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黄鹤楼》即若离

86、师弟

　　展朔只觉得那内力形同猛虎巨浪，已震地翻天之势对他倾扑而来，已远超过他能接受的极限，他口不能言，全然说不出话，只有紧闭双眼，冷汗遍布，却又炽热无比。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住，只觉得已要崩溃，全是在这千钧一发之刻，忽然听到一人朗声而传来，道：“师兄，这么多年了，你总是这样任性而为。”
　　展朔心中一喜，他已听出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沧浪老人！
　　他已来了吗？他在什么地方？
　　一股强大的气场似乎在外涌起，白易却并不慌乱，只是掌中内力不断涌入展朔手掌，却是听到那声音自远而近，似远似近。
　　展朔想要睁眼看，可他如今体内已尽是真气滚荡，却不是他自己练就，根本不为他所用，只觉得那痛苦还在，恰如一只水缸，里面已满溢着水，再施加便要崩碎成片。
　　那声音此刻却更加近了，只说道：“你强加给这小儿辈，又是何必？”
　　他说完，展朔只觉得身后忽然涌现出一股强大的内力，可那内力却好似寒冰之气，只贴近了自己，便觉得令他那几乎难以忍耐的炽热与痛苦渐渐消解。
　　展朔不自觉的以体内还能控制的真气与之贴近，如此一来，却觉得那种不能忍受的痛苦也变得轻送了下去，如此半刻，他觉得痛苦渐渐消失了，他似乎已经能够睁开眼睛，他猛地睁开眼，却见眼前白易脸上竟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欣喜。
　　他的眼睛落在展朔身上，他的眼睛里那种光芒是展朔从未见过的，他说道：“好，好，不愧是老夫的徒弟！”
　　他说完，忽然提气而收，他的脸上皱纹已遍布，这时候展朔才发现，他好像老了三十岁，他的白发已有些枯槁的姿态，他的脸更加苍老，唯有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发光，却和展朔先前认识的白易又是那么不同。
　　他一撤掌，展朔手上的真气急收，那力道撤去，展朔被那力一推，一下子跃起，可没想到的是，令他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他本该跌出很远，可他往后一推，身体却好似有了一种平衡，他不自觉的，一下子站定，他的不仅没被那力道推走，反而一下子稳定下来，体内的痛苦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似乎源源不绝的力量。
　　展朔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明明没有调动内力，却轻盈的像一只飞燕，他感觉自己一跃足下就像有无穷无尽的潜能，他甚至不用自己去反应。
　　他不再把精力放在这里，他猛然转身，却发现，他身后不远处，那白发老人竟真的立在他身后，不是别人，正是沧浪老人！
　　他只喃喃道：“前辈，你……你来了！”他眼里露出一种喜悦来。
　　白易这时候却冷笑一声，“哼”了一声，说道：“徒弟，过来！”
　　展朔被唤的一愣，不知道怎么做，那沧浪老人却道：“白易师兄，我们已许久未见。”
　　白易却冷笑道：“师弟，你还是那样爱多管闲事。”
　　沧浪老人却走到展朔身边，说道：“你的武功太强，强行渡给这孩子，怕会要了他的命。”
　　白易说道：“哼，我当然比你着躺在床上的活死人了解他，他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绝不会如此死掉。”
　　沧浪老人却哼道：“哼，刚愎自用，师兄，你是一点也没有变。”
　　白易笑道：“那有如何。我倒是想不到，你这样的糟老头，从寒冰床上起来，只是为了他？”
　　展朔听得云里雾里，只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沧浪老人说道：“若不是我在这里，方才他一定血脉崩裂而死。”
　　白易说道：“他现在活得好好的，武功胜于过去千倍百倍，正是我的衣钵传人，恐怕不是你能管得事情。”
　　沧浪老人却笑道：“是嘛。若是如此，你怕是此刻已不堪一击。”
　　白易却就地打坐，说道：“沧浪老儿，我把武功给他，便知道自己到如此地步，师父当初交予你我的任务，怕是由我徒弟去完成。”
　　沧浪老人却走近，他说道：“师父只叫你我参悟太虚太清，你所要的武林第一，绝不是他的想法。如今，你却把这一切，强加给一个孩子。”
　　白易冷笑道：“你想错了。他是我的徒弟，自然要继承师父的意志。”
　　沧浪老人却哈哈大笑，他说道：“师兄，他绝不会继承你的意志，他会成为他自己想要成为的人。他会成为你已死去的，你不想承认的自己，他们所要期望成为的人。”
　　白易脸上已有怒容，他几乎要立刻站起身来，可很快，他也笑了，他说道：“师弟，无论如何，你我都已看不到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他看着展朔，展朔只有些茫然，一双眼睛竟有些脆弱的模样，他只说道：“前辈，我，我不想要武功第一，我只想和我的朋友一起浪迹江湖，行侠仗义。”
　　沧浪老人听了他的话，脸上露出一些笑容，他只看着白易，似乎在说，你所要的东西，并不所有人都想要。
　　白易却说道：“展朔，你只管按你的想法做，可有一天，你会明白，人在江湖之中，其中的身不由己。到时候，你会感谢我。感谢你的师父！”
　　展朔咬着牙，他眼前的师父，和先前的白易是如此的不同，如此的顽横，可他的话却带着一种恢弘的霸气，令他不自觉的心中一颤。
　　沧浪老人却说道：“展朔，你知道记得，当初你在生死桥，用手帮我拭去额头汗水，你与我的对话，你便会明白，人所求，乃为返璞归真。”
　　这时候，白易忽然一愣，他好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知道六什么，他忽然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已想将他培养成你的传人，你也想要老夫的徒弟！”
　　沧浪老人说道：“你或许不知，他本该是我的徒弟，可他因你在密林中救了他，又要他做你的徒弟，便不肯拜我。他若是能如此做，便不会迷失自我，坠入苦海！”
　　白易忽然哈哈大笑，他那笑声比之前要洪亮的多，豁然的多，又好似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展朔被这笑声震撤，说不出的心中恍然，他看着白易，忽然看到白易一下子吐出一口血来。
　　白易本已比刚才苍老了太多，如此一笑，好似一片枯叶正挨在树枝上，摇摇欲坠，几乎跌落。
　　展朔本看不得他现在这个样子，他心中还是白易年轻时那英俊冷酷的模样，是那疯疯癫癫的白易在密林之中拯救他于水火的模样，他实在不忍心，他不自觉地靠近了他，想要轻轻地搀扶他。
　　沧浪老人却拉住展朔的手，他说道：“小子，他想把你变成一个魔头，你还要去搀扶他？”
　　展朔只看着白易，却见他一口口的吐出鲜血，他忽然觉得他似乎真的命不久矣，已近油尽灯枯，他只哑声道：“沧浪前辈，他并没有杀我，他已是我的师父，我怎可弃我重伤的师父于不顾！”
　　沧浪老人放开了手，他心中一热，他知道，他一直看他展朔这个人，他或许并不该痛下杀手。
　　展朔一下子拉住白易，却说道：“我为你疗伤。”
　　白易已十分虚弱，却看着展朔，轻轻笑道：“你以为我会害死你，你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
　　展朔摇摇头。
　　白易说道：“他知道，我已参透生死桥的奥秘，找到《内经稽考》，只会成为我自己，我会收你为徒。”
　　展朔心中明白，他在那石门中，便告知其中奥妙，是沧浪要自己来找他的，他当然明白。
　　白易却忽然哈哈大笑，他说道：“我把武功传给了你，他不希望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小魔头，他来杀了你，他不是来救你，而是亲手来杀你。”
　　展朔只惊的张开口，可他马上，他摇摇头，他已了解沧浪老人，他数次救命之恩，绝不会在这时候要杀自己。
　　沧浪老人见展朔如此，却说道：“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想要杀你。想要看你对绝世武学的痴恋如何，若是你心口不一，痴恋于此，我变会杀了你。”
　　展朔几乎想不到，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沧浪老人，他却又说道：“我不能让太清宫毁于一旦，让我师尊师父含恨九泉……”
　　他的话，展朔相信，白易却哈哈笑道：“你们真是冠冕堂皇，难道做好人就要像你们一样，视别人的性命于不顾，用正义便可杀人？”
　　沧浪老人却道：“不，我更不愿太清宫就此湮灭于世间，我太清宫的武学无人可及，可惜只余下你我二人，如今，我更期望你能选到好徒弟，也是我的好师侄。”
　　白易哈哈大笑。
　　他忽然对展朔说道：“你走吧，离开这里。”
　　展朔却道：“你，你会好起来吗？”
　　白易却道：“徒儿，沧浪只要离开那张寒冰床，便是他气数败尽之时，我想不到，他已一心向死。我们的恩怨由我们师兄弟二人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