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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悲喜 ...

  •   皇帝要废掉才册立两个月的中宫皇后,此举无疑在朝野上下掀起了轩然大波。两宫太后和满朝大臣无不反对,尤其是言官和史官更是纷纷上表劝谏,认为皇后惩戒后宫嫔妃属中宫职责所在,所谓的“谋害龙裔”也属“不知者不罪”,也并未对龙裔造成伤害,罪不至被废。皇帝这样的举动,实乃宠妾灭妻。

      更重要的是,吴皇后是大行先帝首肯定下的,秉笔太监牛玉负责操办此事。吴皇后的父兄皆是朝廷重臣,舅父怀宁候孙镗更是平定“曹吉祥叛乱”的有功之臣,皆对社稷有功。皇帝这样的举动,更寒了朝臣的心。

      御书房。

      “阁老,朕要废后。” 连日来,因为众朝臣反对废后和两宫太后的指责,皇帝已经疲惫不堪。

      “陛下,废后于法于理均不合。臣以为,皇后可罚不可废。”李贤朗声回话。

      “阁老,朕要废后,朕一定要废了她。” 皇帝咬牙切齿。

      “陛下心意已决?”李贤问道。

      “朕要废后,誓不罢休。”

      “如若说服太后和朝臣,陛下如愿废后,而后立谁为后?”李贤再问。

      “阁老心中明白,寡人心中绝无二选。”想到如嫔万氏,皇帝的眼光柔和了些许。

      “那就更不可废后了,陛下才登基不久,此举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稳固江山社稷。陛下心意属谁,大可厚待于她,但绝不置她于后位。此举无疑于置她于炭火之上,成为众矢之的。唐玄宗和贵妃杨氏就是前车之鉴。”李贤高声说道。

      “就算不能立万氏为后,那我也要废后。吴氏歹毒,如何服众?”

      “陛下......”

      “阁老,算寡人求你了!只此一次。”皇帝低声哀求,向李贤作揖。

      “臣罪该万死,”李贤赶紧下跪叩头。别看皇帝平时黏黏糊糊,说话结结巴巴,对有些事却是一根经,尤其事关如嫔。“容臣想想法子吧,臣万万不敢辜负先帝遗命。”李贤重重叹了口气。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监牛玉包藏祸心,枉顾先帝遗命,欺上瞒下,使偷梁换柱之计将义女吴氏定为中宫皇后。牛玉实为欺君罔上,大逆不道,其罪当诛,顾念其侍奉先帝有功,遂驱逐出宫,看守先帝陵墓。吴氏伙同欺君,现打入冷宫,贬为庶人,无诏不得出。钦此。”

      “不,怀公公这不是真的。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当怀恩到西内别院宣旨之时,吴皇后原以为她可以走出冷宫,却没想到等到的是永远打入冷宫的旨意。

      “娘娘,这奴才可做不了主。”尽管怀恩心中同情吴氏,可凭他一个阉人,又能改变什么呢?谁让她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

      “怀公公,”吴皇后从身上掏出一叠银票,然后拔下头上的玉簪子,褪下手上的凤血玉镯,放到怀恩手中:“这些都给公公,求公公让我见皇上一面......”

      怀恩摇摇头,双手向外轻轻挡了挡:“娘娘,奴才真的帮不了你,皇上不会见你的。这冷宫不比坤宁宫,娘娘还是留着这些傍身吧。”

      “怀公公......” 怀恩听着吴皇后在身后凄厉的呼喊。心有不忍,转过身来,叮嘱了一句:“娘娘保重,来日方长。许有一日,娘娘可以逃出生天,也未曾可知......”

      西内冷宫的门被重重地带上,就此与外界隔断,吴皇后瘫倒在地,泣不成声。

      保和殿内合宫宴饮,一片欢歌笑语。

      “爱妃,你这身的石榴衣裙,看起来很是喜庆应景。” 皇帝笑嘻嘻对如嫔说道。

      “陛下过誉了。”办事的奴才深知圣意,又不敢公然违背祖宗礼法,私自将如嫔的小桌往外挪了些,坐在中央的皇帝一眼就望得到,很是显眼。不过,这点小把戏自然没能逃过周太后的眼睛,道了句:“没规矩。”钱太后望了一眼,只是笑笑。

      “陛下所言极是,石榴多籽,是个好兆头。” 王皇后顺着皇帝说道。只要事关如嫔,她都要做小伏低,以免步了吴废后的后尘。

      “说得好,来人啊!赐皇后、如嫔玉如意一柄。”

      “谢皇上赏赐。”如嫔欲下跪谢恩。

      “爱妃有孕在身,不必多礼。”皇帝一看,连忙出声阻止,很是心疼。

      “既然皇帝都赏赐了,哀家也不好小气,” 周太后笑呵呵:“赏赐皇后、如嫔送子观音一座,赏赐各宫妃嫔锦锻两匹,好像如嫔一般,打扮得喜庆些。”

      “谢太后娘娘赏赐。”众人下跪谢恩,如嫔也不能例外,挺着一个肚子,艰难下跪。皇帝本想说一句,遇上钱太后别具意味的眼光,也只好作罢。

      “如此,哀家也就锦上添花一番,赏赐皇后、如嫔凤纹佩一阙,各宫妃嫔金镶掩鬓一支。”钱太后:“如嫔身子不便,免礼。”

      “谢慈懿太后娘娘赏赐。”各宫嫔妃再次下跪行礼,如嫔不敢在钱太后面前托大,行了半礼。

      终于,除夕宫宴散去,于礼皇帝今晚要宿在皇后宫中。菊心扶着如嫔,春桃带着一群丫头捧着一堆赏赐,一行人回到了昭德宫。

      等张敏出现在安乐堂门前,天已入夜。青荷喝得有些多了,小脸红扑扑的,酒醉微醺。而方若雨更是不胜酒力,早就醉倒趴在桌上。

      “表哥,真的是你吗......”青荷感觉头有些昏,眼前的张敏似乎在晃来晃去。

      “珍妹妹......不,青荷妹妹......” 张敏再见青荷,纵然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只好傻呆呆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妹妹,受苦了......”

      “表哥,你怎么才来啊!今天可是年三十,吃团圆饭啊......” 青荷说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张敏一见,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拉过青荷,拥在怀里:“是表哥不好,是表哥没用......”

      “表哥......我不怪你,你也为难......” 纪青荷虽有些醉了,但心中明白,张敏能够“抛下”她这么久,一定比她还要难过。他把她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不是吗?

      她死命晃了晃头,定睛一瞧,惊呼出声:“表哥,你,你成太监了!”话一出口,觉得自己的问题太愚蠢,太残忍了!

      “太监”两个字在张敏耳中显得格外刺耳。适才还紧紧抱着青荷的双手,似乎被看不见的火舌灼了一下,张敏猛地把手抽了回来,无力地垂下:“表哥,表哥失态了......妹妹莫怪......”

      青荷果断摇摇头:“表哥,是我不好......”恨自己口无遮拦,哪壶不开提哪壶,伤了张敏的心。

      张敏本就是个机灵聪慧之人,加之这段时日在昭德宫伺候,更是慢慢摸清了宫中察言观色、不动声色之道。立马望向趴在桌上的方若雨,说道:“若雨妹妹,这是喝醉了?不打紧吧?”

      “雨妹妹不胜酒力,一会我给她熬碗醒酒汤,喝下就好了。”青荷也看向方若雨,眼神格外溺爱。“表哥,雨妹妹还特意留了几个菜,想来是给你留的。你坐下吃几口,酒凉了,我去烫一烫。”

      “就等妹妹这句话呢。” 尽管心中难受,张敏脸上还是微微一笑,直接坐到了桌前。青荷则松了口气,总算是把适才的尴尬揭过去了。

      张敏和青荷两人都意不在酒菜,却很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重逢相聚。两人似乎又回到入宫前,在张敏家中波澜不惊的日子。青荷心想:要不怎么说,平平淡淡才是真呢。

      就这样,两人不知坐了多久,聊了多久。张敏看着时候不早了,这才不舍起身,从前襟处掏出一些银两和首饰:“这些都是如嫔娘娘赏赐的,妹妹收好。眼看娘娘就要生产了,身边离不开人,表哥这就走了.......”

      “表哥,我怎么能拿你的东西。”青荷不愿接受。“傻姑娘,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你就当帮表哥收着好了。挑两件首饰送给若雨,等她醒了,告诉她,我一寻到机会就让她出浣衣局。妹妹,若是觉得这里不好,表哥也可以慢慢想法子,让你出去。”

      “那东西我就先替表哥保管着,回头我会转告雨妹妹,她定会很开心的。我在这,表哥不必担心,冷宫虽苦,却也少了外头的纷争苦恼。” 青荷接过东西,却瞧见张敏前襟处露出粉色帕子的一角。她一眼就认出来,这方帕子是她先前给他包扎伤口用的。想不到张敏对自己用情之深至此,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阵唏嘘。

      “好,那我就放心了。妹妹保重,遇到什么难事就到昭德宫寻我。”张敏临走前忍不住又交代了一句。

      “表哥,妹妹省的。”青荷郑重回复。之后方若雨酒醒了,姐妹二人又是一番交心,就略去不提。

      在明朝的第一个大年夜就这样过去了。

      ......

      转眼到了大年初五,青荷去给吴皇后请安,发觉整个西内别院的气氛有些怪异,吴皇后一改平日的清心寡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正当青荷满心疑惑,只看见吴皇后的贴身婢女紫鹃急匆匆从外头赶来。吴皇后一见紫鹃,就急忙问道:“打听到了吗?”

      紫鹃点点头:“打听到了,今儿寅时,皇上下令把太医院的陈院判,还有彭太医、钟太医、刘太医几个都召到昭德宫待命。看来,就在今日了。”

      “嗯,本宫知道了。” 看来害自己的罪魁祸首就要面临女人生产的生死难关了。说实在,她心里恨,恨不得她寤生难产,一尸两命。可是,除了在心里偷偷恨她,除了等上天的安排,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青荷,你可与太医院的陈玄晏相识?” 吴皇后突然问道。青荷赶忙跪下回话:“娘娘明见,院判大人对奴婢有恩,为医者宅心仁厚,时常给安乐堂的宫人诊病送药,我等对陈大人的恩情没齿难忘。”青荷忧心吴皇后指责她与陈玄晏交往过密,有违宫中规矩,故而立即解释了一番。

      “起来吧,你到昭德宫外候着,等如嫔生产后再来回话。你与陈大人相识,他们应当不会为难你的。”吴皇后接言道。

      “奴婢领命。”青荷说罢就往宫外走去,心中则道:看着又有什么用,上天要如嫔生儿子变贵妃,谁又拦得住。不知道,吴皇后能不能承受住这次的打击。

      巳时,昭德宫。

      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端水盆的、生炉子的、熬药的……个个表情都十分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错,那可别想活命了。

      “爱卿,这都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动静啊?”皇帝焦急不安张望着,要不是被人拦着,他早进去了。

      “皇上不必忧虑,虽说如嫔娘娘这是头胎,这般年岁生产也属不易,但好在娘娘身子一向康健,又有陛下鸿福庇佑,定能平安产下皇子的。”陈玄晏回禀道。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这会怎么没听见如嫔的叫声了,她先前不是一直喊疼......”这位未及弱冠的皇帝,显然还是不太放心。

      “想来娘娘是累了,不过里头有稳婆和宫女们在照料,提气补气的药材也不缺。陛下不必挂心,微臣这就进去查看一番。”

      站在皇帝身边的王皇后帮腔道:“如嫔是个有福之人,得上天祖宗庇护,陛下放宽心。” 心里头则像被猫挠了一样难受。

      还没等陈玄晏往里走,里头看守的彭太医赶过来说道:“陈院判有请,说是已经可以看见孩子的头了。”

      “两位爱卿快去。” 皇帝一听,更加着急了。

      青荷在昭德宫外头候了好半天,别说见陈玄晏了,连宫门都进不去。哪怕是外头,也聚了不少宫人,与她一般,从各宫各院派来打探消息的。

      就在等着的当儿,周太后和钱太后都赶了过来。青荷心想,恐怕孩子要出生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听见昭德宫里传来一阵阵呼喊声:“恭贺皇上喜得皇长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好好,朕的皇长子。赏,全部有赏,昭德宫阖宫上下,月钱加倍。”皇帝抱着刚出生的小皇子,龙心大悦。

      “钱姐姐,你瞧哀家的小皇孙,小嘴、眼睛和皇上小时候一模一样。” 周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虽听出周太后口气不善,钱太后无所出,对孩子也是格外爱怜,不想在这当头惹不快:“可不是,皇长孙长得真俊,和皇上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可不像如嫔。”

      “钱姐姐这话正是哀家想说的。如嫔这回可是我们大明的有功之臣,皇帝可要好好赏赐她,她的位份也该晋一晋了。” 周太后伸手,从皇帝手中抱过孩子。

      “母后所言极是,待儿臣与朝臣商议过后,就拟旨下诏。” 周太后这话说到皇帝心坎上了。皇帝转头看见了陈玄晏和一班子太医,接言道:“几位爱卿今日有大功,每人赏赐白银二百两,绢帛十匹。”

      “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玄晏和几个太医跪地谢恩。

      “至于陈爱卿......” 皇帝话还没说话。

      “陈院判,不好了,不好了,娘娘不好了......” 菊心突然从宫里跌跌撞撞跑出来。谁知话还没有说完,就给周太后身边的覃包扇了一巴掌:“两宫太后在此,皇上在此,岂容你放肆。”

      皇帝和陈玄晏一听如嫔有事,也顾不得菊心失礼。

      “娘娘,一直在流血,快要不行了......” 菊心便哭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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