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拜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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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朱收到了老王的通知，我一跳上马车，还没坐稳，他就先赶起了车。我差一点儿就摔了一跤，老王赶紧伸手扶我，小朱也在外面紧张地询问：“大掌柜，您没事吧。”
“没事儿，有二掌柜扶着哪。你只管赶车就是，不要扰民！”我会武功，摔一跤算什么。
“哎，好。”小朱在我的安抚下放心了。
我将车厢后窗的窗帘掀开一个小角，然后朝外头望去，一个人骑着马跟在我们的身后。“老王，好戏开场了。”我对一旁的老王道。
“怎么了？”老王不知我看到了什么，于是询问。
“你撩开后窗帘子看看，记住不要让后面跟着我们的人看见。”我吩咐道。
老王学着我的样子，小心谨慎地往窗外看去，然后放下帘子对我道：“您说这是蒋老头的人，还是蒋少东家的人？”
我摇了摇头，回答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复古天七、八成的人脉都把握在贾行手里。”
“是的。您是说……”老王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微微一笑，“谁知道呢？”
“也对呀。”老王也有些无奈。
“对了，安邑，你可知道那个蒋老头喜欢什么礼物吗？”想到待会儿还要拜会蒋清寒，因此便向老王询问。
“他好像特别喜欢收集珊瑚株。听说他本来是出生在南面的，后来因为南方那场维持八年的战争，举家迁到了这里。”
“那可得走不少路。”我有些感叹。
“灾民么，流离失所，随遇而安。”老王分析道。论民间疾苦，他们谁都比我清楚。
“月盛缘到了。”月盛缘皮货行离复古天布庄不远，所以小朱一会儿就来汇报了。
我下了车，进了月盛缘的大门，老王也跟了进来。
“哎哟，是老王啊。你今天怎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呀？是不是也想搭窝老徐的顺风车啊。我可告诉你，我现在可是这里的三掌柜了，你要是想来这里干活，那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儿。”店里的人认识老王，所以走了过来，对老王一番慷慨陈词后，把目光投到了我身上，然后询问道，“这位是……”
“在下钟离曲，萧记皮货行大掌柜的。今日走马上任，承老板之意，来看望各家同行。”我双手背在身后，没有向他行礼。
“原来是钟离大掌柜的。真是失敬，失敬啊！”老徐赶忙赔礼，然后请我上座，并且让人送茶上来。然后毕恭毕敬的对我道：“请您稍候，大掌柜和二掌柜都出去办事了。我这就去请我们东家来。”
“也好，请您转告你们东家，就说萧记皮货行的大掌柜和二掌柜特来拜访。”我的话抑扬顿挫。老徐的脸色一改再改。
“好，好。”他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到老王跟前道，“真不知道你已经成了二掌柜了，请坐，请坐。”
老王毫不客气地在我对面坐了下来，对老徐道：“徐掌柜真是客气了。您还有事要忙，我和我们大掌柜就先在这里稍坐片刻吧。”
“那我就先告辞了。”老徐走出店门，骑上快马，报信去了。
“你呀，得理不饶人。”我笑着对老王道。
“这小子可是我带出来的，居然还在我面前……”老王微微动怒。
“这样的人就该给他一个下马威！”我有意放大声音。这店中被那个老徐拉来的人一定不少，老王的心里是不会舒坦的。只要他不舒坦，那月盛缘的掌柜和伙计也会不舒服，他们就容易自乱阵脚。
始终走过半格，周大东家终于粉墨登场。他的身边还有几个大约不惑之年的男子。
“原来是萧记新聘的大掌柜来啦，真是失礼啦。”周贵邺进门就道。
“周东家客气了，在下钟离曲。”自我介绍后，我又摊手指向老王，“这是我们萧记的二掌柜的——王安邑。”
“失礼，失礼。”周贵邺对老王拱手行礼，见过老王回礼后，开始把他身后的人一一作了向我介绍：“这是我们月盛缘的大掌柜——郑桥山；这位是二掌柜——水建新；这位你们应该见过了，我们的三掌柜——徐忝。”
相互行过礼后，我们一起到后堂坐下。
“想不到萧记的大掌柜竟然这样年轻！”水建新先来了一句赞叹。
“建新，你这就错了，年轻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不也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吗？”郑桥山驳了水建新的话。
“是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周贵邺加入进来。
“几位前辈都客气，晚辈初出茅庐，还需要各位多多扶持。”我开始为切入话题埋伏笔。
“扶持？这我们可不敢当啊！这里除了老徐，我们早年从事的都是布庄生意。你既然是皮货行的大掌柜，我们又有哪里可以帮得上的呢？”水建新对我道。
“可是我今日来请教的就是这布庄的生意。”我直言不讳。
“那你恐怕就越权了。”周贵邺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虽不管布庄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我们老板之所以在皮货生意上节节败退，就是因为涉足了布庄生意！”我慷慨激昂。
“这……”包括徐忝在内的四人瞬间鸦雀无声。
“这商人，就有商人的规矩！可商人毕竟不是刽子手，终究是不喜欢见血的。”我剑走偏锋，冷冷地说道。
他们的心理防线和道德底线开始受到打击。周贵邺和郑桥山率先陷入了沉思。水建新也锁紧了眉头。徐忝则是显得忐忑不安。
我继续说道：“圣人言：‘民无信不立’，而在世人眼中，我们商人是最不讲信用的，就是因为我们唯利是图！签好的合约是一回事，做起事来又是一回事！那签合约干嘛，就是为了收别人的地，收别人的家产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徐忝急了。
“老板待你恩重如山，你却在契约还未作费时，毁弃契约，改投他人！这就是无信！”老王在我说话前制住了他。
“老王，我们今天是来讲理的，不是来吵架的。”我假意劝道。
老王放下了指着徐忝鼻梁的手，脸色铁青。
“你的道理讲得没错。可是商人不重利，那还是商人吗？”周贵邺开始反击。
“商人当然应该重利，但是这不等于可以背信弃义。你们想过没有，以您们和蒋家复古天联合起来整萧记的手段，就算明天萧记倒了，那么下一倒了的会是谁呢？不会是你们两家中的一家吧？”我带了一点威胁的口吻，毕竟这里君子居多，所以还是要晓之以利弊，再让他们作决断。
“我多次科考不进，原本以为世人都是唯利是图。即便是金榜题名、官运亨通，那也都是要靠钱买来的，看来是我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我可真是忘了本啦！”郑桥山许久才说话，于其中有忏悔之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我用安抚地语气说。
“年轻人，还能想着‘道义’二字啊。看来是我老了。”水建新叹了口气道。
“水掌柜，您可一点都不老，谁不知道您的小九九打得溜呢？”我奉承了他一句。
“岂敢，岂敢。”他谦虚道。
“你今天来，不会就是借着探望的机会，来训斥我们的吧？”周贵邺道。
“我们现在也都把话说开了，今后在生意上还能是做相与，这不好吗？”
“我们还能做相与吗？不会是我听错了吧？”周贵邺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
“我们手上有一批上好的货物，若是我们双方都有诚意，那么我们的交情可以从这次的生意开始。”我道。
“不知是什么货物？”水建新问道。
“这我现在还不能说。我想应该等几位考虑周全后，我们再坐下来谈。”说着，我站起了身，准备离开。
“也好。”周贵邺起身对我道。
“那我就先行告辞了。”我作揖，离开。老王跟在我后面。
上了马车，我打了个哈欠。“今天真累呀。”我托着脑袋道。昨晚才睡了四个时辰，又和皇帝同处一室担惊受怕了那么久，结果还要夤夜奔行，今天又到处转悠应酬各方，简直就跟打仗一个样。
“要是累的话，我们就明天再去蒋老头那里吧。”老王见我疲惫不堪，对我道。
“我没关系。蒋老头那里，非得今天去，不然这第一步计划就不完满了。”我对老王道。
“那好，小朱去蒋宅。”老王向小朱吩咐道。
我投倚着车厢，在里面打了个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朱来报：“蒋宅到了。”
“你们是什么人？”我跟老王走到门前，门口的家丁拦住了我们。
“在下钟离曲，是萧记新聘的大掌柜。今天走马上任，前来拜访你们大东家。”我道。
“萧记？萧记算什么？也敢和我们争。”家丁冷哼一声，轻蔑地道。
“大哥您误会了，我不是来跟你们争的，而是来做生意的。”我点头哈腰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改天就是得了势，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你又不是我身边的人，何必在意呢？
“你真是来做生意的？”那个家丁再问。
“不信，你可以去问你们东家。”我道。
“那好，你们等着。”家丁进去汇报。
不一会儿，一个六旬老人亲自来迎。“钟离大掌柜、王掌柜久等了，在下贾行，代我们东家来迎接你们了。”
“原来是贾大掌柜，劳您大驾，钟离愧不敢当。”说着，我走进门去扶住了他。
“你可是个知道疼人的孩子呀。”贾行对我道。
“那可不？尊老爱幼，应该的。”我笑着道。
“哦，我们东家在堂上哪，让他看见了不好。”说着他把手往回抽，却被我牢牢攥住。我的脚微微侧过，绊了他一下。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贾老爷爷，您可要走好，还是我扶着您吧。”我把他拉起，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听出我语气中的不善，于是不再说话，只顾得往前走。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到了跨院的大堂。大堂两侧的装饰架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珊瑚株，看来老王的消息是挺精准的。
“东家，钟离大掌柜来了。”贾行一进大殿就嚷嚷道。
“拜见蒋老东家。”我放开了贾行，向蒋清寒行礼。
“哦，这是萧记的大掌柜吗？怎么这么年轻啊？”蒋老头用拐杖指了指我道。
“当然是。”贾行笑着称是。
“我看是你老眼昏花了吧。”说着，蒋老头抡起拐杖朝着贾行的屁股上就是一记。
“哪能啊？他自称他是的嘛。”贾行一脸委屈的看着我。
“既然蒋老东家那么不信任我们，我看今天的生意是没法谈了。”说着我扭头就走。想用苦肉计博得我的同情，还要示弱，怎么瞅着都是皇家园林里狐狸的招数啊。
“留步！”蒋老头喝住了我。
“蒋老东家还有什么吩咐吗？”我转过身去，站直了临听教诲。跟踪我和老王的那个伙计，果然是把消息传到了这里。
“你说要谈生意？”蒋老头问。
“当然是来谈生意了。”我微笑着道。
“那你这身后是……”蒋老头眯着眼睛，看着我身后的老王。
“哦，是我疏忽了，忘记向您介绍了。这是我们萧记皮货行的二掌柜——王安邑。”我让出半个身位，让蒋老头看个真切。
“哦。二掌柜也来了，那还真是谈生意来的。不过我们两家这几年似乎走的不太近，甚至还有些隔阂，钟离大掌柜不会不知道吧？”蒋老头开始给我出难题。
“您说的是我们涉足布行，您涉足皮货行的事情吗？”我明知故问。
“是啊。”蒋老头简短回答。
“同行之间竞争在所难免，我们皮货行随时欢迎有人与我们争锋。想来蒋老东家应该也不会因为布庄生意上那么一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寝食难安吧？更何况我们之间的竞争是一码事，合作又是另一码事，这一码归一码，商人算账可不能糊涂。”我用略带嘲讽的语气对他道。贾行之前被我整过，因此不敢轻举妄动，我心中暗道：“你老了你知道吗？”
“钟离大掌柜说笑了，老夫在这商场上已经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怎么可能会为那么一点儿芝麻绿豆的小事情寝食难安呢？”蒋老头听了我的话，起初有些尴尬，但很快转了脸色。
“我想也是。那我们可以坐下来谈生意了吗？”
“请。”蒋老头对我道。
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总算是可以坐下来了。
“是什么生意，竟然要钟离大掌柜亲自前来啊？”贾行问道。
“当然是不小。”我道。
“有多大？”蒋老头问道。
我伸出手，比划了一个“五”字。
“五匹？”贾行问。
我不答。
“五十匹？”贾行再问。
我还是不答。
“五百匹？”贾行又问。
我依然不作回答。
“难道是五千匹？”蒋老头急了。
我没有出声，一个劲地摇头。
“难道你还能有五万匹天光丝缎？！”蒋老头惊疑地从座上弹起。
“您怎么知道我是要来做天光丝缎的生意呢？只是朝廷贡品，怎么可能留落人间呢？”我用质问地语气对蒋老头说话。
“没有，没有。我只是瞎猜的。”蒋老头露出了马脚。
“您别担心，我这手头上就是有这个数，您要是想要与我们合作，随时都可以派人来和我们联系。”我还是对他做了一个“五”的手势，然后接着道，“天色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用晚膳了。”我起身准备离开。
“吃过晚饭再走吧。”蒋老头发出邀请。
此时的我已经快要走出大堂的门，听他这么一说又回过头去，看了看满堂的珊瑚对他道：“饭，我今天就不再您这里吃了。改天您要是赏脸，就去我们那儿，我请您看一件别致的东西。”然后就和老王笔直向门外走去。
“小朱，一会儿你把我送到城南门口，然后就送老王回家。明天早上也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骑马去皮货行。”我一边上车，一边对小朱道。
“是。”小朱应道。
上了车，老王向我开口了：“大掌柜，这车都给你了，你怎么老是然个我享用啊？”
“哈哈，你不是不习惯吧。”我对他道。
“那倒没有，谁有的享受会觉得不习惯呀。”老王随口说道。
“我就不习惯啊。过去坐马车，那是没有办法，可我老觉得它晃悠。后来骑了马，才知道那叫颠簸，所以又回想起坐马车的日子。今天又坐上了马车才知道，这晃悠还不及颠簸来得好啊！”我感慨万千。
老王听了我的话，默不作声。很久以后，他张口询问：“大掌柜，您今天说到了天光丝缎，可我们没有掌管布庄的权限啊。”
“没有权限可以讨啊。这布庄生意和皮货行的生意，那可是一衣带水呀。如果不把这两件生意并在一起，要想各个击破那是不可能的，只有统筹规划。”我分析道。
“可是老板会不会给你这样的权限？”老王一脸愁容。
“他若是不给我，那我也没有办法。只是这事情也没办法了，也就只好请辞了。”我对老王道。
“那您还不如去了月莲小姐，当萧记的少东家来得好，至少大伙儿还有口饭吃。”老王以脸子沮丧。
“说什么哪！月莲小姐和你两情相悦，我怎么能胡乱穿插其中呢？我钟离曲从来说话算话，说好不与你争，那就绝对不会和你争！”我说话掷地有声。
“这……这我不是这个意思。”老王见我有些动怒，如同惊弓之鸟。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告诉你，为了江山而放弃美人，那也是不当之举。是男人，就要做到两者兼顾，和自己喜爱的女子同心同德。”深宫里有一个姐姐饱受日夜煎熬，每次我一想起来就心如刀绞。还要让我在民间看到一个缩影，让我怎么憧憬美好的未来？
“各方面我都不如你，也许月莲跟着你会更幸福吧。”
“还说，你早上发威的勇气哪儿去了？”我本来就已经很累了，他的话简直是要让我崩溃了。
“我……”老王无话可说。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想了想今天所经历的每一件事，找到一个可以议论的话，于是对老王道：“你觉得咱们布庄里的那个伙计怎么样？”
“伙计？就是那个被派去裁缝店做衣裳的伙计？”老王思索之后，跟上了我的步伐。
“对啊。你看他怎么样？”我跟老王用商量的语气道。
“这小子机灵，比老沈强多了。”老王知道我不会害他，所以大胆提议。
“还得再磨磨。”我道。虽然我觉得这伙计的脾性与我有许多相似之处，但是他还是有很多地方是不尽如人意的。
“是有些锋芒。”老王含笑道。
“大掌柜，城南门到了。”小朱来报。
我下了车跟老王挥手告别，又对小朱道：“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把老王送回家后，自己也早点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拜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