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只有你》甜久

1、心疼

　　自从父母过世，我只能从哥哥身上汲取温暖。
　　我怕黑，哥哥每晚都抱着我睡觉，有时候还给我讲故事，我让他别把我当小孩子看，他却总是宠溺地摸摸我的头，说我本来就是小孩子。
　　可我们俩是双胞胎。
　　虽然从来没有人说过我们长得像。
　　哥哥已经初三了，我也是。爸妈出世后的第二个星期，我们就被判给了大伯抚养。
　　那是个天气很好的夏天，我和哥哥得到消息却觉得透心凉。
　　大伯从来就不喜欢我们一家，说我们没钱，是穷亲戚，可他也跟我们一样没钱。
　　到底是在骂谁呢？
　　法院每个月都会给大伯一些抚养费，还有我爸妈留下的财产。虽然不多，但足以养活我和哥哥到十八岁。
　　大伯母是个很抠门的女人，为了省钱，让我和哥哥睡一张床，只有一米三五的小床，还说家里没钱，买不起新的床。
　　我和哥哥妥协了，毕竟那时候我们也只有十二岁。
　　大伯家有个恶霸，也就是夫妻俩的儿子，比我们大两岁。
　　明明大伯只是不爱管事，大伯母只是很抠门，但他们的儿子却很喜欢欺负人，还喜欢看我和哥哥哭鼻子。
　　不过哥哥从来不会哭，连爸妈走的时候也没留过泪，至少我没有看到过。
　　他说我们要坚强，我还有他，以后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心里好受了许多，慢慢没再继续难过，有哥哥陪我，保护我，我还怕什么。
　　我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两年了，也被这里的魔王折磨了两年，再过一个月，我和哥哥就要中考了，一心放在学习上，不再理会时常找事的他们。
　　可现实却总不让我们安稳。
　　大伯母说最近家里经济条件很差，尤其是我们两个来了之后。
　　现在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们俩平时还吃那么多，再过几个月又要上高中，高中又不是义务教育，得自己掏钱缴学费，家里算下来有五个人了，哪里还供得起我俩。
　　可我和哥哥每次都是吃的最少的，她为什么不看看自家肥得像头猪的儿子呢？
　　我们俩没当一回事，晚上吃饭的时候，大伯回了家，大伯母开口了。
　　“我看这俩孩子中考完书也别读了，出来反正都是打工命。”她没正眼看我们，只继续道：“孙小芳昨天来找我了，说城西那边有个厂子招人，一个人每个月一千五呢！”
　　大伯吃饭的动作一顿，应该是在思索。，我紧张地支棱起耳朵，嘴里嚼饭的动作也停下，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话。
　　要知道，在这个家里，大事做主的还是大伯。
　　片刻后，他终于开了口，却让我犹坠冰窟。
　　他说：“这么高确实很不错，做什么的”
　　大伯母笑开了颜，细细跟他解释，连我和哥哥多夹了几块肉也没看见。
　　大伯最终还是同意了大伯母的提议，并且也深深觉得我和哥哥就算成绩好，以后出来也只能是个打工的。
　　毕竟我们一没权，二没势，还没爸妈。
　　我和哥哥都很气愤，头一次在明面上与他们争执起来。
　　大伯母说什么都不会让我们继续读，先不说学费，光是交给学校的食宿费都得一大堆，更何况是她和哥哥两个人。
　　我气急，扔了桌上的碗筷，打碎在水泥地上，过后便后悔了。本来他们就不愿意我们继续上学，这下会不会更加生气。
　　哥哥还在跟他们理论，硬的不行，来软的。
　　“我和文茵成绩好，以后读出来肯定好好报答你们。”
　　文茵是我的名字，我妈说这个名字很有寓意，是爷爷在世的时候给我取的。
　　哥哥的声音微微颤抖，一向骄傲的他现在为了这件事跟他们低声下气，我握紧了拳头，站在他身后盯着大伯。
　　大伯却冷笑：“等你们读出来，那得多少年了!我看啊，还不如早点去挣点钱，我和你大伯母养你们两个也不容易，家里还有你们两个堂哥呢，都是嘴，哪里养得起。”
　　“我爸妈的钱呢？还有法院给的那些钱呢？”
　　我们这两年生活过得再差也没有向他们要过一分钱，虽然说本就是我们应得的，但哥哥说，寄人篱下被人占便宜是很正常的事情，希望他们拿了钱能对我们好一点。
　　可事实呢？
　　世界上贪心的人可多的很。
　　这次是大伯母开口了：“哟哟，还好意思跟我说那些钱!”她把手插在不就不甚纤细的腰上，活脱脱一个孙二娘。
　　“你们这些学生啊，不当家是不知道柴米油盐的价格。就你俩这年级，啊，家里早就被你们霍霍完了，哪里还有什么钱，现在都是我和你大伯倒贴给你们了!”说完竟然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模样，甚是可笑。
　　这些话谁能信
　　“你们两个不赶紧出去挣钱报答我们，还想着什么空头支票呢！等你们赚钱，我儿子也能养我了!”
　　你儿子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不让他去挣钱呢，反正他每天都到处惹祸，也不爱学习。
　　我们已经在饭桌上争执了两个小时，还没到十六岁的我和哥哥，就算能申请到学校的助学金，但如果没有外在的经济来源，靠什么走过这高中三年呢？
　　哦，还有大学。
　　回到卧室，其实也就是收拾出来的杂物间，放着一张老旧的木板床，现在是我和哥哥在这里唯一的私人空间。
　　我们俩都没说话，挨着坐在床边。我把头靠在他瘦削但结实的肩上，眼睛似乎有些进沙子了，很难受。
　　“很晚了，先睡吧。”
　　没开灯的房间里昏暗得可怕，虽然就算开灯也不见得有多亮。
　　但靠在哥哥肩上，我什么杂乱烦闷的心情都消散了。
　　我们俩躺在床上，我转头看他，他还没闭眼，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见我看着他，依旧笑着问我怎么还不睡。
　　可你不也没睡吗？
　　我摇摇头，并不想讲话，他转身面对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肩，哄我入睡。
　　我很困，但无法安眠。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我内心总觉得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大伯和大伯母没再提起那天的事情，我们也没再提起。但他们态度十分坚决，厂里就要到手的钱可不会白白让它逃掉。
　　哥哥后来经常安慰我，让我别多想，好好考试，我们肯定能有学上的。
　　他的目光很平和，语气很肯定，我仿佛看到了希望，坚定得相信他。
　　我们依旧上学放学，住在拥挤但又温馨的杂物间，吃着味道寡淡的饭菜。
　　但是某一天，哥哥的班主任来问我他去哪了，到处找不到人，已经三节课没见着了。我当然也不知道，借了办公室的电话疯狂打，到处没人接，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就这样心神不宁过了几节课，我听不进去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只想赶紧出了校门去找他。
　　等我回家的时候哥哥就在房间里坐着，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开灯。
　　小小的窗户外，路灯微弱的光洒进来，投射在他冷峻的脸庞，瘦削的肩膀上扛着我看不见的压力。
　　他说他不舒服，回来休息一下，忘记跟老师打招呼了。
　　我没怀疑过他，也从来不会怀疑他，只当这是中考前的一个小意外。
　　成绩出来的那天我高兴坏了，拉着哥哥不停在地上乱跳，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这个成绩一定能去县城最好的一中。
　　“哥哥，你查到没啊，多少分。”我带着一脸期待望着他，他含笑看着我，缓缓把成绩单给我看。
　　狂跳不止的心顿时像被泼了好几桶冰水。
　　从头到脚，把我淋得湿透极了。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才这么几分!”我把成绩单狠狠扔在地上，拉着他往外走。
　　“肯定是改卷老师算错分了，我们去学校，找老师，找领导，我就不信了!”我的泪水一下子止不住，倾泻下来。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样，连忙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试图让它重回眼眶。
　　“文茵。”他叫我的名字，“没有改错，我真的就这么几分。”
　　我好像懂了什么，眼睛跟个打开了的水龙头似的，眼泪瞬间哗啦啦往下冒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能做什么，我除了哭还会什么，除了每天看着哥哥为我付出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再也受不了了，蹲在地上大声哭泣。
　　哭泣没有能力的自己，哭泣早逝的爸妈，哭泣一直保护自己的哥哥，哭泣一直为自己付出的哥哥。
　　我不知道自己具体哭了多久，只记得那时候已经很晚了，我的眼睛很痛，很酸，不用摸就知道肯定肿了，丑的很。
　　我被他带回了家，不对，是带回了大伯家。
　　晚上我闭着眼在床上跟他聊天，问他事情的始末。
　　他很平静得告诉了我，但我明白，还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哥哥。”微微颤抖的声音扩散在周围黑暗的空气中，我想让自己尽量听起来正常些，可话到嘴边却如鲠在喉，想说什么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背对着他，因为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在流泪，控制着自己不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可还是被他听见了我小声的啜泣。
　　“文茵？怎么了？”
　　他会不知道我怎么了吗？
　　“没怎么。”发出的声音却沙哑得可怕。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轻轻拍着我的背，就像以前哄我睡觉一样，“没事的，你考上了就好好读，哥哥养你。”
　　我的眼泪继续倾泻，不敢转头看他，没有回答。良久，我才找回的自己的声音。
　　“可是你才十六岁，除了上学，还能做什么呢？”难道真的要去厂里打工，一辈子就困在那个狭小的空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