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途漫漫--战府嫡女》梓盛

33、第三十三章 初遇

　　湖中央的花灯会仍在继续，只是慕容已经没了兴致。我见她怏怏的，便提出上岸，慕容亦有此意。等到了岸边，慕容递给我一方贴子，邀我去府上做客。我略略解释了自己并非出行方便之人，她便不再强求。
　　转身混入人群中，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座桥上。定睛一看，方才发觉这是上京城有名的“七夕桥”。相传每年七夕，织女渡河，使鹊为桥，得以与牛郎相见。又一年二人在天上互诉情意时，见幽凉湖两侧湖畔有相恋的姑娘公子，因湖面宽阔又恰逢大风船只不得出行，因而不能相见。牛郎织女便指派一只喜鹊下凡，化作此桥，解了两岸恋人的相思之苦。
　　从此，这座桥便成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让天神见证自己爱情的场所之一。就像现在，除了形单影只的我，这座桥上遍布着谈情说爱的公子姑娘们。大元朝民风开放，这实在是司空见惯的。自然，除了柔玉这种被教化的只剩礼仪规矩的大户人家的姑娘们。
　　信步走过七夕桥，一排排房舍映入眼帘。我见一处房舍前系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小舟，便知这个是租船的商铺了。天色尚早，不如泛舟去湖中僻静处一游。如此想着，遂交了银子，得了小小的一只不系舟，在我上船时轻微摇晃漾开水波。点燃了舟上的油纸灯笼，挂在芦苇编成的棚子前，解开了系舟的绳子，摇着船桨离开了岸边。
　　夜晚的湖面凉意侵人，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朝着人迹稀少的湖中央划去。耳边渐渐地没了岸上嘈杂的声响，我放开手中的浆，将前后的竹帘放下挡风，任由这艘小艇将我带去幽凉湖深处。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四周连岸边的光也望不见了，我便知自己已得尝所愿，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天色不错，夜空中的星星瞧的十分清楚，我也不担心自己会迷失了方向。月光下的湖面微波粼粼，寂静的仿佛这世上只有我一人。
　　可惜，这份寂静很快便被打破了。后方有船行于水中时发出的声响，不过并未听见浆声，想来这只船的主人也是如我一般，被湖面上的风吹到此地的吧。
　　本以为遇到一个同道中人，互不相扰便是，不成想有清冽的男声传来：“不知足下在此，扰了足下的清净，在下先在此赔个不是。”
　　他既开口，我自不好不理，淡淡道：“不妨事，景色本就是世人皆可赏的，更何况如此良辰美景。”
　　我转过身，透过竹帘见他那处并未燃灯，借着月光看去，有一男子负手立于舟前，只是容貌看不真切。或许发现我是个女子，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知姑娘在此，在下唐突了。只是，姑娘可是迷了路？”
　　我将竹帘卷起，立于船头，略颔首致意，他亦抱拳回礼，我道：“赏景而已，公子不也是特意来此处赏景吗？”
　　听我如此说，他苦笑了一声，语气中有淡淡的无奈：“在下是个俗人，远没有姑娘有如此雅兴。实是上船之后才发现，此船既没有浆也没有油纸灯，因而不得不随着它飘到了这里。”
　　定睛看去，他的船上果然没有船桨，只是不知道为何乘了这样一艘船。许是从我的沉默中感觉出什么，他解释道：“在下是为了避人，匆忙之中才登上了这艘船。”
　　“哦？”
　　“姑娘莫要误会，在下并不是躲避仇家之类的。只是…说出来不怕姑娘笑话在下，在下在京中有些虚名，常…受人追捧。”
　　我听他语气恳切，心下狐疑，问道：“你是那位颇负盛名的李公子？”
　　他笑了几声，声音朗朗如霁月清风，“不敢，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如此，这番说辞倒有几分可信。我问道：“那你是想搭我的船只回去？”
　　“在下正有此意，不知姑娘可方便？”
　　我爽朗一笑，道：“有何不便，你且等着，我将船划过去过去接你。”
　　“多谢姑娘，只是怎敢劳烦姑娘。就这点距离，在下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够用的。”我也不强求，按他的示意后退数步，只见他纵身一跃，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船头。
　　“好功夫！”我赞道，他亦看向我，目光相遇时我二人皆是愣了一下。直到此时，借着朦胧的月色与船头的油纸灯，我才完全看清他的容貌。我本以为她们口中津津乐道的李公子是个弱不禁风的文人，不成想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如一方璞玉，散发着淡淡华彩。虽是文人，却无半点子文人身上的酸气，端是一个相貌堂堂，气度逼人。
　　我发怔间，只听他道：“旷世有尤物，幽居在空谷。今日一见姑娘方知，这两句诗竟不假。在下李子乾。”
　　我亦回了神，温文笑言：“公子谬赞，今日得见公子才知道芝兰玉树四字是如何写的。在下清浅。”
　　又客套了几句，他便执了浆，我则进了船舱，以躲避扑面而来的寒意。我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问道：“不知李公子对今夜所论的儒家之道有何高见？”
　　他轻漠一笑，大有不以为然之色，“怎么清浅姑娘也对儒家之道有兴趣？”
　　我轻轻摇头，曼声道：“儒家讲求‘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其他主张都是以此为基础成立的。所有的“仁义礼智信”都是贵族间的法则，与庶民无关。庶民如同猪狗般可以随意处置。所谓‘仁政’，不过是在位者对庶民的施舍罢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谁地位高谁说了算，如此主张，我实在谈不上有兴趣。”
　　他略一怔忡，清澈眼眸中似有流星样的惊叹划过，唇角含笑，眼中满是锁不住的惊喜，“在下与清浅姑娘是同样的想法，幸而大元朝以法治国，也是你我之幸。”
　　我点头喟叹，“是。以儒家之道治国而亡的前车之鉴够多了，最怕的便是‘后人哀之而不鉴之，是以后人而复哀后人’。不过儒家中尚有异类---前朝鼎盛时期不也提出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他悠然转头，目光似流光清浅掠过我脸庞，“清浅姑娘可听过这句话所在全文？”
　　我点点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盛既洁，祭祀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他赞道：“清浅姑娘既然知晓全文，便知它想表达的仍是儒家之道罢了。”
　　我闲闲地道：“以儒家之道治国，终…阿嚏！”未等我说完，一个喷嚏不受控制地打断了我的话。我缓声道：“失礼了。”
　　他停了手中的动作，将外袍脱了递于我，“是在下不察，虽未入冬，晚间还是凉了些。清浅姑娘将这衣裳披上吧，还请姑娘不要介意才是。”
　　一时兴起泛舟于湖上，身上的衣服到底单薄了些，我也不扭捏，接过衣服道了声谢，二人便又谈起了之前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