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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墨灵河的歌声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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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听过墨灵河的歌声?
——像是一个女子在哭。
——你有没有听过墨灵河的歌声?
——像是春天里最温软的风有了形状。
——你有没有……
据说每个人,都在那河边上,听到了不一样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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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们怎么能无故押人?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押我?”陈涵亮被送往大牢的时候,还一路挣扎着,说道:“大人,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赫灵蛟手上拿着一个簿子,说道:“七月四日,七街四巷的林老太告你家恶狗咬人,没抓。”
“九月八日,十街五巷的刘二郎状告你家人买纸不给钱,没抓。”
听她还要往下念,陈涵亮说道:“大人,这些都是陈年旧事,都过去多少年了!”
赫灵蛟说道:“既然有了条目,就不是无故押人了,对吧?难道陈老先生还想让我从里面翻翻,找出些凭据来,去搜你庄子吗?”
事实上,如果赫灵蛟要给陈涵亮定罪,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带兵冲进去陈庄。
之前的县官不敢把他如何,是因为他家养的打手那可比别人家的兵都多,打不过。
当然了,也是因为县官不想生事,于是与他暗中苟且,就纵容他陈家一纵容就是这许多年。
可是赫灵蛟手中四万兵马,这都够一个州的兵力了,这么多兵驻扎墨县,难道还怕有人敢和她对着干不成?
可是赫灵蛟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等到夜半,张角又来了,那时找不到云升和雪如,事情又要进一步恶化。
陈涵亮做的事情既然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就只能关起门来,问个清楚。
赫灵蛟把陈涵亮押进了大牢,对姜翼说道:“带着凝安出去,保护好她,等我审讯完毕,就来找你们。”
姜翼牵着凝安的手,恋恋不舍地站在一边,说道:“长姐,我也想听。”
赫灵蛟说道:“你先出去。先看孩子。”
姜翼得了一个看孩子的命令,只好带着凝安离开了大牢,无聊地坐在府衙门口。
凝安看着姜翼托着腮坐在台阶上,问道:“姜大头,云升姐姐和温姐姐不见了,你不担心她们吗?”
姜翼说道:“我担心。我担心就容易拉肚子放屁,我现在主要是在放屁,还没有开始拉肚子。别人都会愁得不行,我不会,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发愁。”
不知道如何发愁的姜翼,坐在府衙的门口,用她另类的方式传递着她的担忧。
凝安坐得离她远远的,还是受到了她的波及。
凝安说道:“姜大头,我就不懂了,别人都是在心里担忧,为什么你是肠道里出问题?”
姜翼托着腮,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可我不觉得在乎一个人是在心里。在乎一个人是在肠子里才对。”
“当你想到她的时候,你会觉得肚子里很温暖,就像是揣着一个小火球的时候。若是她不见了,你吃下的东西都消化不了,要么排太多,要么排不出,肚子也紧缩成一团,好像是肠子打了结似的。”
凝安看着她的肚子,又看看她的脸,问道:“你现在肠子打结了?”
姜翼点点头:“打结了。”
凝安说道:“你可真是个怪人。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徒弟。”
地下的大牢里,赫灵蛟坐在陈涵亮的对面,说道:“陈老先生,我没有时间和你浪费。我想,你这次这么配合,我一请你就亲自来,是因为看到了我们的四万兵马吧?”
陈涵亮连连说道:“看到了,看到了。”
赫灵蛟看着他的神色,又问道:“我还想问,你看到了四万兵马,又看到温云骑马带着这四万兵马,是什么感受?”
陈涵亮跪在地上,擦着头上的汗水,说道:“大人,实不相瞒,我那日听说温云回来了,我就去跟着人去看,一出陈庄的门,就看见她带着那么多兵在前行,她还与我点头,我实在是吓得不轻。哎,您有所不知,犬子肖明当初惹过些不光彩的事,被温云撞见过,被她好生教训了一顿,回到家没几日人就没了,我现在看到她,我还是……还是害怕啊……”
赫灵蛟看着他的神色,忽然冷笑了一声,说道:“真的吗?养着数十打手在庄子上,开着屠宰场,原来陈老先生还会害怕?”
陈涵亮头发花白,看起来就是个怕事的老人家,若不是赫灵蛟提前知道前情,如何知道他就是声名远扬的恶人?
他看起来也就是个胆小如鼠的老头罢了!
陈涵亮连忙说道:“大人,你误会草民了。草民年纪大了,怕死,那温云何其凶恶,当日当众教训犬子,犬子身边带着二十多个人啊!全被她打趴下了,没一个站得起来,我、我怕她恨我当日报官,又来寻我的茬报复,怎么能不害怕?”
赫灵蛟拿着手里的簿子,一页一页地翻着,说道:“老先生,这些年你陈庄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吧?这么大的生意,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见过,会怕一个流放的后辈吗?就算是你家当年没有利害的人手,如今不是有奚雨宁了吗?看到温云回来,你就没想过什么?”
陈涵亮听她一直在问温云,全然不提那妖怪,一时不解,说道:“大人,这温云和那个、那个什么姑娘,是被河里的妖怪吞下去的,你为什么一直在问我,看到温云是什么感受?”
赫灵蛟冷笑道:“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这世上能有什么妖怪。若是有,也是人心太怪,足以在这世上作妖!”
“与其给我讲什么妖怪的传说,你不若给我讲讲,你作为一个父亲,看到打死你儿子的人非但没有被流放,反而高头大马加官进爵回来了,心里是什么感受?”
陈涵亮怕极了,骇然说道:“大人,你……你是怀疑我?”
赫灵蛟说道:“我与温云相处日久,我知道她的武艺天下一绝,我也知道她身边的女子何其厉害,若是你骗我说河边有妖怪,那我是绝对不信的。”
“我已经派人去押奚雨宁了,你放心,日落前她绝对能和你关在一起。”
陈涵亮连忙说道:“大人,不可,不可啊!雨宁是真的病了,真的病了!你带着人进了我的庄子,你见到她就知道了!她现在高烧不退,眼中得很,你要押就押我,不要押她,她是我庄子里的摇钱树,她要是出事了,我这生意就没得做了……”
赫灵蛟说道:“温云是我结义金兰的妹妹,和她一起消失的是我的心上人。虽然她去不是你害的,但是既然她消失了你的人却没事,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赫灵蛟在大牢里走着,又回头看向陈涵亮,说道:“我若是你,唯一的独苗被温云打死了,我应该会恨死她吧?看到她回来,我知道打不过她,又不能抓住她,定然要想不少办法吧?之前你家出了事,总是有人给你顶罪,这次可没戏了。”
陈涵亮害怕地说道:“可是……可是……”
赫灵蛟对着他一笑,说道:“老先生还是别装了。换了你是我,难道要把你自己放走吗?”
听他说了这话,陈涵亮冷静下来了。
方才还战战兢兢的老人家,此刻沉默地跪在地上。
那副胆小怕事,胆战心惊的面具,终于被摘下来了。
阴暗的大牢里,他对着赫灵蛟露出一个笑容:“大人,你若是恨我,就杀了我啊?”
“杀了我又怎样?多一具墨灵河的尸首而已!我陈涵亮已然活了七十年,人间的日子早就活够了,我不怕死!”
阴暗的大牢里,他的眼神可怖,声音狰狞:“你想让我招?换了你,你难道会招?比起让我招,你最好想想怎么从奚雨宁嘴里套出话来吧!可惜,她自己一介用毒的人,反倒喝下了我给的毒茶,如今正在生死间挣扎呢!啊哈哈哈……”
“你想找你结义金兰的妹妹?你想找你的心上人?那你就去阴间,去我儿子哪儿找吧!”
“你去忘川河边上,问问他,问问他,问问他见没见到打死他的凶手啊?!”
那头发全白的老人,在潮湿阴暗的大牢里,放声大笑,像个疯子般跌跌撞撞,说道:“我就是要她温云死!当初判她只判了个流放,我就不甘心!可是我当时手软,我想,她流放饿死在外面,总比给她个痛快好。可是谁能想,她竟然在外面立了战功,还结交了新任县官,回到这墨县里来耀武扬威!”
“我真是后悔!我后悔那时我就不该手软,不该让她活着走出大牢!”
“那时的县官对我说,朝廷判了她个流放,但是我们只要使一点手段,就可以对外面说,她身子弱,病死在牢里了,没有一个人会问!”
“我真该听他的,让温云病死在牢里!我为什么要对他说,若是这丫头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应该让她在外面受尽他人白眼,受尽世人辱骂,然后流放边疆,在那穷苦之地活活饿死我才甘心!我为什么要这么说?明儿死的时候才十七,好好一个人,就那么不喘气了,我怎么甘心?”
“那日温云骑着马回来,带着四万兵马,四万啊!我数都数不清,若不是有人同我说,我都不知道原来那是四万!何等威风,何等荣耀啊!我要是那温家老头,我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吧?那就是拿着刀子在剜我的心!我怎么可能看着她就这么荣华富贵下去?”
“当然是我做的,不是我能是谁!可是你能拿我怎么办?这大牢里所有的刑,都是给那些怕死的人的,我从去年开始,味觉痛觉全无了,就算是你折磨我,我也不觉得难受,你能拿我如何?”
赫灵蛟坐在对面,看着面前的那老头发疯。
果然,和她猜得没错。
温云和慕莲忽然失踪,和他脱不了干系。
但是问题就在于,那日的夜晚,谁也不知道温云和慕莲会在河边。
这件事,是绝对不会有人提前知晓的。
那时的陈涵亮,或许躲在岸边,或许还在陈庄安睡,他如何能指示奚雨宁暗害温云和慕莲?
就算是他能害温云,可是如何能害慕莲?
赫灵蛟说道:“这么说来,那河岸上的妖怪,也是子虚乌有了?”
陈涵亮坐在大牢里,只是嘿嘿嘿的笑,不说话。
这时,三昧从上面下来,对赫灵蛟说道:“大人,那奚雨宁果然病得很重,我们带去的大夫说,她中毒颇深,不适合移动,她自己闭了穴位,若是不动躺在床上,或许还能清除毒素,可若是把她押过来,移动身体,一定会死的。我们没敢动她,先来汇报了。”
听他这样说,陈涵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秒。
赫灵蛟转过身,对陈涵亮说道:“你口口声声说不让我们去找奚雨宁,其实你是在等着我们去找奚雨宁吧?她是唯一的证人了,若是她死了,没有一个人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你不能杀她,你怕寒了庄内打手的心,于是你只是对她下毒,知道她善于此道,会封闭穴位保护自己。你一直提她,只是为了用激将法,让我去把她提出来,到时候她的身体一动,死在大牢里,你就可以对你庄中的打手说是我做的,陈庄主,你为了报仇,真是好用心啊。”
陈涵亮又害怕地说道:“大人,雨宁真的是那妖怪害得,不是我们害得啊!她是我庄内的摇钱树,我怎么会害她?”
现在大牢里又有人了,陈涵亮继续装疯卖傻,假装可怜起来。
赫灵蛟又说道:“你在河边的时候,一直和我说,说我生得太美了,不能去河边,想来也是一个路数吧?你想激我去那河边,对吧?”
陈涵亮连连摆手,摇头否认:“大人,不是这样,真的不是这样!你想的太多了!那河边真的很危险,去不得,去不得啊!”
赫灵蛟看着他那副装疯卖傻的模样,知道问他也是无用,就说道:“把他带上,今天晚上,他和我一起去河边,看看那里究竟有什么问题。”
三昧害怕地说道:“大人,那河边真的有妖怪,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赫灵蛟看着三昧的样子,见他与陈涵亮说辞一致,都说河里有妖怪,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谁。
赫灵蛟问道:“三昧,我且问你,你真的看到了妖怪?”
三昧指天发誓,说道:“大人,我不光用我自己的性命发誓,我用我家中八旬老母的性命一起发誓,我真的看见了那河里有妖怪,把两位姑娘一口吞下去了,千真万确,做不得假啊。就算是你不信我说的,今天晚上你去了河水边上,看到妖怪,不就知道吗?我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赫灵蛟看了一眼牢里发疯的七十老人,又看了一眼信誓旦旦的三昧。
她还真不知道要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