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皆大欢喜》古德拉克

42、书房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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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百七十六亿年，大约是地球所在宇宙年龄的两倍左右。一切生命都起源于一个条件性的巧合，恰好空气中的成分适宜生存，恰好这颗星球相对温暖，恰好位于一个稳定的轨道上，不会被其他流浪的小行星或者彗星撞成星尘。
　　但这颗古老的星球上也确确实实地布满了历史的伤痕，仅仅由一个单星系统和一颗卫星组成，这颗星球是多麽的像地球啊。
　　生命在其上生生不息地繁衍。这看似繁荣的景象，又能持续多久呢？一个能够允许生命存在的星球必然有相对高的温度。温度是秩序的代表，生命更是。生命摄取无序的物质将其变为有序，孕育生命的星球必定是年轻的，充满能量的。
　　生命本身就像是宇宙中的一个奇迹，在冰河时期的夹缝中艰难求生。地球上千千万万的生命在二叠纪冰川期大灭绝，尼安德特人也在第四纪冰川期全数灭绝，如果第四纪冰川再长一些，往后的人类也不会再出现了。
　　太阳的生命大约是90亿年，90亿年之后太阳便会燃烧殆尽，或是爆炸或是静静地死去——生命最大的敌人便是寒冷。寒冷是什么？寒冷其实就是“宇宙的意志”，是能量的扩散，也就是热力学第二定律。
　　人的生命在这巨大的宇宙尺度面前就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还没有看清世界的全貌便已经死去。
　　“啊，是啊，在夹缝中生存的生命，宇宙为什么会孕育这样奇特的东西呢？”
　　一个灵魂质问道。
　　“为什么会孕育出有意识的生命，让他们看到这个世界，看到这个宇宙？也许是这个世界太孤独了。但是生命总会消亡，总有一天，当天空和大地都变得死寂，这是无可避免的。”
　　他的质问中饱含哀痛：“为什么要让人类意识到注定的灭亡？宇宙终将变得寒冷，所有的生命也都会灭绝，到那个时候，灵魂该依存在哪里？”
　　永动机。这是他们想出来的唯一答案。一个能够永远温暖这颗行星的太阳。
　　这是人类——是生命唯一的出路。

　　这是一间安静的书房，深棕色的木质地板，四壁是深棕色的木质书柜，一切都被暖色的台灯默默地照亮。书柜与书柜连接处的角落摆了一个巨大的摆钟，里面的秒针正随着钟下的摆发出嘀嗒响声。那声音回荡在这间稍显温馨的小屋里，明确了时间的尺度。
　　“你知道这个秒针走动的声音，和我的电脑里面说的那个‘连接到互联网时间’的误差大概是多少吗？”
　　莫里森问道，却没等到对方回答又接了一句：“按理说我的电脑连接的是一个铯原子钟，我们的秒的概念就是从这里来的，但是谁敢说铯原子就永远不会有误差呢？”
　　“我们感受到的事件，其实就是时间。”
　　橙色的台灯也照亮了她棕色的头发，身上的毛衣是暖暖的米白色，鼻梁上架了一副老式眼镜，像是在刻意模仿十九世纪的大学教授一样。
　　坐在对面沙发里的男人似乎毫不在意她的自问自答，他思考了片刻，开口说道：“不过你连上的不是真正的互联网？毕竟这里是……”
　　永动机的内部。
　　“是呢，这里到底有没有‘时间’这一概念也值得怀疑，你说得很对。”
　　“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库洛洛。”
　　坐在沙发里的青年黑色的头发随意地散落在额间，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书，他的手背上脉络分明，手指的形状十分修长，看起来也有几分知识分子的味道。
　　虽然我们的外表千差万别，但是在我们内心居住的灵魂真的有什么区别吗？
　　“是啊，按理说这里应该只有你一个人。你说之前东也在？”
　　莫里森点了点头，嘬了一口捧在手心的热巧克力。她觉得应该在这间屋子里摆上一颗圣诞树，总觉得快要过圣诞了。
　　“真奇妙，像现在这样和你呆在这里我居然会觉得很自在。”莫里森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和库洛洛说话，“你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吗？”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是不是你幻想的产物吧？从我自身的角度来讲应该并不是。证据便是我现在拥有你所不知道的信息。比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我什么时候会回去。”
　　“是吗？那你能告诉我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莫里森摇了摇头。
　　“你什么时候会回去。”
　　她眼底流过一丝晦暗的情绪，然后抬起头，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
　　“宇宙的本质是什么？”
　　“你是在问哲学问题吗？”
　　“不，就是普通的问题。”
　　“嗯……”库洛洛托着腮想了片刻，“信息。能量。”
　　“物质是能量坍缩的表现，信息也能和能量进行转化，所以总的来说，本质就是能量吧。”
　　“是啊，而且能量是守恒的。”
　　“现在不是了。”
　　“对，因为我……因为永动机出现了。”
　　“因为你出现了。”
　　“嗯。”
　　莫里森觉得眼眶有点酸。
　　“我不想这样。”
　　“你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库洛洛饶有兴致地问。
　　“你我都是物质，物质层面上来讲我们的年龄是一样大的，都是两百七十六亿年，哦对了，你是说是能量来着。”莫里森没有理会库洛洛的提问，接着说道，“虽然我们在外表、理念和经验上如此不同，但是我们的内在是否真的那么不同？生物层面上来讲，我们都是哺乳动物。甚至我们的基因都不会有百分之一的差别。不过我说的是内涵，是灵魂。我们的灵魂是否是不同的？”
　　“……”
　　“在这里的时候，我发现了世界的一个小秘密。”
　　莫里森沉默了起来，她并不好奇为什么她会在这个奇特的机器里，也不好奇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建造这样的机器。理由难道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动机也许并没有那么重要。
　　世界上的生命千千万万，但是一旦把宇宙放在分母上这个数字就会无限趋近于零。生命的挣扎是有意义的吗？也许没有，但正是这样才让生命显得更加耀眼。
　　她确实在心态上有所改变。
　　灵魂是多麽奇妙的东西啊，一旦挣脱了□□的束缚，一切都变得明晰起来了。希望死去的是□□，而希望活下去的是灵魂。身处一副□□之中，这两种矛盾的渴望互相纠缠，成为了人最原始的痛苦的来源。
　　痛苦、困境来自自我的矛盾。
　　莫里森看了眼库洛洛。
　　“看你的样子，似乎也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吧。”库洛洛随手翻了翻书页，眼睛都没抬一下地说，“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应该还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个‘永动机’里面的？”
　　库洛洛扬起了意味不明的笑容，莫里森费解地皱了皱眉，“你记得自己来自何处吗？你的父母？童年？”
　　忽地莫里森瞪大了双眼，手中的饮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冷掉了，房中的灯光变得忽明忽暗，唰地一下，四壁被照得惨白。
　　库洛洛继续高深莫测地笑着：“回答你之前的那个问题。是现在。”
　　“唉？什么？”
　　“我什么时候会回去。”
　　说着，库洛洛和棕色的书房都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