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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下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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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离被有初拉着落在二十四楼的寥星斋窗前,他回头看着楼下的那个白色人影,眼中一片落寞。
鹤九听到动静,拿着本书从高大的书柜后走出来,见到君离也是愣了一愣,“诶?有客人?”
君离收回目光,恢复先前的清冷模样,向两人道:“在下君离,昙花花神。”他又看向有初,“多谢这位仙友解围。”
有初笑得腼腆,“花神大人客气,我叫有初。”
他指着鹤九道:“他是鹤九,寥星斋斋主。寥星斋寻常人进不来,大人尽可放心。”
寥星斋收藏着三界十万孤本,连天一阁中人都需要拿着专门的令牌才能进来,而且每块令牌有限期限只有七日,因此这里平日冷清得像是将要倒闭的书铺。
“一句‘大人’称不上,还是唤我名字吧。”君离看上去比有初之前想象的脾气要好。
鹤九听有初和君离的对话,便已知道这位客人就是传说中长得极为好看的昙花花神,至于解围二字,这天界还有人难为君离不成?
君离仿佛猜到鹤九心中疑惑,叹气道:“我有位故交性子固执,无奈之下来斋主这里躲上一躲。多有叨扰,实在抱歉。”
鹤九点头,挥挥折扇,招呼两人在窗边桌旁坐下,“叨扰算不上,咱们寥星斋平日里除了我和有初,半个活人也没有,你来了正好热闹热闹。若以后还要躲人,来我们这儿就是。”
君离点头。
闹剧的主角就在眼前,可有初也知道有些事他不该问,心中甚是憋闷。
三人望着窗外渺远的天界畅谈半日,不知不觉便已是深夜,鹤九看君离还未有想走的意思,便主动提到:“天色已晚,不如你就在寥星斋歇下,这儿的空房多得很,多一个人还是有地方睡觉的。”
天一阁中每一斋都有两层,第一层放的是书,第二层便是房间,供斋中人休息。
君离起身十分认真道:“多谢你了。”
以他对秦路的了解,那人不守到自己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鹤九看得出他的顾虑却也没有多问,只主动提起留宿一事,当认真致谢才是。
有初则是有些意外,他们和这位凡间君王天界花神第一天认识就让人留宿,这发展是不是太快了些?
虽说飞升之后凡间的身份地位都不作数,可有初见了君离秦路这样的人,总还是有些拘束,也万万不敢想自己竟然能与他们结交。
鹤九有初领着君离走进第二十五层的一个空房间,待把人安置好便退了出来。
“看君离那表情就知道,他那个故交不是一般的固执,说不定现在还守着朱雀宫不走,他在天界又没有相熟的人,我当然要留下他了!”鹤九看出有初心中疑惑,揽着他的肩贴近他边走边道:
“你把他拉上来替他解围,我又把他留下让他不必夜晚也在外边躲着,这可是天大的人情,他是花神,职位比你我高多了,结交一下,百利无一害!”
有初默默伸手把自己被鹤九压在手臂下的蓝色发带抽出来。
他在山中潜心修炼不通人情,此刻只忍不住为鹤九竖起大拇指。
他什么时候才能像鹤九这么厉害,一眼看穿别人所思所想。
鹤九比有初矮上一些,所以揽着他的肩膀还有些吃力,便放开手凑近问道:“诶,你知道他那个故交什么来头吗?”
有初点点头,低声道:“我今日,去接引殿给应星,送卷宗,碰上一个刚飞升的,新仙友,应星无意间,说起君离也在天界,他拿着手册,便跑了出去。”
忽略有初令人绝望的断句,鹤九用扇子抵住下巴,若有所思。
“那人叫秦路,是白虎宫最后一位战神,在凡间,是燕国君王,君离在凡间,是楚国君王,他们二人,双王并立了十年,而且签订过盟约,的确是认识的。我看秦路那个架势,八成和君离有仇,而且还不小。”
有初十分忧心君离将来的处境。
鹤九神色凝重,“一个战神,一个花神,都是惹不得的人物。我觉着君离人挺好,你呢?”
有初严肃点头,“我也觉得。”
“那不就得了!”鹤九拍拍有初的肩膀,“现在我们都是朋友了,别想着凡间的什么身份地位了!”
有初惊讶于鹤九连这个都能看出来,更加佩服鹤九的眼力,用力的点头,“我知道了。”
“好了,睡吧!”鹤九把有初送回房间,拍拍他的肩膀,为他关上了门。
有初坐在床上,望着陈设简单的屋子,又看了看窗外满天的繁星,拿起《神仙手册》修习一些简单的法术,便躺下睡着了。
第二日有初按时起床,坐在镜子前整理微乱的发型时,从镜中看见自己眉间暗红色的竖纹,有些诧异。
他伸手摸了摸,发觉这竖纹像是从皮肤里长出来一般,摸不出来,却很是明显。
《神仙手册》上说,每位神仙飞升之后都会长出形状不同、位置不同的灵纹,想必这个东西便是他的灵纹吧。
此后半月里,有初都窝在寥星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寥星斋里的书一摞一摞地看,靠窗的这张不小的桌子在这半月里都被堆满了书。
有初本来就不是很结实的身体埋在书堆里,不仔细看都找不到他人在哪里。
看书时间太长让他脑子都不大灵光,眼睛也酸涩得紧。
有初撑着头强打精神继续翻,心中却叹气着想:
都半月了,寥星斋里十万珍奇孤本,他都翻完没有五万也有三万了,可还是毫无头绪。
他深吸气揉揉快要看不清字的眼,像往常一样一目十行地看书,却被一声惊叫扰乱思绪——
“哎呀有初!”
有初一个哆嗦,抬头一看,应星的脸出现在对面的书堆之上。
他迟钝的想,应星是什么时候来的?
应星对这位高冷美人可是挂念得紧,半月不见人上门,只好厚着脸皮趁着空闲时间来寥星斋看看。
刚从寥星斋窗前飞进去落在桌前,就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靠窗的这张大桌子已经堆满了一摞又一摞的书,而鹤九瘫在桌子上一脸生无可恋。
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让应星吓了一跳,“鹤九,你怎么这副样子?有初呢?”
鹤九勉强撑起身子,指了指对面。
应星顺着目光看过去,只见一摞厚厚的书,哪有什么人?
他再向前一步,往那书堆里一看,就看到半月前的高冷美人如今长发散乱,脸色憔悴,眼睛下面还有淡淡的乌青。
于是忍不住叫出了声。
显然他的叫声把美人吓了一跳。
应星上前把有初手里的书合起来放到一边,神色严肃地展开教育:“有初啊,你想看书,以后有的是时间看,别把身体熬坏了啊!”
鹤九也站起来附和,“是啊有初,资料缓缓再找也不迟,把身体熬坏了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这半月来有初就窝在那书堆里没日没夜地看,怎么劝都不听。
君离一听有初要找书,也帮着找,只是这张桌子实在放不下那么多书,君离便在楼上的房间里看。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固执?
他又不好意思一个人偷懒,只好日日陪着,整个人都快被熬垮了。
还是赶紧和应星一起把这位祖宗请出去歇息一会儿吧。
有初眨眨眼,只盯着方才被应星拿到一旁的那本书。
见有初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应星只好继续劝道:“你说你,飞升这么些天只窝在这里看书,这天界可多美景也可多好玩儿的地方,你都没去看过!”
有初面不改色。
看来他不喜欢美景,也不喜欢玩儿。
应星转换思路,“再不然,你下凡看看也行啊!我听说如今凡间已经结束战乱了,下凡看看想必也很有意思!”
下凡……
有初目光茫然,说起来,他飞升半月了,还未告诉师兄一声。
他没听见应星和鹤九后面的话,只是在心中默默想着,是应该回去看看了……
应星鹤九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见有初抬起头来,淡淡道:“我想下凡。”
话罢,有初看着几乎要相拥而泣的应星和鹤九,眨了眨眼。
片刻后,他就被应星领着去了接引殿。
接引殿不只负责迎接新仙友,还兼任管控天界神仙下界的事,也就是说,进天界要过接引殿,下天界也要过接引殿。
在应星那里登记完毕,有初走出接引殿来到飞升阵,单手捏出下界手印,在柔光中消失不见。
准确地落在仙居山山头,有初回头望去,只见山脉连绵,一片苍翠,曾经看过无数次的风景,如今再看,却和往日大不相同。
师兄死于大燕朝永宁十五年三月初七。
而凡间现在,已不知是何年月。
天上半月地下十五年,只是十五年,山川风物并未改变多少,心境却已是截然不同。
有初一步一步走上漫漫山道,背影和他独自避世修炼时一模一样。
飞云门和他同辈的师兄师弟,要么已然去世,要么已到暮年,相见也不如不见,这偌大凡间,他早已没了任何牵挂。
有初径直走向飞云门后山的一个小木屋。
师兄死后,他一心修行想要飞升,却被其他师兄弟嘲笑不自量力痴心妄想,为求清静,便独自搬来了后山,孤身一人,一住便是五十五年。
有初打开屋门,被荡了满面尘灰,他咳嗽两声,把腰间佩剑解下放在桌上,也不用灵力,拿着扫把和抹布便开始打扫房间。
等打扫完毕已是天光阴暗,有初坐在床上,瘦削的脸在烛火中变得柔和些许。
正要盘腿修习法术,却听见屋外传来的脚步声。
有初下床打开门,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从旁边长满草木的小道上走过来。
天色已暗,有初却凭借极好的目力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个遍。
长发半束,头上只别了根精巧木簪,眉间是半菱形红色灵纹,浅黄色瞳孔像晶石一般澄澈透亮,眼神又冷又灵,举手投足沉稳干净,还有些熟悉。
他,好像不是人。
按凡间时间算,这处小屋早已荒废十几年,通往这里的山间小道都长满杂草,应当不会有人来才是。
有初心生疑惑,却并未从来人身上察觉出危险的气息。
不是人,就是神仙,或者……
妖。
有初满心戒备地看着来人越走越近。
那人走到有初身前一丈之处,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恕在下唐突,阁下可是有初?”
数十年未见,墨蓝色外袍的青年竟已不是凡人了。
有初凝视身前比自己高出些许的黑衣人,双手在袖中攥紧,并未回答。
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那人似乎看出有初的防备,声音柔和许多,解释道:“不必紧张,我并无恶意,找上门来,不过是为了还数十年前的恩情罢了。”
有初又打量他一番,摇头道:“可我并不认识你。”
那人向前一步,“在凡间,七十年前的此地,你曾救过一只黑猫。”
提起黑猫,有初倒是想起师兄刚死的时候,他日日痛彻心扉后悔莫及,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一日他爬上仙居山一处陡崖,想着一死了之,脚刚伸出去,便听见草丛中一声微弱的猫叫。
那是只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黑猫,有初当时想着,可能是上天不想让他死,便派这只黑猫来救他的。
他把黑猫抱了回去,帮它清洗包扎伤口,一人一猫一起生活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的某一日,黑猫突然就不见了。
有初当时觉得许是缘分已尽,便也没有再找。
“你,你是那只黑猫?”有初迟疑地问。
那人点头道:“是。”
有初沉默一会儿,又问:“你是妖族?”
那人依旧点头说是。
有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干脆的拒绝:“我不喜欢妖族,也不需要报恩,你可以走了。”
当年师兄便是为了救他命丧妖族之手,从此以后他便十分厌恶妖族。
他知道人分善恶,妖也有好坏,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把自己无处宣泄的情绪都变成仇恨放在所有妖族身上。
唯有这样,他才会好受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