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黄鹤楼》即若离

58、愚者

　　江沐只盯着许询，他明白了许询的意思。
　　许询要让其他人知道，他将要去天山。
　　许询真的要去天山吗？他要去将里他的挚友安葬，将他永留在冰天雪地纯净无暇之中，将展朔的哥哥带离此地，永远没有纷争与杀戮？
　　江沐不能想展顾，他一想起，就觉得心中暗痛不止，他只有集中精力，忍耐悲伤，他有太多事要做，不可任由悲伤笼罩。
　　江沐看着许询，许询却什么都没有再说。或许什么都不说，对江沐亦是一种保护。
　　江沐便不再问，他点头，答应了许询。自从师父交代与他，令他寻找许询之时，他心中便已对许询有了信任之情，即使他什么都不说，江沐知道，他一定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在那日他和展朔在汉阳门前分别，正来到汉阳城中，他依照师父的吩咐，在那桥边带上一个斗笠，点上一盏灯，在月至中天的时候，只要熄灭那盏灯，许询或许会出现。
　　他一定在汉阳城。
　　他那日与许询已相见，虽已知道许询与师父华真人却是忘年之交，竟是师父的朋友，但他依旧比他想象中要年轻的多、潇洒的多。
　　太华门出了这样的事情，许询并未消沉，他除了眼中那潇洒之中总有稍纵即逝的忧愁，说起来，江沐觉得，许询或许是那种令人一见，就让人觉得信任的人，可他潇洒之中带有的那一种悲悯，却是江沐很少见过的。
　　天底下，有什么人能让人一见便觉可信任？
　　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而许询，就是这样的人。
　　他笑着拍拍江沐的肩膀，说道：“灯熄了。回家吧。”
　　江沐扭过头，许询正笑着看着他，他好似有些青须，穿的也很随意，发髻整齐，可惜束发并不规整，他这样一笑，让江沐忍不住也笑了笑，说道：“我并非要回家，而是要寻点灯之人。”
　　许询看着那灯，忽然叹一声，说道：“普天之下，皆是点灯之人，只是心中明灯，却无人可替别人点燃。”
　　江沐已知道那人便是师父交代他要找之人，只道：“人若一生中，愿为点灯之人，即便心灯难燃，却亦不枉岁月匆匆。”
　　许询道：“你要点哪里的灯？”
　　江沐眼睛望去，却是黄鹤楼那个方向，这个夜晚，黄鹤楼灯火通明，宇驰俊秀，只在汉阳城中，令人无法侧目。
　　许询点点头，问道：“为了点灯，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是否值得？”
　　江沐收起蜡烛来，他站起身，对着许询说道：“只要活着，自己想做的一切，都值得。若是死了，为了自己要做的事情而死，亦值得。”
　　许询笑了。
　　许询看着这个少年，这个少年说话时候，语气并不是那样强烈、意气，而是他说起来，他的眼睛很明亮，很纯真，他说的话，就是他想要说话的话，所以他说出来的时候，很自由，很自在，正如同他所想。
　　许询却道：“若是别人这样跟我说，我并不相信。”
　　他只看着江沐，说道：“但若你跟我说，我便相信你一定是这样的想。”
　　江沐反而好奇道：“为什么？”
　　许询看着江沐的眼睛，他笑了。
　　他没有回答江沐这个问他，对于一个心思纯良的少年，他并无意描述他所能看到这少年的坚韧与真纯，他笑道：“我叫许询。”
　　江沐笑了笑，真明白他是师父交代要寻找的朋友，对他说道：“江沐，我叫江沐。”
　　许询点头。
　　他看向黄鹤楼，说道：“能来寻我的，一定是终南山华真人。”
　　江沐点头，只道：“晚辈正是华真人的徒弟，特奉师父的命令前来。”
　　许询只道：“华真人悬壶济世，知道太华门出了这样的悲剧，断然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或许这一次，我们都低估了其中的利害错杂。”
　　江沐却问道：“许前辈，可告知江沐，其中的因果？”
　　许询只摇头，却道：“我自离开太华门，已闲云野鹤，不闻世事。想不到，正是因为如此，却已和我的同门师兄弟却成永诀。”
　　江沐当然知道他心中悲苦，只知道这个时候，活下来的人呢，心中的痛哭与难忍或许比其他人更厉害的多、难捱的多。
　　许询道：“你要问我如何做，我只能回答你，静观其变。”
　　他对着江沐说道：“一个人有所求，就一定会有下一步。”
　　江沐点点头，他顺着许询的目光，看向了黄鹤楼。他知道，只有静，才能制动。他和许询在那一刻顿时心照不宣，正是在黄鹤楼中相见。
　　想不到，黄鹤楼中人员复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些事情已经参杂了太多的势力，江沐为救展顾与唐求，在其中以无字真气进入此局，平息了一番纷争，又搭救武当俞伯年、少林一字大师，这时候，他终于明白，许询所说，其中的利害错杂，并非一句话所能诉清。
　　如同雾里看花，须得拨开重重迷雾，才能见到其中支离破碎的分枝，继而求得全貌。
　　他这时候与许询在太华门密室之中，心中已经又一次暗下决心，只要他在这里，他必为了其中的牺牲与血泪坚持到底，为无辜牺牲的人求得真相。
　　许询从第一次见他，就未看错这个少年。
　　他问道：“你可知道，如何离开这间密室？”
　　江沐这时候已想起来昨夜他在墙角看到的小字：“错。聪明是错，愚钝是真。”
　　江沐点头，他说道：“我在墙上看到了一句话。”
　　他将许询带到那处，许询蹲下身，看了看，点点头。
　　他问江沐道：“你又是怎么想？”
　　江沐说道：“我本以为，这是八卦九宫局，以乾、坤、坎、震，为风水四方位入，出口便绝不是这四个宫位重复，只要我寻到离位，正对潭水中坎位，便以离为起势，再至艮、兑、巽，便可解开密室机关。”
　　许询点点头，说道：“没错，聪明的人，一定会这样想。”
　　江沐说道：“但我未能出去。”
　　他在那字的位置停下，说道：“我本有些慌张，可是看了这句话，却好像忽然想开了，于是我躺下来决定睡觉。”
　　许询笑了，他说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没有什么比睡觉更重要了。”
　　江沐说道：“于是我放下心中所困绕，休息了一夜，就在天将亮时，我醒来，当我躺着看着石壁之上时，我忽然明白了。”
　　许询抬眼看石壁之上，石壁之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束微光，不知道从哪里开的。
　　江沐说道：“火把，虽然是火，但却不是真正的定火，因为人拿着火把，随时而动，并不能将之定为火位。”
　　许询点头，示意这少年说的没错。
　　江沐道：“真正的火位，是潭水借着地势反光之时，光影之所在，这里的火、谭、光并为一线，正是这石壁之上。”
　　许询只听着，却又江沐说道：“可石壁并不是火，正在的火，是坎中离，水中火，真正的离位在潭水之中。”
　　许询说道：“这就是你刚才，为什么出现在潭水之中？”
　　江沐说道：“没错，我正要去寻找谭中坎位，这个光影，估计一天之中，只有一次，正是清晨二时辰，才能有次变化。”
　　许询笑道：“没错，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江沐说道：“你也这样认为？”
　　许询道：“因为这句话，正是我所刻在石壁之上。”
　　江沐一愣，只对许询更加钦佩起来，他愿没有想过，还有这种可能，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许询来过这里，不仅来过这里，还在这个石壁之下，留下了提示。
　　他不由的说道：“原来如此。”他心中一震激荡，说不出的心潮涌动。
　　许询说道：“你这样快便理解了其中的奥秘，的确是天资奇佳之人。”
　　江沐说道：“我原来不知道，愚钝是真，是这个意思。”
　　他后来终于明白，坎中离，水中火，聪明人一定不会这样找，只有傻瓜，才会从水里找火，从不可能里寻找可能。
　　许询笑了，他说道：“人这辈子，一定会做很多傻事。若是一辈子都做开心的傻事，天底下就绝不会有比这还幸福的生活。”
　　江沐点点头。他说道：“如此说来，从谭而来，从谭而出，却也是八卦的道理。”
　　许询说道：“没错，这离、艮、兑、巽四位，就在这潭水之中。”
　　他对江沐说道：“你先走。”
　　许询问道：“你不走吗？”
　　许询说道：“我本该和你一起走，可我还有事情未做，我需在这谭中疗伤半日，再将……”
　　他没有再说下去。
　　江沐知道，他或许并不忍心说。
　　他这是正色道：“你一定要先离开太华门，这里已足够危险，后山之中，那第一名去世的人的尸首，若你以后寻到了，若是毒，便寻一个地方，求得其解。若不是，更不要再来太华门，这里的风波，还未停滞。你若是出了太华门，能寻得展朔，便记得，帮他拿到星魂剑。”
　　江沐问道：“星魂是什么？”
　　许询道：“是一把剑。是一把宝剑。当今武林的四大名剑之一，正是龙池山庄所看管。”
　　江沐有些不明其中缘故，却问道：“若是龙池山庄所有，展朔本可以很容易拿到。”
　　许询摇摇头，说道：“龙池山庄这把宝剑，绝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易拿到的。”
　　江沐正疑惑，许询却道：“走吧，事不宜迟。这密道打开，通往后山之南，你随着水流，不出密道，到密道中断，水流停止，沿此而上，便可离开太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