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途漫漫--战府嫡女》梓盛

3、第三章 往事（二）

　　仁和二十一年秋，一个万分晴朗的日子，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大元朝与胡人的谈判终于于十月中旬结束，出城郊游那日正是胡人使团离京的日子。我与黎兄在城外汇合时正好遇上使团出城，繁复的仪式与规矩结束后，我目送着使团离开---使团中一人恰好与我四目相对，我认出他是在战场上死于我手下的那位副统领的儿子。
　　我虽然戴着面具，又卸下了战甲，但我深知即使我化成了灰，他也认得出我这个杀父仇人。他眼神划过我身边的黎兄时，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这是在京都不远处的郊外，他们亦是战败者，总不会给我与黎兄为难，便没有上心。
　　我与黎兄去的是西郊的璜山，奶奶眼睛不好，用的药方子里有一味草药只能存活于璜山，这一趟出游我也顺便采些回去。边关很少有这样多的绿色，虽然已是深秋，璜山上仍有许多适宜这个季节的花草树木。二人谈了许多兵营里的事情，我适时地开口问道：“李兄的肺痨可好了？”
　　他听我唤他作“李兄”而非“黎兄”，就明白我已知晓他的身份，他淡淡笑道：“我还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想着君臣有别不再与我亲近，战兄果然不同与常人。”
　　我爽朗一笑，不置可否，继续说道：“那我以后便叫你宏成吧。”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我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人将成为大元朝的第三位皇帝。
　　“战兄随意就好。”说完这句，我们便又闲聊起来，他问我“那日班师回朝遇到小股流兵，那股子贼寇怎的还伤了你？”
　　我心知宏成是在试探我的身份，笑着说：“你难道猜不出来？”
　　宏成亦是微微一笑，说道：“我之前就怀疑过你与战大将军的关系，你们样貌亦有相似之处，只是没有想过，像战家这样家风严明的世家，竟也有私生子。”
　　我转过头去略带疑惑又好笑的看着宏成，心想着原来元明帝并未将我是战绾的事情告诉他。也是，比起我女扮男装从军，私生子这个说法或许来的更让人接受些。
　　不知不觉的到了半山腰，宏成见我露出的神色，便知自己是想差了，我亦不相瞒他，刚想开口阐明自己的身份，便听见后面有急速的马蹄声奔来。我眉头一皱，望向宏成时从他眼中读出了同样的判断---胡人！
　　从听到马蹄声到一支箭突然破空而来，不过须臾。我翻身下马，堪堪躲过了那支充满戾气的箭，我与宏成早已有着很深的默契，二人立即弃马，潜入了山林中。
　　从马蹄声来判断，至少有一百名胡人骑兵。我想不通他们是怎样经过了层层关卡带着马匹和兵器潜入了京都外的西郊---从马的速度和马蹄声来判断，马是生于草原腹地的五花马，中原是养不活的。而那支箭所含的力道，也非一般的士兵---总之，在我二人手无寸铁的情况下，避战是最好的选择。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这支胡兵远比我想象中的难缠。我闪进一片竹林，用还算繁茂的竹叶遮住自己的身形。解下头上带有弹性的发绳---还好早上戴了一支木簪子，不至于披头散发---劈了一支幼竹，将头绳系上，制作了一把简易的弓箭。
　　所有这些，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完成了，竹林外有闷哼声响起，宏成先我一步已然出手。我迅速捡起地上的树枝作箭，刷刷刷地射了出去。在我吸引了一部分火力的同时，宏成从怀中掏出了信号弹，猛地向空中射去。
　　尖锐的声音伴随着红色的烟雾升上天空，这声音仿佛刺激了那些胡兵，他们几乎是不要命的向着我和宏成攻来。我与宏成且战且退，他们的包围圈也在渐渐缩小，我们两个的后背又靠在了一起---像以往有危险的时候一样。
　　一退再退，已退无可退。援军还未至，我与宏成已经退到了璜山的一面断崖，但断崖下是一方湖泊，跳下去并非了无生机。我与宏成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同样的想法，说时迟那时快，一支箭从暗处朝着宏成射来，我猛地将宏成推下去，自己却因为躲避不及被射中左肩，我借着箭上的力往后仰去，跌进断崖。
　　我落水的时候只觉得冰凉的湖水顺着肩上的伤口灌进了我的五脏六腑，宏成从不远处朝我游过来。我头上的木簪子和脸上的面具早就脱落，从湖水中升出来的时候宛如一个冤死的水鬼。宏成把我拖到岸边，看到我脸上的疤痕时愣了一下，我那时只以为我做的疤痕太过狰狞，不知道的是这疤痕禁不住水泡，早就在我的脸上翘起了一个角。
　　还好，我之前跟着武教师父在这山上住过一个月，熟悉这里的情况。宏成搀着我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山洞，我指挥他从山洞的深处里刨出来一个小包裹。宏成再看向我的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我很感激他在此当头没有逼问我这些东西为什么在这里，我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从包裹里拿出一柄匕首，将我伤口周围的衣服小心地处理了，便伸出手来解我身上的衣裳。我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将他制止住了，说道：“一会你可能会发现一个大秘密。”
　　宏成看都没看我，道：“你的喉结已经被水冲走了。”
　　我哑然失笑，我早该想到，以他的心思，从我否定自己是私生子的时候，就应该猜到我其实是那个鲜少见人、又喜练武的战绾了。我不再阻止他，从从容容的让他给我解了衣裳，他看也没看我身上的裹胸布，只是盯着肩头的那支箭。
　　“战绾。”他口中滑出我的名字，我心下一惊，他知道我是谁是一回事，从他嘴中听到我的名字又是另一回事儿。在我惊讶的一瞬，他借着我的走神迅速的拔下了那支箭。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便看他从包裹中拿出止血散和纱布，小心翼翼的给我上药、包扎。
　　“好了。”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我一直在盯着他瞧，不期然两个人的眼神撞到了一起。他有一瞬间的愣神，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态，有些尴尬的站起了身。第一次，我们两个之间充斥着尴尬的氛围。
　　我有些不适应这种沉默，开口道：“包裹下面有两套衣服，是我之前跟着武教师父在山上历练时留下的。尺码大的那个是师父他老人家的，你先拿去换上。”他没有扭捏，在我身后换下了身上的湿衣。“你要换吗？”他拿着另一套衣裳问我，我刚要点头，便听见外面响起了口哨声。
　　宏成脸色一沉，出了山洞。便听到外面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山上的胡人已擒获，共一百二十八人，属下救驾来迟，请殿下责罚。”
　　“去查。”宏成低沉的声音说道，“还有，去抬一顶轿子来，战庆寒将军为救本王受伤。”
　　“是。”有人领命而去，宏成又低声交代了什么，便进了山洞。
　　他进来的第一句话是：“战绾，我会娶你。”我看见他认真的神色，不免有些好笑，刚想开口辩驳，他的第二句话已经钻进了我的耳朵，“十一月初八，封我为太子的旨意便会昭告天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封你为太子妃的旨意会同时下达。”
　　“宏成，我不嫁你。”我淡淡地说道，“若你是因为给我包扎伤口就要对我负责，那大可不必，我在军中的时候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由陆华旭陆军医处置的，难不成我也要嫁他？若你是为了我方才给你挡的一箭，那更不必，我们两个之间你救了我几次，我又救了你几次，早就是算不过来的一笔账。更重要的是，你还记得之前在军营里你问过我要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现在我的回答依旧是，我要嫁，便嫁一个我喜欢的人。”
　　“你难道不知道，你必须…”宏成向我解释了太宗皇帝的旨意，我由原来的震惊、不可思议到无奈与气愤，待听完宏成的讲述，我不由得站了起来，宏成忙过来扶住我，我拂开他的手，来回踱着步子，口中碎碎念道：“不成，这不成，宏成，一定有办法的，我不喜欢你，没人可以逼我嫁你。”
　　“战…绾，”宏成犹豫着开口，“我生在帝王家，你生在世家，有些事本就不是我们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改变的。”
　　“叫我绾儿就好。”我并没有听宏成劝我的话，但也深知此次不像我六岁时改名字那般有可以商量的余地--这是太宗皇帝的旨意。直到回到家在母亲急切又责备的哭泣中醒过神来，我终于想出了一个不算办法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