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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他泡在水里,周身俱是紧绷的。

      “...少将军你张嘴。”顾飞鱼一张端正的脸上,最为出彩的是那双眉毛,乌黑的剑眉昭示其坚韧的个性。

      这双眉此时微蹙,再往下,那双眼是混沌的灰,现在又多了几分迷离的光。

      就样貌而言,顾飞鱼是平凡普通的。

      但是他却是特别的。

      “啊...”顾榕榛微张了嘴,里头那红艳艳的舌蠢蠢欲动。

      顾飞鱼觉得有些脸热,将那青瓷做的勺舀了一口稀粥送进了那红色的入.口。

      “好吃,飞鱼。”顾榕榛搂着他的肩头,轻轻地用牙齿去咀嚼那熬得不很软烂的粥,空虚到疼痛的肚皮也终于被一寸寸地填饱。

      从昨儿起到今日的一顿热食。

      熬得将将就就连米汤都还未变稠的一碗肉粥,搁在以往是决计不可能出现在他的面前的,可是此时的顾榕榛却一口接着一口的吞下去了。

      他明白,将军府这是倒了。

      在顾飞鱼将最后一口粥放入顾榕榛的嘴里时,他往外抽那青瓷勺,却发现给小将军含住了。

      “少将军?”顾飞鱼不敢使力,只能出声询问。

      顾榕榛龇着嘴给他看,他用牙叼住了那青绿色的勺。

      “快吐出来,若是咬碎了该当如何是好?”顾飞鱼哄道,脸带焦急,温柔地轻抚着顾榕榛的脸。

      顾榕榛于是有些呆愣,他直直地盯着顾飞鱼,昨日的冷到麻木的心肝儿,在这一刻却渐渐回暖了。

      顾榕榛不想哭的,可是他感受着脸上温温热热的触感就是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顾飞鱼这下是惊了,也不知当如何是好,只能揽着小将军的肩头,缓缓抚摸着他的脊背。

      “少将军,我知道你定然极难受,便是哭吧,哭出来了就好了。”

      顾榕榛于是真的哭了,哭得梨花带雨,哭到肝肠寸断。

      他揽着顾飞鱼呜咽道:“怎...怎么就变成...成现下这样儿了呢。”

      顾飞鱼不知当如何安慰他,只能一下一下抚摸着小将军柔顺的长发。

      “哈...”顾榕榛于是顺势将自己埋在顾飞鱼的肩头恸哭,“尚不说父亲这样的忠义,为镇守边关鞠躬尽瘁,明明契丹尚未除尽,将军府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两人的胸膛贴得极近,少了那些外物的阻碍,顾飞鱼便觉着更能体会到少将军的悲。

      “飞鱼…飞鱼…”顾榕榛哭到上气不接下气,还执拗地呼喊着顾飞鱼的名字,哽咽地说道:“飞鱼…你…你便是…不会…呜…离开我的…是吗…是吗?”

      他格外诚挚地眼望着顾飞鱼,里头的信任和依赖之情溢于言表。

      “眼下是不会了,再不会了。”顾飞鱼胸中疼痛,更是轻地为少将军拂去了那泪。

      而后,就像他往常常做的那样,握着顾榕榛因为练武而满是老茧的手,顺着他的指头,无声地安抚着他的情绪。

      屋里被石炭烘得暖融融的,顾飞鱼的动作又是这样的小心和温柔。

      顾榕榛是习惯这般温情的安抚的,抽泣了好一会儿,也还是渐渐止住了哭腔,自己掬了捧水将脸上的泪渍涤去了。

      顾飞鱼见他心情平复了不少,便放开了他的手,从浴桶中出去先行更了衣,劝道:“...少将军若是沐浴完毕便早些出来吧,水要凉了。”

      顾榕榛也就在此时,才算是恢复了些理智,瞧着顾飞鱼背对着他更衣,便觉出羞耻,忍不住将自己整张脸都藏进了水里。

      说来将军和将军夫人殁了以后,顾榕榛照例是要服百日丧的。在此期间本不能洗浴,然而担心少将军身体吃不消,今日还是破了戒。

      不过,这一点九泉之下的将军和将军夫人想必也能理解,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便不能了。

      顾氏一脉一直都是单传,祖辈也不很长寿,等到顾荣德和顾夫人离世后,竟是找不到一个亲族可以替他们投诉。

      然而发殡一事着实也属实没有了必要。身为罪臣之子,顾榕榛也不敢发诉闻请人进府吊唁。

      至于灵位牌和墓碑的事,顾榕榛倒是难得的上心,是专门和顾老和顾管事交代了一番,托了专人做好的。

      顾飞鱼便在汴京城内买了纸钱和香烛,就连超荐也只能他们自己简简单单地做了。

      将军府的大门在汴京城四处飞雪的那天以后便是紧闭的。

      他们想替将军和将军夫人服丧也只能偷偷摸摸。

      少将军服丧期间一直守在灵堂,而顾老和顾管事又年事已高,因此在陪了少将军几日,等他情绪彻底稳定了,在第三天的白日,顾飞鱼便只身出府寻找活计了。

      那场冬雪以后,东京城渐渐回了暖,屋檐上头的白雪化成了水,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流。

      汴京内水陆交通是四通八达,早晚都游人如织,街边店铺林立。

      这儿的繁华之景顾飞鱼是深有感悟的,有道是“海霞红,山烟翠。故都风景繁华地。谯门画戟,下临万井,金碧楼台相倚。芰荷浦溆,杨柳汀洲,映虹桥倒影,兰舟飞棹,游人聚散,一片湖光里。”

      对于已然长大的顾飞鱼来说,在这样儿的地儿找个活并不很难。

      为了出去干活,顾飞鱼脱去了他穿了十几年的下人服,换了身符合自己新身份的皂衣。

      他这两日除了张罗将军和夫人的丧葬以外,还打听了各处的工钱,给店铺做工工钱便不够四人日常的吃穿用度。

      而汴京招壮丁修补南熏门的城墙,竟能开每日三百五十文的工钱,还能得二升米,算下来一月便有十四贯多的钱。这不光比起在茶铺酒楼里头干活要多赚许多,且省了他买米的花销。

      只是说他得多加小心,不能暴露了自个儿是将军府里头的人。

      找差事是出乎顾飞鱼意料之外的简单了。

      他年幼的时候虽是在将军府很受了些欺凌,但到底吃穿没有少了他,便生得高大,再加上很有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吹捧了招募之人几句,便得了这让人眼馋的活计。

      “行吧就你了,每日完工后记得来领工钱。”招人的兵士穿着那身让顾飞鱼颇有些心理阴影的精铁制铠甲,懒洋洋地说:“会写字儿不?会就写个名,在旁画个押,不会就画个圈代替。”

      顾飞鱼自然是会写的,但他只能摇头,画了个圈,就摁下自己的手印往旁区领活计。

      “你一会儿跟着王五去挑土,墙根还得再夯下。”另一站着督工的人立马给顾飞鱼安排好了。

      顾飞鱼点头称是,便去领了担土的行头。

      他毕竟是受了顾老训诫的,力气比起普通百姓自然是大上不少,用不着和人合伙抬担子,就自己一趟一趟地搬着,中间还能自己安排着偷摸耍耍滑头偷个懒。

      就这么搬了少顷,督工的人也疲乏了,端了根凳子翘着二郎腿喝起了茶,这些个修补城墙的劳工就开始嘀嘀咕咕说起点儿闲话了好打发时间。

      “听说了吗?顾将军给问斩了。”留着络腮胡的壮汉问道。

      “自然,这可多大的事儿啊,官家可是亲临的将军府,这么大动静怕是全东京城的人都晓得了。”另一人回道。

      “说是滥用兵权才给处刑的,倒也真是没想到。”络腮胡说着还有些惋惜,“前两日那时俺还叹来着,这顾将军生前好歹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也就他能让契丹人恨得牙痒,怎的说没就没了。”

      “呿。”另一人努了努嘴,“净说道那些个没用的,这人都死了又如何?”

      “是不能如何,只是这心里不堵得慌吗?”络腮胡愁眉苦脸,“说书的不也爱唱吗?说什么三军易得,一将难求的,况且...这些年了,就连太.祖.皇帝想从契丹手头夺幽云十六州不也兵败了,顾将军这一死诶...”

      “行了,别顾将军顾将军的了,都是死人了还有啥可讲的。”另一人明显胆小怕事许多,听络腮胡这么讲,很是前后张望了一番。

      顾飞鱼把这二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他出府的时间不多,但顾将军民望颇高他也是知道的。这很难得,尤其是在这种重文轻武的环境里头,就更难了。

      这种民望使得敛宗帝重视也重用顾荣德,但又是这种民望,最后也害了那位一心想着报国的将军。

      倒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顾飞鱼灰头土脸的摸了把脸上咸乎乎的汗,歇够了脚就又挑起那扁担。

      从他这儿看,城门处来来往往的达官显贵不少,皆佩有金银线的鱼袋,脚步虚浮而无力,是以文弱。

      其中一人也服紫,却未佩戴鱼袋,身形虽不算高大但行动间步伐干净有力。顾飞鱼暗自猜想当不是个文官。

      因其脸色不很好看,顾飞鱼便多瞅了几眼,那人额头一道疮疤,似是刀痕,耳垂大而圆润。

      那人步履匆忙不像是有急事在身倒像是因为大动肝火而致,他骂骂咧咧了几句顾飞鱼也没听清。

      那人没坐轿,出了城门后身形便消失了。

      顾飞鱼揉了揉有些酸麻的肩膀静静地注视着,半晌才咂摸出点不一般。

      那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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