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黄鹤楼》即若离

82、恩人

　　展朔没有说话。
　　他似乎被沧浪老人那些话震撤了。
　　他好似已明白沧浪老人的话，好似又被那些话所震惊，他心中所想的又是什么呢？
　　就在沧浪老人以为他已被难住了，他已无从选择的时候，展朔忽然说话了。
　　他轻声说道：“不，那都是他。”
　　沧浪老人静了静，却听展朔轻声说道：“那都是他，即使他不是那个帮助我的青年人，不是那个救我性命的老人家，可这些，他已做过了。”
　　展朔说道：“他已改变了我的生命，他挽救了我。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已经发生的，是存在的！”
　　他说完，眼里忽然闪出光芒来，那是忽然了悟的光芒，似乎在他年幼的心灵之中，某个难题已经得到了解答，他似乎已经窥见一点点，他以后的生活想要追寻的是什么。
　　展朔说道：“那都是他，每一个都是他。是他的选择，是他的本性。”
　　他说着站了起来，他只道：“沧老前辈，请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做。”
　　沧浪老人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然这样回答他，他不再如同选师父那样两难，他已明白自己所要做的事情。
　　他问道：“你已想好了？你明明可以从这里出去，你却要回去，去见白易？你不怕死，不怕他逼你学武功？”
　　展朔点点头，他说道：“求前辈指点，我如何帮他，如何令他神志清明，如何解救他的心魔？”
　　沧浪老人心中大慰，不由得为展朔的所言所为而动容，这个年轻人并未急着逃离，并未窥探太虚法与太清诀的精要，他不在乎武功，反正为了白易，又要留下来，他说道：“展朔，既然如此，我就教你天音九法，你闭上眼睛，便可通畅心曲，内声发音，这时候，他自然能听得到。”
　　展朔只有闭目，他只闭上眼睛，却忽觉一股真气在自己周身运转，他听到一个声音说道：“摒弃杂念，回真还清，真气自丹田会冲奇经八脉，定！”
　　展朔按他所言，真气周转，确实这时候，惊觉那真气竟然不由自己，他体内飞封真气也应声而动，这些内气环绕起来，在他胸腔中游走，这时候传至他咽喉，他本不想说话，可似乎觉得有种声音正要发出。
　　沧浪老人道：“试一试，心中所要言，以内运转。”
　　展朔只按他所言，心中却想道：“白易。”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那声音似乎已经响起来，正环绕在这密室之中。
　　沧浪老人却道：“白易不仅剑诀了得，更已对幻术颇有得道。你以天音九发，可破幻境中秘境之语。所谓幻境中，人所言所为，皆为内气所练，影响对方的神志，混淆对方的听力，你习得此法，便可与其本所依所成，故而可辨真伪。”
　　展朔被他所传所动，正是沧浪老人真气已运转至他周身，他又有在那陨火床之中那种炽然之感，沧浪老人的气声却道：“气为虚，更为实。你心地纯良，自有正气护体，只在太白之所，冲三虚三实之所。”
　　他所念之中，那真气便在他所言之处运转，展朔顿时明白，冲开其中桎梏，他一下子睁开眼睛，却是眼睛更加清明，似乎已破除重重迷雾。
　　沧浪老人道：“去吧。打开那道门，再回到他身边。只盼你一生之中，皆记着你所言之语。”
　　展朔点点头，他忽然扣下身，对着沧浪老人一拜，说道：“前辈所教所诲，晚辈绝不敢忘。”
　　他说完，便又对着那密室之门走去。
　　他只觉得身体里好似内力翻涌，他方才跑回来，这时候让他再走，他绝不会了。
　　他用内力催动，忽然听到那石床之下几声巨响，他用那老人所交天音九法，却道：“白易前辈，是我，展朔。”
　　他用内力之为，这时候全心而动，内力已运在掌心，飞封真气似乎已大大增强，他只一提，反掌而上，那石板动了动，又是一声巨响，那里面似乎又是一声铮鸣，似乎一把剑正在那石板之下。
　　展朔用悲智内力一转，两道真气而动，一下子，那石板一声脆响，竟然碎裂开来，就在这时候，一把剑一下子飞出来，展朔倾身一躲，他轻功已大增，加之他有所防备，正侧身避开，他并不迟疑，再次跳下那石门。
　　等他站定，他不禁愣住了。
　　方才他站的那走廊之中，竟有血渍斑斑，不是他的血，难道是白易的血？
　　他想起方才他所进入的幻觉之中，心想，难道这是幻觉？又是幻觉？
　　他只按沧浪老人所言，将天音九法在心中默念，调动那股内气，他睁眼，眼前都是血渍，那血渍竟然在墙壁上源源不断的流下来，他看着那血，心中一憾，怎么会，墙壁怎么会流血，他明明知道这是假的，可他所见，竟然如此真实？
　　他用手轻轻触摸墙壁，那血沾在他的手上，他只用天音九发道：“白易前辈，白易前辈……”
　　他往前走，这时候，他身后忽然出现三把飞剑，那飞剑对着他的后心刺来。
　　展朔已听见那飞剑破风之音，一下子跃起，躲开那致命一击！
　　剑是真的吗？
　　他的内气在他身体汇聚，飞封真气这时候被他不自觉运气，成为一股剑气护在他身侧，他心里一热，知道这是龙池山庄的内气，他此刻终于能运用自如。
　　他往前一跳，一下子抓住一把剑！
　　天音九法在他体内运转，他好似明白了，一下子闭上眼，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握着那把剑，那是一把真的剑，那剑钉在墙壁之上，被展朔一下子拔出，他说道：“白易前辈，我回来了。我绝不会让你伤害自己。”
　　这时候，他只听到身边剑诀想起，破风之声又响，他闭着眼，天音九法护体，令他所听皆为真法，只运气数十招，招招挡尽，将那击打他的暗器通通震落！
　　他只往前走，将剑拿在手边，一刻都不放松。
　　只觉得他渐渐离着终点越来越近，他一下子睁开眼，却见一把匕首正从前而发，正打他的眉心，展朔挣着双目，任凭那把匕首在他眉心穿过！
　　那匕首在他眉心而过，竟然毫无伤口，直接穿越，而后消失。
　　原来，展朔早已看出，那匕首是幻境，并非真！
　　他眉心中出现一个红点，那红点一闪，一下子消失了！
　　展朔只提着剑，往前走，终于走到尽头处，那里还有一道门，门已经开了，他抬眼望去，白易就站在那里面！
　　他只轻声唤道：“白易前辈。”
　　白易背对着他，可他背上的白衣，已染上片片血红，好似一片片枫叶落在他身上。
　　展朔心上一紧，只往前走去，说道：“白易前辈……”
　　白易转过身来，他一转身，身上已都是血。
　　展朔只觉得心中一痛，说道：“你怎么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凑近白易，却被白易掌风一击，他并未防备，被一下子击倒在地。他扑在地上，咬着牙，抬起头来，说道：“你怎么呀……”
　　白易冷冷说道：“何必会来。你该走的。”
　　展朔却道：“我已知道了。我已知道了，我不走，我要带你走。”
　　白易却冷道：“你带不走我，你更不该回来。”
　　展朔却摇摇头，说道：“我不走。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叫你死。”
　　白易嘴角勾起一抹笑来，说道：“我和你只认识几日，你却要拼上性命要我活下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展朔去喃喃说道：“是你救了我，是你帮了我，那一日，是你在那巨蛇之下救了我。”
　　白易笑道：“那不是我，我已不识得那个人。”
　　他忽然摊开手来，说道：“那只是个疯子，是个疯老头子，他要找的东西是什么，我并不知道。”
　　展朔却咬着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他要找的人，是他自己。”
　　他说完，忽然心里一阵动容，他咬着牙，他说道：“他要找的人，是他自己，是另一个他。”
　　白易蹙着眉，冷冷地看着他，他说道：“你知道了，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你所要见的人，已非你所见。”
　　展朔却缓缓的爬起来，说道：“是你。我所见的从始至终都是你。每一个都是，没有什么不同。”
　　白易却是掌风一动，将他再次打倒，说道：“那我只有杀了你。因你若是最后成了那个我的徒弟，将会祸患无穷。”
　　展朔摇摇头，说道：“你原本早就可以杀了我，可现在，你却想杀了你自己。”
　　白易忽然笑了，他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留着你的性命？”
　　他说道：“你以为我很善良？不杀你就是对你好？”
　　他忽然挥挥手，说道：“只因为，你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你只不过是像她罢了。若你不像她，你早已死在我的手上。而不是现在才被我所杀。”
　　展朔愣了愣，他这时候想起来，白易曾对着他，说他很像一个人。原来是这样吗？
　　展朔只慢慢站起来，他轻声说道：“……没关系……因为什么原因我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