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洗头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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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不作美，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好几天。
每到这种阴凉的天气，沈渊就手脚冰凉，时不时就想打个寒颤。
踩着路边的小水滩，胳肢窝夹住黑漆漆的雨伞，沈渊算是做了个早操，进入了三十中学的校门。三十中学算是他们这个小破区比较好的高中了，而沈渊中考经历了一番折磨，本以为可以进入市区的重点高中，可还是遗憾落榜。
对于这件事，沈渊一直都是耿耿于怀的，望望外面的风景何尝不是一件刺激的事呢？看看小城区外是不是也和自己屋外的天空一样，四四方方，门口种着五个人都抱不住的柳树，门前有铁打的车棚罩着的一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每次经过那里他都会一排一排数过来，什么类型的车什么颜色的车他都滚瓜烂熟，对于数自行车这件无聊的事，沈渊给自己找的借口是提高记忆力。
纵然沈渊心里有再多的小九九，他也从不外露。在老师眼里，他就是一个品学兼优，乐于助人，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也就是这样，他以三十中最高成绩录取并担任了半年的班长，每天早上必备的便是要去老师办公室转一转，无言的告诉老师们“我来了，请尽情给我安排任务吧。”
今天还是和往常一样，沈渊调整好呼吸，敲门，推门，过道，弯腰，低头，微笑，“林老师，我来了。”桌前的男人头也没抬，推过来一沓卷子，闷声说“昨天的物理卷子，你批了吧然后发下去，上课讲。”
“好的老师”沈渊拿起那摞厚厚的卷子，就准备往外走，经过教学主任身边时还非常礼貌的问声老师好。
拥挤的办公室让沈渊不得不低头看自己的脚，走着走着前面就多出一双相向的脚挡住了去路，两人左挤挤右偏偏，始终没有岔开，这种尴尬的局面被教学主任打破了，“蒋深！过来！”
听到教导主任的大嗓门，沈渊回头看看又是哪个小同学被老胖子抓了，还没瞅到教导主任的身影，左肩膀就被轻轻撞了一下，沈渊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人，哇！好高！撞他的人身高很高，沈渊才到他的下巴，人群挤得他鼻尖碰到了人的脖子，身上有烟味，很淡，还带了点发廊里的劣质染发膏的味道，没等到沈渊仔细去看人脸，大高个就已经走远了，沈渊也不管了一股脑就挤出办公室。
回到教室沈渊急急忙忙批完了物理卷子，发给同学们后，在讲桌前重重砸了一下，这一下让混乱的班级瞬间安静起来，沈渊学着物理老师也是他们的班主任阴阳怪气地说“安静点小兔崽子们！跟谁俩呢！看看看看！你们这写的啥逼玩意？”
他们的班主任一生气发飙就操着一口标准的东北口音，吐沫星子飞溅，仿佛要把这帮学生崽们吃了，沈渊学的有模有样，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
平时班级里的小欠儿就开始发话了，“哈哈哈班长你好坏！”
“行啦行啦，开心开心得了！一会儿班主任来了，都安静啊！”沈渊敲敲讲桌示意大家安静学习，三十中不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但也是个重点高中，来这儿的学生们多多少少也都有学习的自觉，听到班长的话就开始埋头看物理卷子了。
一上午的课结束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出去吃饭了，沈渊也不例外，三十中的午饭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充饭卡买饭票去学校食堂吃，安全卫生，但味道就一言难尽了，另一种就是到外面去吃，三十中过马路就是小区，小区的楼下就是社区的菜市场，小餐馆很多，还有发廊和文具店，卖什么的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条街卖不了的。
沈渊最喜欢的就是那条街卖的米粉，那滋味儿吃一顿，一下午嗓子眼里都冒酸水，一打下课铃他就抓着陈世健往那家米粉店走，陈世健是西北人不爱吃酸，每次被沈渊逼着吃两口脸就皱成团“阿偶，你吃米粉去哩吗？”
沈渊白他一眼，“说人话！”
“我说大哥，你还吃米粉啊？我能不吃吗？”陈世健站着不动了，心里一想那米粉味喉咙里就酸。
“不能！”沈渊半推半踢的，俩人成功到达了米粉店。
一进门看到冗长的队伍，沈渊心里犯愁了，“都怪你！让你磨磨唧唧的！”
陈世健没听懂，“磨磨唧唧是什么意思？”
沈渊没理他，乖乖排队去了，过了几分钟感觉队伍走得慢，沈渊探头往前看了看，米粉没看见，倒是看见一个大高个儿，大高个儿的头发很长，甚至能搭在肩膀上，从后面看整个脖子都被头发盖住了，在一堆小板寸里特别扎眼。
陈世健顺着沈渊的眼神飘过去开始科普了，“那是三班今天刚来的转校生，听说是教导主任的小舅子，有后台呀！”
沈渊收回视线，给了一句评语，“杀马特！”
陈世健被这句噎住了，给沈渊竖了竖大拇指，表示这评价很到位。
队伍一点点往前走，沈渊就一直低头玩手机，米粉味萦绕他的鼻尖，肚子勾的都叫起来了。又是发廊里那股味道，沈渊看着被他评价为杀马特的大高个从他旁边端着米粉走开，“原来是早上那个大高个”，沈渊心里想。
吃饱喝足了，陈世健自己回了班级午睡，午休有两个小时，吃完饭有剩余的时间，学生们都会睡一会儿补充精力，沈渊觉少，每次吃完饭都会去教学楼后面的小凉亭背英语单词，小凉亭夏天倒是鸟语花香的，就是荒废的时间太长了，哪哪儿都是灰，沈渊就给自己在那儿专铺了个小垫子，一边被正午的太阳晒得心里暖洋洋一边背着长不拉几的英语单词很是惬意。
但今天沈渊拿着书去凉亭的时候，那里却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仔细看看，又是那个杀马特大高个，沈渊没在意，进去的时候也没看人是什么反应，直接坐在了老地方开始背单词，背一会儿感觉没动静，沈渊偷偷瞅了一眼，那人没在看他，反而看着凉亭旁的栅栏，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点上抽了起来。沈渊讨厌烟味，但那人的烟好像很淡，只有顺着风慢慢飘来的几缕烟云，沈渊不自觉的啧了一声，再抬眼就对上了那人的眼，大高个举着烟愣了一下，好像刚发现他，随后将烟扔到地上踩灭离开了。
高一没有晚自习，到放学时间了沈渊就拎着早上带来的伞回家了，等到了家楼下的车棚，沈渊照例一排一排数过来，却发现多出来一辆，这引起了沈渊的兴趣，这车棚里的车在这放了十几年了，里面的车经常少，不是因为坏到不能骑就是被偷了，如今却多出来一辆，这事儿可稀奇了！依照脑子里的车数和车颜色，沈渊终于找出那辆多出来的自行车，很破很旧，上面全是铁锈，但车链子车轱辘车把都好好的，沈渊想，这车骑起来肯定吱呀吱呀的响。
站在那观察了一会儿，沈渊好奇用手往上抿了一下，蹭了满手铁锈，嫌弃的咦了声，拍掉手里的灰，准备上楼，刚一转身就看到后面站了一个人，沈渊吓了一跳，又是那个杀马特大高个，今儿是咋了，这大高个和我犯冲啊！一天看见他四次！
杀马特看了他一眼却没理他，骑着那辆生锈的自行车走了。
沈渊看他离开的背影腹诽，“这人也不怕蹭满屁股锈！”
回到家，沈渊立马洗手去了，满手的铁锈，肥皂怎么搓那味道也散不去，赶上陈世健对米粉味儿的恐惧了，搓了十分钟，沈渊的妈妈就喊人了，“儿子，干嘛呢？一会儿手搓秃了皮了！”
沈渊用毛巾擦完手坐在餐桌前，“蹭了满手铁锈，一股子味儿！”
陈素艳递过来筷子，“没事儿，一会儿我把冰箱里酸了的牛奶拿出来给你洗洗。”
“啊？那得啥味儿啊？”沈渊嫌弃地戳戳碗里的饭。
“小孩子啥也不懂，去铁锈就得用坏了的牛奶！” 陈素艳一提起这种清洁的常识就开心了，“哎哎哎，头发头发，进碗里了！”
陈素艳撩起沈渊的刘海，嫌弃地说，“你这头发多长时间没剪了，别仗着自己成绩好老师不爱说你，你就放肆啊！我看你们学校都是小卤蛋，你还想搞特殊！”
沈渊把刘海往后撸了撸，“谁要搞特殊了，这不没钱嘛！我等我爸回来就剪去！”沈渊笑嘻嘻的，沈渊爸爸沈铁军是小城区里一家工厂的老板，做建材的，小城区里建点什么都得搁沈渊爸爸的厂子里提材料，在这里沈渊也是个小富二代了！跟自己爸爸要钱，不仅剪头发的钱有了，就连生活费也能充实起来。
等沈铁军回来，沈渊就蹦蹦跶跶地揣着几张红票票去剪头了，沈渊的家离学校很近，就隔了一条街，这一片都算是学区房，上学走路也就二十来分钟，楼底下就是发廊，但沈渊不爱去，嫌弃那家发廊的理发师长得丑，每次让人给洗头他都犯恶心，所以他剪头都会去那条小吃街里，奶茶店旁边的发廊，这家发廊叫“一剪美”，里面的理发师长得都还顺沈渊的眼，一个个条靓盘顺的。
刚推开发廊的门，沈渊就看到那杀马特大高个了，我去！这他妈什么缘分啊？一天见五回，月老牵的线都没他俩的线硬！
沈渊犯难了，这是进还是不进啊？没等他想完，里边的理发师就招呼他了，“哟！来啦！你这一个月没来了吧，瞅这刘海儿都挡眼睛了！”
“是是，学习忙哈哈！”沈渊算是这家的老顾客了，招呼他的理发师叫周杰，沈渊平时都叫他周哥。
“深子！给洗下头！”周杰转身叫杀马特。
杀马特看了沈渊一眼就坐在洗头床旁的凳子上等他过去了
行吧！洗就洗呗！估计老天爷让他俩一天见五回就是为了这一次的洗头缘！沈渊这样想，就躺下了。
呵！还挺舒服！杀马特洗头很温柔，不像那些理发师，图剪男头便宜，洗个头跟搓澡似的，他手指很长，插进发丝里按摩头皮，估计学过，专找穴位按，有的地方还挺疼。
沈渊抬眼去看那杀马特，头发是真的长，低头刘海完全挡住了脸，但能看出鼻子很挺，嘴唇红润润的，就是眼睛完全埋藏在刘海的阴影下了，嗯…蛮好看的！不是个一般的杀马特。
沈渊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头发也洗完了，杀马特站起身拿毛巾的时候，用手将刘海别在了耳后，完全露出了脸，下颌线条很美，下巴尖尖的，鼻梁很高，眼睛不大却细长，最重要的是眼角有一颗痣，这就是传说中的泪痣？拿笔点的吧？果然杀马特，不过还挺帅！
杀马特察觉到沈渊一直盯着他看，拿过毛巾直接糊在了沈渊的脸上。视线被阴影笼罩，沈渊也发现自己不太礼貌，尴尬地把头发擦了半干，就站起身坐到剪发的位置上了。
理发的过程中周杰一直在和沈渊聊天，周杰是高中毕业，本来能上个大学，但因为家里没钱就子承父业出来干美发了，一个月也挣不了几个钱，没事就乐意和小年轻们聊聊学校的事。
沈渊不是话少的人，他也喜欢和人聊聊闲嗑，所以和周杰总是相谈甚欢，有时甚至相见恨晚。
“哎，周哥，你们理发店的人我都见过，那大高个儿是新来的？”沈渊随意地插了句提问。
“来两周了，干活挺麻利的，就留下了。”周杰想起了什么道，“他也是你们学校的，今天刚去报到，你应该见过吧？”
沈渊干笑，何止见过，见五次了！“啊，眼熟，他叫啥啊？”
“蒋深”周杰说。
剪完头已经八点了，沈渊赶紧溜回家写作业去了，高一不分文理，所有科目都要学，写完作业复习再加上预习就到十二点了，沈渊麻溜上床睡觉了，躺在床上沈渊就开始乱想，明天还会不会见到那杀马特？一天遇到五回，真是缘分啊，明天我躲着你走，我就不信还能遇到你！
第二天一早沈渊背上书包早饭都没吃就去上学了，蒋深的车在他家楼下的车棚，沈渊猜他一定住的很近，早早就走，肯定遇不到。
下了楼沈渊照例开始数车，诶？那辆铁锈神车没了？那杀马特起那么早？沈渊震惊了，看不出来那杀马特还是个早起学习的好学生？
早上没遇到杀马特，沈渊窃喜了一下，我就说我和他的缘分也就止于洗一次头。沈渊到教室刚坐到位置上，陈世健就贱贱地贴上来了，“班长，你前头些办公室门口有木有听见那门说撒这哩？”（班长，你来的时候经过办公室有没有听见里面说啥？）
“没”沈渊打开书包把里面的书拿出来放到桌上，懒得搭理陈世健的茬，这小子又说方言，虽然勉强也能听懂，但他没事就爱聊学校里那点破八卦，哪个高二高三的处对象了，他比谁都知道的早。
“自么啥也没有听见，教导主任今天在三班门口样子哈人的很，嗓子扯着哩。”（怎么什么都没听见，教导主任今天在三班门口老吓人了，扯着嗓子喊。）陈世健拄着桌子继续和沈渊搭茬。
“没说你得呗，关你毛事？”沈渊拍开陈世健拄着的手，没了支撑点陈世健拐了一下又被沈渊抓着肩膀扶住了“等着，哥给你去办公室瞅瞅去！”
沈渊例行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要卷子的时候，特意到处看了看，还真被他看到了，教导主任的办公桌前真站着一人，还挺高，卧槽？？这他妈不是杀马特吗？？
“我昨天让你剪头发你怎么没剪？”教导主任质问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很清晰，他们这毕竟是小城区，高中老师的办公室并不大，几个老师挤在一块用挡板隔开，就连主任也没有独立的办公室，谁说点什么大家都听得清楚。
蒋深没有反应，教导主任面子上觉得挂不住音量就提高了，“我在跟你说话！”
站着的人还是一动不动，话也不说，主任气的站起来抓住他的头发扯了两下，指着他鼻子说，“你看看你！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你是学生！不是社会上的小混混！”
沈渊正看热闹呢，就被人推了一下，低头一看，班主任盯着他说，“没事儿瞎看啥热闹。”
沈渊嘻嘻笑着讨好班主任，“嘿嘿，放松一下嘛，那位同学是咋了，被主任亲自训”沈渊学习成绩好，性格开朗又会说话，老师们都很喜欢他，班主任自然也不例外，有时候还会跟沈渊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头发太长还不剪，你说现在的学生啊，就知道臭美，男孩儿就得板寸才精神，那长头发，留起来跟个女生似的，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林升平压低声音和沈渊说。
“林老师，你的头发不也挺长的嘛，呀！今天还喷发胶了，咋了？又有约会呀？”沈渊调笑林升平，林升平虽然是班主任，但年龄也不是很大，今年刚好二十五，但就是没交过女朋友，家里催得紧，没事儿就相亲，好几次都和沈渊抱怨相亲对象的丑恶行为。
“去去去！小屁孩懂啥！”林升平推沈渊示意他赶紧走。
沈渊挑了两下眉笑呵呵的走了。
第一节下课沈渊尿急，嗖的一下就钻进厕所放水了，洗手的时候被靠在窗边抽烟的蒋深吓了一跳，“我去？你咋老吓人呢？”
蒋深像没有听见似的，连头也没转一下，沈渊奇怪了，这难道是我的幻觉？定睛一看，确实是个人，外面光亮还能晃出人脸上的白毛呢，打火机的火焰也很明显，还能烧起来头发呢！等等？
“喂，你干嘛啊？诶诶诶诶诶……”沈渊赶紧把蒋深手里的火机抢过来，用湿润的手拍打头发上的小火苗，但火苗就是不灭，烫的沈渊的手红彤彤的。沈渊急的一把抓着蒋深的手臂，把着他的头就往水池里按，水龙头流下的水冲刷着燃烧的头发，顽强的火苗终于熄灭了。抢救完的头发还是烧的有些焦了，空气中还散发一股难闻的味道。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剪头发也不是这么剪得，亏你还是个理发的”沈渊搓着自己通红的手，还是觉得烧得慌，就又吹了几下。
蒋深没说话，只是看着沈渊吹手心，沈渊抬头看看他，噗嗤笑了，“我说，你之前长头发的时候还算是个冷峻长发美人，你现在好像那个掉毛的拖把哈哈哈哈哈”蒋深的头发长，经过这么一烧还是在他的耳根处，但因为只烧了一侧，所以现在两边完全不一样，一边长一边短。
沈渊笑了一会儿，见对方还是臭着个脸，有点尴尬了，“哈哈…哈哈…不是，你这人哑巴呀，好歹我刚才救了你，你不说话算什么意思啊，行行行，我说你掉毛是我不对，你现在是个有毛的拖把，诶诶不对不对，你就不是个拖把。”
蒋深回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有点像，也笑了，对沈渊说，“谢谢。”
沈渊第一次听见这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的声音有点好听？？也不是好听，怎么说呢，标准？？仅仅两个字却感觉他说的字正腔圆的，好像那个…那个…对！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
沈渊想再听听人说话，便问道，“你为什么要烧头发啊？感觉你也不是那种会为了遵守校规校纪，在没有剪刀的学校，用烧头发的行为让头发变短的傻逼啊！”
沈渊说完感觉厕所好像安静了那么几秒，他以为蒋深还是不会理他却听到，“头发被摸过了，脏。”蒋深解释完原因就离开了。
留下的沈渊有点懵，这什么绝世大奇葩？就因为头发被摸过了就烧了？好吧，此等神仙不是我凡人能理解的，不过我和他还真是有缘！昨天他帮我洗头，今天我帮他浇头，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洗头缘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洗头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