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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月迷踪 ...

  •   “四十年了,今天又是中秋了。你还记得那个夜晚,那首词吗?”老人对着山间一路疾行的风发问,接着轻轻地、缓缓地吟起了那首词,“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月岚渊的悬崖峭壁间有一块平台,这个平台的入口只有两个人知道,而今站在这里的却只有一个人。他们是一对情侣,曾在这里幽会,没有人会来打搅;他们永远都是情侣,一起与半空中盘旋的飞鸟分享月色,没有人能够约束。除了,命运!
      又是八月十六的夜晚,整个平台被月光浸没了,通通泛着银色的光芒。一个老人立在平台之上,黑色的长袍与白色的头发分别与夜色和月光融合在了一起。山间的风是奔放的,吹动着老人的袍和发,为夜间的山谷增添了一份灵动。
      这个在平台上直直站立的老人就是秦宪,而今他已经年逾七十了。他的朋友们走得走、散得散,他不知已经历了多少世事沧桑。作为一位将军,他第一次面对离别竟然不是在沙场,而是在一条诗一般的爱河之中。那份爱,来时悄无声息,去时如梦如幻。
      一曲吟完之后,他仰头望着苍穹上那一轮圆月,自言自语地道:“你最爱风,相信他们一定能把我的话带到,因为他无处不在……”

      (一)月下影
      “你最爱什么?”一个三十来岁的英俊男子问怀里抱着的,穿者翡翠色衣服的女子,她清新脱俗、天然去尽雕饰。她看了一怀抱着他的男人,指着山间流动着的空气认真地说道:“它们告诉你了。”
      “那是谁?我怎么没看见也没听见?”男子寻觅四周,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除了,风在呼啸。
      “怎么会听不见呢?那么密密扎扎的!”
      “到底是什么呀?”男子看着怀里的女子,还是没明白过来。
      “笨蛋,是风啊!”女子有些责备地道。
      “可为什么是风呢?”男子不解其中缘由。
      “因为它自由啊!”女子认真地说着,“它永远都不曾停歇,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游遍大千世界,走遍万水千山,永远都不会疲惫。”
      这,就是四十年前的那个月夜。他们首次交心而谈,那个叫做风铃的女子告诉他,她喜欢风。他记得很清楚,女子说这话时那清澈烂漫的眼神他至今记忆犹新。

      (二)初见情
      老人的思绪越飘越远,他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情形……
      那是金秋十月的碎枫岛,月岚渊的溪水倒映着夹岸数以万计的枫树。碎枫岛上众所周知的一件事就是岛上的枫树‘美不过月岚,红不及翠微’!这月岚渊的枫林之所以美丽,完全是自然之力的运筹帷幄。红如火焰的叶,配上尚未洗净的绿,再加上已经走向枯萎的黄,外加月岚河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的光环和蒸腾起来的水汽,最后附上一阵清风,整个月岚渊就是一幅天成的风景画一般。
      那星星点点的枝叶中,一队人马踏林而过。在附近林中狩猎的秦宪今天收获颇丰,他正打算带着家奴在月岚渊找一片空地,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享受美味。
      “就这儿了吧!”在一块还算得上开阔的河边平地上,秦宪带头跳下了马。
      “来来来,咱们大伙儿就在这里扎营了,快把锅子支起来!”为首的家奴指挥着。
      “阿六,你过来,你看那边好像有一个姑娘啊。”秦宪把为首的家奴叫来、
      “是,是有一个姑娘,跑得还挺快的。”阿六说。
      “大概是见着生人不太好意思吧!行了,我们烤猎物去吧!”秦宪勾着阿六的肩膀,走到了架起的火堆旁坐下。
      “少将军,你看这不对啊,有人在追她!”阿六比秦宪晚一些回头,大叫道。
      秦宪回过头来,所有的家奴也都看向了同一个地点。河的对岸,一个女子挣扎着,她穿着的翡翠色的衣服已经因为长途奔跑而松散开来。女子的身后有几个家奴样子的人在追赶着,一人手上还拿着一柄钢刀,他们一边挥舞着刀刃,一边咆哮着:“站住,你这小女子现在知道怕了!居然敢说我们家公子一旦娶妻就会遭来血光之灾,就冲着这点,你也想活命?”
      “少将军,我们要不要管管?”阿六问身边的秦宪。
      “先别吵,先听听试试怎么回事。”
      “好。”众人重新将视线转到了河的对岸,竖起耳朵仔细听来。
      那个女子此时已经倒在地上,她身子慢慢向后挪去,倔强地说着:“我从来都不胡说,这确实是卦象上的解释,我提醒你们家公子也是为了他好!倒是你们这些丧心病狂的人,为什么要放火烧了道观,还杀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既然你知道了那么多,那么你就是非死不可了!小女子,别记仇,要怨就只能怨你命不好,要报仇也别来找爷爷!”带头的奴仆举起钢刀,便要砍下。
      “阿六。”秦宪朝身边的家奴使了个眼色。阿六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向那恶仆的刀柄打去。
      恶奴的钢刀落在了地上,握着钢刀的手也被震伤了。“是谁?!”他大叫。
      “小子,我们家少将军要问你话哪!”阿六冲着河对岸喊。
      “少将军……哪门子少将军?”恶仆不以为然。
      “秦宪!”秦宪上前一步,自报家门。
      “秦……秦少将军。”恶仆一听,顿时腿软,赶忙赔礼:“原来是秦少将军,刚才是小的失礼了。”
      “你们是谁家的仆人?”秦宪踏着木桩过了河。
      “醺彝岛,雉家!”恶仆仿佛还引以为傲。
      “原来是醺彝岛的雉家,难怪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跑到我们碎枫岛上来撒野!”一身黑骑的秦宪严声说道。
      “这……”
      “识相的把这个娘给我留下,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好,好,我们这就走!”恶仆一边对秦宪笑脸相迎,一边对身边跟随的小厮们撒气:“你们都没听见我说的话啊,还不快走!”
      “可是这怎么回去交差啊?”
      “笨蛋!这位是秦将军家的公子,你开罪得起吗?”恶仆嘴上这样说,却在暗地里打着“用暗器射杀”的手势。小厮们会意,迅速离去!最后一个离开的小厮趁秦宪等人不注意,发了一枚毒针正中女子的手少阳三焦筋脉。
      “姑娘,你没事吧?”秦宪上前扶起了女子。
      女子虽然中了毒针,但毒性尚未发作,于是爬起身,对秦宪道了声“谢谢!”而后踉跄着向身后的树林里走去,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
      “姑娘!”秦宪忙上前将她扶起,发现女子的嘴里往外冒血,于是点住了她的穴道,又吩咐阿六,“去把马牵过来,然后速去请大夫到府上为姑娘看病!”
      “是!”阿六立即照做。
      那就是他们的初见,一出仿佛很俗落的“英雄救美”,但是情感的种子确实已经深深埋下!他护送着他回家,一路上是那样的精心,没有丝毫杂念,为的只是保护她!

      (三)思迷乱
      “大夫已经开了药了,说是逛两天就好。这还多亏了你运功为她逼毒,不然可能还真是解不了这毒了!”秦宪的正妻元璎珞在一边说着,“天色也黑了,今晚就由我守在这里了,你快去睡吧!”
      “那就多谢夫人了!”秦宪对夫人相敬如宾。
      “我是信佛之人,讲究积德行善。方才听你说起这姑娘的遭遇,确实也怪可怜的,不如等她醒来,我们问问她愿不愿意在家中常住吧?”
      “夫人如此善良贤惠,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啊!”秦宪再次拘礼。
      “官人快去歇息吧。”元璎珞含笑说。
      秦宪离开房间,把房门带上,然后离去了。
      当次日天明的第一缕阳光唤醒元璎珞的时候,她听见了里屋有响动,因此立刻进去探看。当她看见女子要下地时,上前将她轻轻摁下,劝道:“姑娘,你怎么醒了?千万别起来,你的身子还很弱,还要好好补补呢!”
      “请问这位夫人是……”女子问。
      “我姓元,名璎珞,闺字明君。”璎珞自我介绍后又道,“这里是京城的秦少将军府。”
      “啊?!秦少将军将我救回来了!”
      “你说对了。”璎珞扶着女子在床上坐好,随后盘问起来,“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还有别的什么人没有?”
      女子带着点心事,有些伤感地回答:“我叫风铃,只住在风眷顾的地方……”
      “有风眷顾的地方?”
      “只可惜,那终究只是一场梦。清影观里的修道者,本来都应该是与世无争的,就连那样一片净土都收不到风的眷顾,这世间还有什么地方能让风歇脚呢?”
      “傻妹子,你怎么会有这样稀奇古怪的想法?风要是歇住了脚,风铃就不会想动了,万物也就静止了,住在哪儿还有区别吗?”元璎珞指点迷津,“好了,别整天想东想西了,好好休息吧,即使是日行千里的风也不可能永远以同样的速度疾驰,一切还要从当下出发啊!”
      “谢谢你,夫人。”风铃的语气很平淡,但她的心里并不认可璎珞的话。
      “还叫我夫人干什么?姑娘今后要是愿意,不妨就认我做个姐姐,今后在府里常住,如何?”
      “这……恐怕会牵累您和秦少将军的……”
      “呵呵,不用怕,醺彝岛上的雉家还不敢闹到天丞将军府来。”
      “您已经知道了……”
      “所以你只管放心休息就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和夫君既然已经管了这件是,那么他们即使要找上门也属正常,到时候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也不必做过多考虑。倒是你,到底愿不愿意留在府中?究竟又愿不愿意与我结为金兰?”
      “承蒙姐姐怜爱,风铃今生能够有幸认识姐姐,还有什么可以不知足的呢?”
      “这么说,你是愿意了?”
      “自然愿意。”
      “那妹妹好好休息吧,晚上我让夫君来看你。”
      “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定了。中午和晚上,我都会让人送饭给你,好好睡吧。”说完,元璎珞推门离开了。
      *夜晚*
      “风铃妹子,我的夫君来看望你了。”璎珞站在风铃所居住的屋外,正准备推门进屋。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也不等里头支应一声就打算进去了?再怎么说也要让姑娘准备准备吧!”秦宪在一旁说。
      “那就再等等吧。”璎珞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答。
      良久不见回音,璎珞急了,直接开门进了屋。看见屋子里空荡荡的,璎珞一时无语。
      “人呢?”秦宪问。
      璎珞摇了摇头,“不知道。”
      秦宪走出门外,在院里大声叫喊:“来人,今天是谁送的饭?怎么把我和夫人的客人给送没了?”
      “少将军,出了啥事儿了?谁霉了?”老态龙钟的庭院看守慢悠悠地过来问。
      “老钟,这房里的姑娘呢?你给她送晚饭的时候有看见她吗?”
      “没见着。”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和夫人呢?”
      “可她吃晚饭的时候人还在呀!”老钟边思考边回答,“那个……就是我去收饭碗的时候,那碗筷都已经动过了……”
      “来人,风铃姑娘应该刚走没多久。你们分四路出发,朝四个方向寻找,找不到就都别回家!”
      “是!”家奴们四散开来去寻找了。
      “官人……”璎珞从屋里走出来。
      “夫人,你先回房去吧,我出去找!”
      “我想和你一起去……”
      “夫人已经有了身孕,还是不要多走动的好。”
      “那就请官人务必要将风铃妹妹带回来。”
      “好。”秦宪摸了摸璎珞的脸,然后转身离去了。
      “”
      *城南*
      风铃站在一片竹林深处,掐指占算着什么,却听到竹林里传来了阵阵快马走过的声音。
      “少将军,那边好像有个人影。”阿六指着风铃站过的地方,对秦宪汇报。
      “走,过去看看。”
      “是!”
      追至竹林深处,秦宪不敢唐突,因此在看见风铃翡翠色的衣角时,他只是高声呼喊:“出来吧,别躲了,在树上建屋已经是远古时期的事情了。”
      风铃闭上眼睛,从树上跳了下来,一把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做,只是侧头看着天空上的那一轮圆月。
      “你到底是什么人?凭借你这么好的功夫,今天下午在枫树林里,至于被那几个小毛贼追的穷途末路吗?”阿六质问。
      风铃依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望着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在僵持良久后,她轻念:“月圆了。”
      “是啊,月圆了。”秦宪顺着她的目光,也看着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今天该是回家团圆的时候,你不回家去看看吗?”
      “我没有家……清影观只是我路过的一个地方而已。”风铃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秦少将军,能不能把这剑撤了?”
      “阿六,收起来吧,我相信风铃她没有恶意的。”
      “少将军……可是这女子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相信她。”秦宪很肯定。
      “可是她很可疑!”阿六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们都退下吧!”秦宪面色铁青,压低了声音的怒吼,“二十丈之外!”
      阿六和随行人员立即向后退去。阿六看着五丈之外的两个点,心里很不是滋味。“少将军这是怎么了?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啊!”他低声念叨。
      “好了,你就别闹了,少将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军营里长大的,处世风格跟他父亲一个样子!”老钟说。
      “唉!”
      风铃和秦宪站在月色下,月的光华照亮了他们两人。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身份了吧?”
      “你说过你不怀疑的。”
      “我只是想确认我的信任到底有没有价值。”
      “月色真美。”风铃看着天空,不作回答。
      “我派人去过清影观了,那里的人全都活得好好的,而且房屋连烧焦的痕迹都没有。”
      “那些本就是一堆土。”
      “土?”
      “这些璎珞姐姐知道吗?”
      “我没有告诉她,能有你与她作伴,她是那样的高兴……”
      “你是好人……”
      “你也不像坏人。”
      “你应该和她去吃团圆饭。”
      “那你为什么不去?能告诉我原因吗?”
      “走吧。”
      “去哪儿?”
      “团圆饭。”
      *深夜*
      烛火跳动着思绪,这一夜,天丞将军府里几乎无人入睡。
      “风铃妹妹,今天是因为我照顾不周,你才会离开的吗?”璎珞在风铃的房里言说着。
      “不是。”风铃摇了摇头。
      “那就是有人惹得你不高兴了?”
      “也不是。”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连累了我们!”
      风铃没有说话,把头侧到一边。
      “看吧,我一定是说对了。”
      “姐姐,我只是觉得不适合在这里久住。”
      “你是我的妹妹呀,这有什么不适合的呢?”
      “姐姐……”
      “如果你愿意,可以嫁给少将军,你我姐妹共侍一夫,岂不更好?”
      “夫人,这样不行!”房间的门被阿六推开了。
      “阿六,你怎么闯到内宅来了?”璎珞从珠帘后走出来,盘问,“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是……是少将军让我请您回房去休息……”阿六支支吾吾的。
      “这事情平日里不都是差丫鬟来通报的吗?”
      “啊……今天有所不同,家里进来了个贼,所以我亲自来护送夫人了。”
      “是这样啊,妹妹,这件事情你考虑一下,我先行就寝去了。”璎珞说着就离开了。
      阿六跟在她的身后,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珠帘后的风铃,道:“风铃姑娘也早些睡吧。”
      璎珞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见秦宪正在那里等她,于是上前为他更衣洗漱。
      “我有一件事情要说。”他们两个同时张口。
      “夫人先请。”
      “还是官人先说吧。”
      “夫人先说吧。”
      “那我就说了。”
      “说吧。”
      “官人,如果我让风铃嫁给你,你看如何?”
      “夫人,我要和你说的正是这事。”
      “这么说官人是同意了?!”有些惊讶,有些疑惑,再带点兴奋,璎珞宛若上了九霄云外。
      “夫人,你先请坐。”秦宪把她扶到床上坐好。对于他来说,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让璎珞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安安稳稳的。
      “官人究竟有什么事情要说,为何弄得如此庄重?”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风铃她刚到我们家没几天,可能还不太适应,所以我想和她多聊聊,到时候我们再商量这长治久安的大计!”
      “你说的这么有板有眼的,反倒是让我心里觉得不踏实了。你是不是已经想好要让她走了?”
      “没有的事情。不然我今天只说是找不到她就好,又何必要将她带回来呢?”
      璎珞注视着秦宪的眼睛,会意地道:“你一定是觉得她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夫人的眼睛,夫人你又说对了。”
      “我说官人啊,你是不是兵书看多了,怎么整天都觉得有人会使诈呢?这个毛病可不好,你得赶紧改!”
      “夫人,有些话我本不该说的,但是现在是非说不可了。”
      “官人有何教诲?”知道劝阻无效,璎珞只好静候佳机。
      “我遣人去过她和雉家对话所提到的那座道观了,那里根本没有人死去,也没有烧灼过的痕迹!”
      “什么?”
      “而且你知道我们是在哪里找到她的吗?”
      “哪里?”
      “城南竹林。”
      “那么远,那她的身手应该真不错?”
      “这也是我怀疑的地方。凭借她这样的身手,怎么可能会面对那些匪徒却毫无招架之力呢?”
      “我去问她。”璎珞站起来说。
      “夫人还是先休息吧,容我先去查看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出些端倪,然后再由夫人出马,如何?”
      “你一个大男人,搜查女子的闺房,你觉得合适吗?”
      “我只是想亲自拭去我心中的疑惑而已。”
      “官人,我信得过你!”璎珞伺候他换上了夜行衣。
      *风铃院内*
      璎珞被阿六叫走后,风铃打开窗户,继续吹着风,赏看着中秋的明月,不自觉地出了神,走出了房间,来到了院外。
      “你为何总爱对着明月,不如下盘棋吧。”秦宪本来是打算孤身潜入的,但是看见风铃在院子里,于是叫来了阿六,让他拿着棋盘和棋子伺候着,自己则打算和她谈谈。
      “月亮真美,可惜要落下了。”
      “那就更好了,下棋吧。”
      “下棋不是我的专长,那是思弈的最爱,我所喜爱的是占卜。”
      “我想和你谈谈。”
      “手谈?”
      “你既然说你不擅长下棋,那我们就不下棋了。”
      “我说过我擅长占卜,难道你是想要算上一卦?”
      “我不算卦,我不信那些。”
      “那就这么谈吗?”
      “对,就这么谈!”秦宪直切入话题,“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总爱看月亮吗?”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的?为什么要示弱?”说完她看着阿六。
      “阿六,你退下吧。”秦宪命令。
      “是!”阿六瞪了风铃一眼,离开了。
      “这些我也会问你的,不过如果你愿意,可以现在就一起回答。”
      “我出生在一个占星家族,自幼喜欢各种占卜术以及各种法术。父亲死去后被卖进了烟花之地,我想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
      “风铃……风灵……,‘舞乐灵弈’的‘灵’?通灵占卜师……那个出自青楼的占卜师……”
      “这已经是我很久都没有用的名字了,不过比起我现在的名字,它被搁置得还不算太久。”
      “那天在河岸上发生的一切,全都在你的预料之中?”
      “占卜师只能占卜到别人的命运,却算不出自己的命运。从昨日起,我的命运就完全掌握在你的手中了。你是我所占卜到的有缘人,找不到你,我就到不了我要去的地方。”
      “你要去什么地方?”
      “父亲临终前告诉我,让我去有风的地方,他说那是我此生必去无疑的地方,是命运的安排。”
      “这个世界上哪里没有风?”
      “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于是我想或许父亲是让我找一个有‘风’字的地方,也因此去了倚风楼。”
      “凭借令人叹为观止的占卜之术,你很快红遍了碎枫岛,却也因此遭到很多人的仇视。所以你每次出现在花魁大赛上都蒙着面,除了倚风楼的老鸨,没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平日里都说秦少将军温文尔雅、少言寡语,甚至有些自命清高,没想到秦少将军竟也钻研青楼之事?”风铃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有嘲讽的意思。
      “和朋友一起进出烟花之地也是家常便饭,你又何必这样讽刺我?”
      风铃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舞乐灵弈’四个人,姮舞赎身之后和那位杨家公子私逃了,莘乐因为心有所属而得罪了老妈子,思弈很快就要嫁入醺彝岛的豪门了,只有我的命运之轮尚未确定。”
      “这和你看着月亮有什么关系?”
      “听说过月下老人吗?”风铃自言自语地说,“手把红线系两端,千里姻缘一线牵……”
      “你是说你和我有姻缘吗?”
      “即使有,我也不要。”
      “什么意思?”
      “我不要让爱情和婚姻牵绊着我,我要自由!我不想让任何人来支配我的命运,我不想把我的命运交给任何人!特别是这一次的预言成真后,我更要夺回我的自由。”
      “没有人要夺走你的自由。”秦宪觉得莫名其妙。
      “那你就放我走,离开这里,而且你要发誓永远都不娶我!”风铃的手轻轻一划,一道泛着绿色的光剑落在了秦宪的喉咙口。
      “少将军!”阿六冲了进来。
      左手一挥,阿六被风铃打飞,并且钉在了墙壁上。“我不想伤到任何人,只想请你放我走!”
      “那你今天为什么和我一起回来?”
      “因为今天是中秋节,我不想让姐姐独自一人赏月。”
      “我知道一个有风的地方,也许那里就是你要找的地方。”秦宪说。
      “妹妹,你别伤到官人!”因为动静很大,所以惊醒了已经睡去的璎珞,她用央求的语气说话。
      “我不需要姐姐,那也是牵绊我的东西,也请你不要再叫我妹妹。”
      “妹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风铃不理睬璎珞,只问秦宪:“那个地方在哪里?”
      “月岚渊。”秦宪闭上眼回答。
      光剑收起之时,风铃借力将秦宪甩至璎珞的面前,而后飞升离去。
      “少将军,您没事儿吧?” 阿六的缚咒一解开,就扑向了秦宪。
      “啊——!”问的是秦宪,发出惨叫声的却是璎珞。
      “夫人,你这人那么了?”
      “好痛。”
      阿六和秦宪去扶她,秦宪觉得手上湿漉漉的,再仔细一看就说不上话来,倒是阿六惊叫:“血!我去把这女人给追回来,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阿六,先扶夫人回去。老钟,你去找个大夫来。其他人都各回各屋!”秦宪命令。
      刚才被惊醒而来围观的仆人、丫鬟们各自离开了,阿六和老钟也各自照章办事。
      “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担心我的。”把璎珞抱回床上,秦宪深感内疚。
      “少将军,这怎么能够怪您呢?都怪我保护不周!”阿六在一边自责。
      “这……怎么能怪你们呢?她是我妹妹呀,没能……没能照顾好她是我的责任……”
      “这和夫人完全没有关系,分明是这女子生性乖僻、善变,从昨天我们救她到今天夫人和她说话,再到她晚上出走回来后一直到刚才,我就没有看出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甚至连她是好人还是坏人都分不清,一会儿一个样子的!”
      “也许这就是风铃的性格吧,总是因为风的变幻而改变。”璎珞说。
      “不!这是风的性格,总是无视外部环境的变化,在所有的地方游走、停留,永远不改变自己的初衷……”
      “她只是不知道她会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否则她的心一定会更乱!”
      “夫人也觉得她现在的心会很乱吗?”
      “是的。”
      “少将军、夫人,大夫来了。”老钟叫门。
      “大夫请。”
      把过脉后,大夫提笔开药,吩咐着:“夫人是习惯性流产,性命无碍,只是今后有了孩子还需分外小心了。”
      “多谢大夫叮咛。”给足了诊费,秦宪送走了大夫。
      阿六一直在旁边,他一拍大腿,怒言:“这女子,我一定要杀了她!要不是她,夫人也不会受到惊吓,孩子也就可以保住了。”
      “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比我和夫人还心疼?”
      “少将军,这已经是第三个流走的了!”阿六急了。
      “官人,你还是讨一房小妾吧。我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而且今后可能会越发严重。”璎珞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地道。
      “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
      “我看风铃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她是抓不住的风,她不会愿意的,而且我发过誓了。”
      “发誓……”
      “她让我永远都不要娶她,我在心里答应了!”
      “心里答应了……”璎珞昏厥过去。

      (四)误佳期
      风铃回到了月岚渊,用拨云见日之法寻遍了整座山,最终在深渊的中间发觉了一个被藤条遮蔽了的山洞。她以瞬移之术进到了山洞之中,穿过狭小而漫长的走道,一个宽敞的平台清晰可见。
      “或许真的是这里吧……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找到了自己可能一直在找的地方,风铃反而更加闷闷不乐了。她绻坐在地上,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圆,一面镜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镜中是天丞将军府现在的状况,璎珞正躺在床上休息,秦宪下朝后就在一边陪伴着她。阿六一直忠心耿耿地守卫在璎珞的院门口,唯恐再出半点闪失。
      “果然是这样……也许我该去一次……”她泛着嘀咕,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月岚渊的平台上。再一晃,她已经来到了璎珞的屋里。空间穿越,在弥亚大陆上只有修为高深的神和魔才能做到。
      “风铃……”璎珞率先认出了她。
      秦宪低着头,看着璎珞,一声不吭。璎珞推了推他,他才开口:“你怎么又回来了?”
      轻轻一挥,绿色的光芒融入了璎珞的身体,她觉得舒服了。
      “官人,你娶了风铃吧。”这是璎珞康复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是不会娶她的。你我二人夫妻和睦,和必要多一个人在中间呢?再说我和她才相处多久,我又为什么要娶她?我发过誓了!”秦宪说完推门就走。
      “妹妹,你去劝劝他吧。”
      “不用劝,我不会嫁的,理由和他差不多。还有以后请别叫我妹妹了!”说完她也从门口往外走,却刚巧撞上了走回来的秦宪。
      两人相视很久,时间仿佛定格在了那里。阿六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走进了院中,看见风铃在屋里,如临大敌,拔刀砍去。
      “当心!”亲想抱着风铃闪开,一条手臂从天而降。
      “少将军!”阿六手中的刀滑落在地,叫声引来了无数的围观者。
      “官人……”璎珞走出房间,一时间目瞪口呆。
      “你……”风铃是所有人中最感到震惊的,她一想平淡的语气变得有了一丝温度。
      “为什么你每次来到这里,这里都会出事!?”阿六怒吼。
      “让所有人回避!”风铃说。
      “你滚!”
      “让他们回避!”她重复。
      “阿六,把他们都赶走吧。”璎珞发令。
      “是!”阿六很不满地去执行命令了。
      风铃隔空将秦宪的手臂取来,而后割下自己的头发,以真力将他的手臂与肩膀接上。在风铃的下,秦宪安详的睡着,没有丝毫的痛苦。
      “妹妹你……”
      “姐姐,我把他带离一个晚上,只一个晚上……”
      “去吧。”璎珞答应了。
      *月岚渊平台*
      说这里的风千年不变,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它变化的细微无人知晓。月色起,秦宪苏醒了,他睁眼后,对着风铃一笑,傻傻的一笑……
      “笑什么?”
      “我们两个都在逃避。”
      “姐姐爱你,很深!她把一切都给了你,又想把她剩下的给我,我不喜欢别人这样指派我,但是现在我知道我是躲不过了。我以为我追求的是自由,但其实我追求的是束缚——自己给自己添加的锁!”
      “那就嫁给我吧,或许我们可能也不会有一儿半女!那是命运的安排,我算过命!”
      “晚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是因为彼此的誓言吗?”
      “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后我就要离开了。”
      “什么意思……”
      “你们都是好人,你们可以改变命运的安排,千万不要伤心和气馁。”
      “你什么意思?”
      “我们永远都做恋人,好吗?”
      “永远的恋人……”
      “不需要受到婚姻和家庭的束缚,多好……”
      “依你。你最爱什么?”
      “它们告诉你了。”
      “那是谁?我怎么没看见也没听见?”
      “怎么会听不见呢?那么密密扎扎的!”
      “到底是什么呀?”
      “笨蛋,是风啊!”
      “可为什么是风呢?”
      “因为它自由啊!它永远都不曾停歇,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游遍大千世界,走遍万水千山,永远都不会疲惫。”
      “我还是不明白。不过我喜欢明月,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或许就是真理吧。”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秦宪思索着。
      “听一首歌,好吗?”
      “什么歌……”
      “莘乐离开前唱给我听的,她去了墟虞岛,还把自己的‘乐’字改成了‘栎木’的‘栎’。”
      “我听听。”秦宪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风铃录下来的歌声……
      细雨飘,轻风摇,凭借痴心般情长;
      皓雪落,黄河浊,任由他绝情心伤。
      放下吧,手中剑,我情愿;唤回了,心底情,宿命尽。
      为何要,孤独绕,你在世界另一边;
      对我的深情,怎能用只字片语,写得尽,写得尽……
      不贪求一个缘,又想起你的脸,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时时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柔情似水。
      今生缘,来世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
      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情天动,青山中,阵风瞬息万里云;
      寻佳人,情难真,御剑踏破乱红尘。
      翱翔那,苍穹中,心不尽;纵横在,千年间,轮回转。
      为何让,寂寞长,我在世界的这一边;
      对你的思念,怎能用千言万语,说得清,说得清……
      只奢望一次醉,又想起你的脸,寻寻觅觅,相逢在梦里;
      时时刻刻,看到你的眼眸里,缱绻万千。
      今生缘,来世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
      如有你相伴,不羡鸳鸯不羡仙……
      醒来,一切都已经不在了。他没有看见任何有关于她的东西,只听到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声音——你和姐姐会幸福的,你们会有一个很好、很健康的孩子,我要离开了,去我该去的地方。上一世我只是许愿想要最后见你一面,却借走了她的所有,希望你能够还给她。你的恋人……
      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于是他记住了她的所有。或许早一步,一切都可以变得不同,但是错过了,终归还是错过了……
      有人说那一晚月影下有一位仙人,也有如你说她是月神。不过所有人都说她是和月亮一起消失的,但没有人知道她迷失了的还有心迹。
      所有留下的是她和他之间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愫,那是这位女神所需要经历的最后一次劫难,辗转六界,她终于割舍下了她的这段情缘。

      月下,年逾古稀的秦宪还在痴迷着,那短暂的半天,就是永远的迷茫。“月色能把你带回来吗?或许你本来就只是风,能够感觉得到,却永远也看不清,摸不着!”说完,他离开了。
      平台上空留下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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