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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女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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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子时,月华如霜。
白日里摸清楚了女鬼的行动轨迹,夜晚君离便带着君怀在不同地点埋伏下来。
虽然初见时觉得君怀很不靠谱,但接触一久,君离也渐渐认可这个年轻的楚王。
君怀正常的时候还是很得力的。
君离换了身黑衣在暗处躲着,屏气凝神,一手扶住头上的斗笠,一手拿着君怀埋伏之前塞到他手中的长剑。
虽不是什么好剑,但用作防身,也足够了。
城中百姓被女鬼侵扰这么多时日,现在都是紧闭门窗,不敢露一丝光亮和声音,所以整条街道安静地落针可闻,只能靠月光看清街上的状况。
在这安静得并不正常的月圆之夜,君离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已有将近两个时辰。
这时,一声极其微弱渺远的银铃声传入耳中,在耳边响了数遍不止,声音还越来越大,君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跟着银铃声快了不少。
他皱起眉,提起满心戒备。
白天暗中询问女鬼之事,他得到的所有回答中,都并未提到过有什么银铃声。
他渐渐听不到其他声音,觉得有些奇怪,便小幅度甩了甩头,心跳也跟着恢复正常。
银铃声戛然而止。
君离不动声色环视四周,却并未看到女鬼的踪影,有些蹊跷。
难道他已经被发现了?
君离一边想着,一边握紧手中的长剑。
过了片刻,一个女子的哭声便从远方悠悠传来。
那哭声越来越大,的确是如泣如诉,声声泣血,叫人心头百般不适。
这声音听着寻常,却让人听了之后,只觉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抓,然后扒出一片血淋林的窟窿。
君离蹙眉强忍不适,以灵力感知四周的环境。
长街上空空荡荡,只有月光照在地面,像是下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只另一头的暗处有人在守着,是君怀。
君离移开目光,想再看一眼长街,却目光一滞,低头思索着,君怀好像有些不对。
君怀身上没有灵力,君离自然察觉不出灵力运转的迹象,只能依稀辨别君怀的动作。
他刚才好像一只手在抓着心口,似是十分痛苦。
那银铃声和哭声都有问题!
君离心中一跳,他是神仙之体,刚才那些声响对他而言基本毫无作用,可君怀只是个凡人。
为什么住在街上的百姓都没受到影响?
他的灵力再次集中在感知君怀那处,隐约看出君怀呼吸急促,身形微晃,几乎要站不住脚。
然后他的灵力范围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悄无声息地站在君怀身后,向君怀举起手中的长剑!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君离立刻掐诀出现在君怀身旁。
两柄长剑相接,发出脆响。
兵器虽不趁手,但之前的底子还在,君离挑开对方准备刺向君怀的长剑,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是个女子,一身白衣,长发披散,脸色惨白而憔悴,倒挺像鬼的。
可君离一看便知,她是个人。
这些日子的女鬼,果真是有人假扮的。
君离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举剑攻去。
对方虽说是个年轻女子,可这剑术却诡异阴狠,出招叫人防不胜防,君离侧翻躲过她的横扫,斗笠却在大开大合的动作中从头上掉落。
君离眼神一滞,匆匆格挡一下,伸手去捡地上的斗笠。
那女子看出他对斗笠的宝贝,长剑一挑把斗笠抛到空中。
跟着斗笠抬头,君离却被女子的剑光闪的两眼一花,动作短暂停顿。
女子抓住时机向他面中刺来,君离只能闭眼勉强挡住两招,后退几步站定稳住身形,眼睛恢复后重现凌厉攻势。
那女子见势不好,方才又判断出君离眼睛应该畏光,后退几步从袖中抛出一个东西。
君离以为是什么武器,抬头紧盯着被抛到空中的东西。
下一刻那东西便冒出强烈的白光,把这一方照的亮如白昼,君离眼睛一痛,伸手挡在眼前,耳边却传来武器的破空之声。
那声音已经逼近身前,君离抬手一挡,长剑震得虎口微痛。
他眼睛还看不见,躲过女子密集的攻势,甚至被她削断颈边一缕长发。
君离想知道这始作俑者的真实实力,所以之前没用灵力,倒也没想到会被这女子逼到如此境地。
他站稳身形,长剑一横,指尖有红色灵力微闪。
女子见他还有后招,长剑一收闪身把落在旁边的斗笠捡起,拿在手中。
君离脸色一沉,一步步走近女子。
他一向讨厌被威胁。
女子用斗笠挡在身前,步步后退。
她余光瞥见小巷中已经倒地昏迷的少年,心念微动。
瞬息之间她已闪身到少年身前,用手中斗笠挡住破绽之处,长剑停在少年的颈上,目光望着远处的君离。
君离微微一笑。
女子皱眉,她不明白到了这个地步这男的还有什么可笑的,却下意识认为这绝对不是好事,把剑靠的更近一些,离倒地的人皮肤只在毫厘之间。
眼角掠过一丝微弱的红光,然后她便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
君离走上前去,从女子手中拿过斗笠,无视她略微恐慌的目光,把君怀从地上扶起,让他靠在墙边。
他略通医术,粗粗把脉,确定君怀应当无甚大碍。
正想起身问女子一些事,君离顿了顿,左手结出传讯印。
“大人,方才得到的消息,薄言已回天界。”
君离皱眉回复一句“我知道了”便结束传讯。
薄言已经回了天界,那荒王剑呢?
若是他连荒王剑也一并带回天界,自己和有初这一趟下凡岂非只能无功而返。
有初第一次施展祭血时,荒王剑还在淮水下游。
也不知这把荒王剑究竟是什么时候为薄言所有的。
薄言一走,整件事情反而更加复杂,看来只能等有初伤好后,让他再施展一次祭血看看了。
而且,薄言又是去寥星斋要《血录》,又是暗中下界独占荒王剑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君离隐隐觉得,这背后似乎是一个,足以让他们把薄言从战力榜第一推入深渊万劫不复的巨大隐情。
君离收起思绪,正要起身,却发觉自己设下的定身术被破,身侧凛冽剑意袭来,他还没来得及出手,身体便落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当中。
短暂的天旋地转后,君离抬眼一看,熟悉的侧脸让他微微瞪大双眼。
他摒着呼吸从这人怀抱中挣扎着落地,退后几步,稳住心神道:“你……”
君离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身前站着的人一身绣金边白衣,手里拿着斗笠,正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秦路!
君离只觉得自己的头和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定身术被破,他灵力反噬,长在手腕上的灵纹处一跳一跳地疼。
偏偏秦路还不自知地上前一步喊:“小离……”
君离退后一步,别过脸去冷声道:“战神大人,前些日子,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做燕王时一向能舌战群臣的秦路支支吾吾道:“凡间时是我对不起你,小离,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君离转身,只想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人。
方才那女子躺在远处的地上不省人事,应该是叫秦路拍晕了;君怀在他身侧,靠墙昏迷着。
斗笠在秦路手中。
君离攥紧衣袖,算了,就当物归原主吧。
见他又想跑,秦路急忙道:“你飞升之后,回凡间看过我,不止一次,是不是?”
在凡间时,君离死后那十年间,他总会隐约觉得君离似乎就在他身边。
飞升后秦路才后知后觉,那不是幻觉,是君离回去看过他,真真切切地就站在他身旁,只不过那时他是凡人,看不见君离而已。
见君离没有反驳,秦路几近哀求,柔声道:“小离,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君离闭着眼苦笑。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当年的事,他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是他想斩断这注定无疾而终的情感,便演了一场戏,请秦路入局。
戏中两个人相互欺骗,又都自欺欺人,两不相欠而已。
他深吸气,强迫自己平淡道:“殿下,你没有错。是我累了。”
是我疲于选择,干脆快刀斩乱麻,还要让你觉得对不起我。
话罢,君离结印叫来属下,把地上两个昏迷的人带回府衙。
再也未看秦路一眼。
秦路并没有追上去,他一个人面对空荡萧瑟的街道,站立许久。
他想起恍然如梦的凡间,那二十多年,如今回想,仍然心扉痛彻。
君离不是一出生便如此淡薄清冷的,曾几何时他也是爱玩爱笑的少年,在诡谲深宫仍持有一颗赤子之心。
那时他连最简单的藏锋都不会,惊世才华不知惹得几个哥哥想要置他于死地。
可他没死在自己兄弟手中,却在十四岁时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父兄皆战死沙场、母后自刎,朝堂动荡、旧贵族蠢蠢欲动,外面还有敌军压境,一堆烂摊子都压在他头上。
那时君离冒雨赶去燕国王城,秦路打开府中暗门时,差点都没认出来眼前之人是谁。
当时他也才十六岁,看着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君离,心中隐约冒出一个茫然的念头——
从前的君离,好像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