只觉得他脚下的步子有些踉跄。既是戳到了他的伤心处,我也有些心虚,不好叫住他帮我把那瓮雪水搬回去。
轻叹一声,俯身将瓮搬起,再起身时忽然想到了什么,犹如被雷劈般立在了原地。
我忘记了回去的路。
若是从天凤宫到梅园的路也就罢了,我是记得的。但是如今我身处一片梅林中,四周望去皆是看不见尽头的梅树。我们来时走得随心所欲,地上的脚印也就杂乱无章、无迹可寻。抬头看天,仍是一片黑沉沉的,并无半点星光。
我紧紧用羽缎裹住身体。星光隐隐,雪地浑白,重重花树乱影交杂纷错,像无数珊瑚枝桠的乱影,在我看来,皆如迷宫一般。
心中不免叹道:宏成啊宏成,将你心中的陈年旧事勾出来是我的不对,可你怎能就这么撇下我自己去伤心追忆了呢。好歹也带上我,我虽不能让死人复生,但是酒量不差,一醉解千愁怎么好没有我这个‘酒友’呢。
心中这么胡思乱想着,脚下却早已迈了步子。细细观察着雪地上的脚印,择了一个方向循着那些足印走去。不成想,走着走着,便到了那脚印的尽头,只余下一片白茫茫的雪地。如此看来,是我走错了。若是循着这一个方向走也是能走出去的,不过这样即使走了出去,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毕竟进宫以来是第一次到梅园。
纠结间,只听得后面有脚步声响起。转身一看,宏成去而复返。我不由得喜上眉梢,只是方才惹他心神大动,心中还有些愧疚。他将我的神色尽收眼底,十分无奈地叹了一声,终是将我怀中的瓮接过去,牵着我的手出了梅园。
一路上我小心地避开“洛白”二字不提,就比如我原本想说“雪又开始落了”,一想到“落”这个字与“洛”同音,话出口时便变成了“雪又开始飘了”。这样一改,竟觉得自己十分有才女那种伤春悲秋的风范。又比如,路过一片白梅时,我想从那上头收点雪花,便说“你看那丛梅花开的这样好,不如…”只是不等我说完,宏成便打断我:“红梅与白梅气味上有些差别,红梅缠绵,白梅清冽。二者还是不要混在一起的好。”我忙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样子,心里却是明白自己不该提到“白”梅让他又添了几分伤心。
如此几次,宏成终于有些忍不住,盯着我的眼睛道:“我从未将你认作过旁人,‘洛白’也并非我的青梅竹马。我…只是有些事…绾儿你…”宏成甚少有这种“你你我我”说不清楚的时候,他解释了这一通也不甚清明。我再追问时,他只加快了脚步,留给我一个不慌不忙的背影。
一路无事,待回到了天凤宫,嘱咐春雨将那瓮梅上初雪好好收起来。我二人洗漱了一番,便各自就寝不提。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起床收拾行装,因是祭了养病的名头以皇后的名义出行,便少不得大摆排场。我挥挥手让宏成命人将这些东西一并撤了,只带了冬梅、秋霜与阿泽,驾了一辆轻便的马车,从午门一路绝尘而去。
因为刚下过雪的缘故,山路泥泞难行,于是便在府上小住几天。昨日已嘱咐过旭华兄在府上等着,因此一进府便见三哥与旭华兄在堂上相谈甚欢。他们二人都喜欢四处游历,脾性也十分相投。为防府中有安插的眼线,我仍是做出一副十分病重的样子,由母亲安排着住进了青竹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