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途漫漫--战府嫡女》梓盛

41、第四十一章 梅上初雪

　　这些日子宫中有些流言，皇后娘娘沉疴复发，又加上寒气入体，竟是一病不起，大有驾鹤西去之态。
　　骤听了这些话，只觉好笑，冬梅却在一旁咬牙切齿恨恨地道：“不知道哪等子小人在背后这样咒小姐，要是让我瞧见了，必定把他的嘴撕烂了不成。”
　　一旁的春雨往炉子里添了几枚银碳，喝道：“越发管不住自己的嘴了，什么胡乱混账话都敢往外说！”
　　冬梅微微吐了吐舌头：“小姐明明好好的，为何要让陆太医编造自己病重的话来咒自己呢。还不许别人来探望，宫中日子本就无聊，小姐这下哪儿都不能去了，岂不更闷得慌。”
　　春雨严肃地说：“又浑说什么呢，紫禁城是什么地方，也是能妄自评议的？”
　　我笑着打圆场：“她年纪小，别说她太重。”又嘱咐冬梅：“以后可要长记性了，别忘了你春雨姐姐教你的。”
　　春雨走到我身边说：“小姐也太娇惯着她了，过了年便十四了，还小呢？”
　　我向冬梅使了个眼色，她笑嘻嘻地对着春雨做了个鬼脸，忙不迭的溜了出去，春雨无奈苦笑：“小姐就偏帮着她吧，看她不作天作地作出个花来。”
　　我笑着安抚道：“冬梅只是机灵些，在外头的时候还是很知晓分寸的，好啦，我也会警醒她几句，不至于乱了规矩。”
　　正说话间，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抬头望去，正是宏成。我见他身上沾了些碎雪，不由惊喜道：“是下雪了吗？”
　　他和颜悦色地道：“嗯，今冬的第一场雪。怕你只一味的装病躲懒，连下雪了也不知道，便过来同你说一说。”
　　我摆摆手示意他向前，拂去他身上的落雪，“从冷天里进来，别冻着了回头再赖到我的身上。我既装病，就要装的像些，自然不能出去赏雪。”
　　他呵呵笑，环顾四周，自从我“病”后，就只有四个陪嫁丫鬟在身边服侍，殿中不免有些空旷，“你要想去行宫泡温泉只管去便是，何必装病，弯弯绕绕这一大堆。”
　　我摇头轻叹：“要是去泡个一次两次的也就罢了，可我却是想去行宫住上一个多月，不编排点好的理由，那些言官不得骂我‘贪图享乐，上不达天听，下不顺民意’。啰啰嗦嗦一大堆，我可承受不起那些人的唾沫。”
　　宏成无奈摇头，“要去那么久？”
　　我点点头，“今冬天气寒冷，我腿上的旧伤一阵阵地发疼。再说了，宫里实在无聊的紧，我趁着年前这段日子出去逛一逛也好。”
　　“还有两个月便是春节了，你若不想在宫中待着，出去散散心也好。”
　　装病也有七八天了，半月前新晋妃嫔入天凤宫觐见，接下去的那几天来天凤宫走动示好的小主们扰的我不胜其烦。恰巧入冬前受了些风寒，便想出了装病这个法子。果然清净不少。只是这些人进宫也有半月了，宏成却是没有临幸过其中任何一人。她们自是绞尽脑汁讨宏成喜欢，却无一奏效。宏成日日宿在养心殿，敬事房的赵田便日日跑到天凤宫隔着窗子跟我诉苦，说是皇上如果再不来后宫，太后就要将他的腿打断。
　　我只好一边安抚他，一边去探宏成的口风，只是每次都被宏成以“朝政繁忙”为由打发了。我见桌上燃着的红烛烛火有些暗，拿了桌子上一根银制细勺去剔亮，不想那烛芯“啪”的爆了一声，烛焰呼的亮了起来，结了好大一朵灯花。我素手一指，“你身后的那个抽屉里有把剪子，劳烦皇上给我递过来。”
　　宏成依言取了，却不给我，只自己将那段烧焦了的烛线剪了。
　　帘声一响，只见夏荷捧了一个盒子，盒子中整整齐齐地码着十几块绿头牌，进来禀报道：“敬事房的赵公公来请皇上翻牌子。”
　　宏成拨了拨烛芯，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连看都没有看那些绿头牌一眼。我做出一副夫子的神态来，劝道：“皇上已经半个月未留宿后宫了，就算为了子嗣，也应该多去那些新进宫的妃嫔宫中走走。”
　　宏成抬头，目光幽幽，隔着灯火他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你不是明日便要启程吗，我今晚替你践行。”
　　他既不想去，我也不能强逼着他，颔首微笑道：“正巧今日初雪，我想去收集些梅花上的雪，收在瓮里等夏日里泡茶喝。院子里的那些梅花有些少，怕是收不了多少，所以劳烦尊驾陪我去趟梅园，一起收些回来如何？”
　　宏成怔了一瞬，旋即展颜欢笑，“方才不是还说要装病装的像些，怎么现在要拉着我出去？不怕被人发现了，明日便出不了宫了。”
　　我含笑说：“所以要请尊驾与我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换上普通侍卫宫女的衣服，这样方才安全些。”
　　准备了一个大瓮并木勺灯具之类的，又换了身衣裳，瞧瞧夜色，已是夜半三更万籁俱寂的时候。我将那个大瓮指给宏成，“不知尊驾如今体格子是否已经适应了这养尊处优的生活，全然忘了那个大瓮的重量呢？”
　　宏成见我语言无状也不生气，十分乖觉的将那个大瓮抱在怀里。我伸手接过春雨手中的羊角风灯，轻巧明亮，更不怕风雪扑灭。嘱咐众人不得跟着，遂牵了宏成的衣袖去了。
　　路上的积雪已被宫人们清扫干净，只路面冻得有些滑。我与宏成皆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人，底盘稳，所以也不觉得路有多难走。夜深天寒，嫔妃们皆在宫中煨着暖炉取暖，各宫房的宫女内监也守在各自宫里畏寒不出。偶有巡夜的羽林护军和内监走过，我与宏成也能轻而易举地避开。去梅园的路有些远，我与宏成一路上低声谈笑，不知不觉间也到了。
　　尚未进园，远远便闻得一阵清香，萦萦绕绕，若有似无，只淡淡地引着人靠近，越近越是沁人肺腑。梅园中的积雪并未有人扫除，刚停了雪，冻得还不严实。我与宏成相视一笑，便踩着雪入了园。园中一片静寂，只听得我俩踏雪而行的声音。初冬的时节，满园的红梅还未尽数绽放，不过远远看上去已是红灿灿的一片。那些已经盛开了的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正是我今夜想寻的梅上初雪！那雪花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石样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清丽傲骨。若是这满园的梅花都尽数开了，还不知是怎样的一番盛景！
　　我情不自禁走近两步，清冽的梅香似乎要把人的骨髓都要化成一片冰清玉洁。我将手中的灯、勺等物放在一处未经踩踏的雪上，回过头去见宏成已将怀中的大瓮放在一棵红梅树下，伸了手去够一支盛开的极为恣意的梅枝。他转头见我正在瞧他，便将手中的梅枝递过来，悄声说道：“平日里你只喜欢穿素色衣衫，不过我觉得这恣意洒脱的大红色更配你。”
　　我浅笑摇头，战场上那些鲜红的颜色我已经看过太多了，我不喜欢红色，红色太扎眼，有生命力般的张扬。宏成大抵是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悄声道：“是我不好，知道你向来不喜欢红色的。今夜美景不可辜负，赏景之余还是多收些雪吧。”
　　我浅笑嫣然，“那便动作快些，再晚雪都化了。”
　　我拾起地上的木勺，示意宏成捧着那个大瓮跟着我。今夜雪大，虽盛开的梅花不多，但也收获颇丰。不消几刻，大瓮便满了大半。走走婷婷的，出了一点薄汗。宏成单手托住，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为我轻轻擦去额前沁出来的汗水。没头没脑地说道：“你还是如从前一般喜欢用梅花上的雪泡茶。”
　　我转头看向他，只见他眼中满满的柔情，似乎要溢出来般。我心想他不该用这种眼神瞧我，忙四下看了看，他面前又确实是只有我一人。再转过头来与他四目相对之时，他眼中又没了方才的那股子情意绵绵，只余了淡淡的笑意。见他面色如常，我便知方才是自己多心看错了，权当是被这满园的梅香熏出来的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