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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   梁景终究还是被赶了回去。

      她好说歹说才劝住那个自己走一步打三晃还想送她的人,再三保证自己绝不会磕着碰着,也不会怕黑迷路,才勉强让那人拧成个死疙瘩的眉头略略松了一点儿。

      他说,无论如何,她若留在男子卧房,都是有悖礼数于理不合的做法,她还不曾定亲,决不能让人家抓到把柄,不然毁了她的名声可怎么好。

      “小气鬼。”梁景掌灯偷偷摸回院子,小声ll嘟囔。

      等在房里正急得不知所措的小桃见到她,终于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忙上前替她把怀里抱着的木匣子接过来,“哎呀我的小姐,你要吓死我了。”

      “你怕什么?我不过去看看薛宁,又不是跑去林子里看老虎。”梁景掐了掐她的脸。

      小桃闻言撇撇嘴,一边揉脸一边抱怨:“西院的木头少爷难道不比老虎可怕?”

      从前薛宁总戴着木头面具,下人们对他不甚尊重,便给他起了个混名,称他木头少爷。

      小桃说完,看到自己家小姐红肿的眼睛,更加气闷,十分愤懑道:“他做了那么多混账事,多亏老爷与夫人菩萨心肠,才能留得他在府里。小姐你可要离他远一些,他对你的那些心思,府里谁不清楚?小心别被他骗了才好,不然……”

      梁景摸着镯子的手动了动,蓦地打断喋喋不休的小丫鬟,很是疑惑地问道:“他对我的心思?你们竟都清楚?”

      “自然!”小桃听她这么问,情绪高涨起来,愤愤不平道:“他每回见了小姐你,眼珠子都要黏到你身上,让人恶心透了。”

      原来旁人瞧得门儿清,只有她自己那么些年稀里糊涂不肯往那一处想。

      梁景正晃神,忽然耳边又传来小桃的惊呼:“呀,小姐,这是哪里来的首饰,好漂亮呢,和大少爷送的那些一样。”

      她清醒过来,几步上前拍掉小桃的手,将木匣子盖好宝贝似的护着,不悦道:“就是你口中那个恶心透了的人送的,你一边儿去,别碰,省得恶心着你。”

      她自小脾气就软,待下人更是温和亲厚,平日里糕点珠钗一类从不吝啬在意,若哪个小丫鬟看上了,物什又不多贵重,她都大大方方给出去。是以小桃在她跟前没大没小惯了,今日是头一遭被她训斥,当即傻愣愣呆在原地不敢动作了。

      梁景哼了一声,把镜台前的东西一拢,而后小心把匣子放了过去,不再言语。

      小桃没见过她发火,终于晓得自己说错了话,战战兢兢要来给她拆发髻,梁景却欠身躲开,涨红着脸道:“你去歇着,我担不起你伺候。”

      这下小丫鬟真要悔青了肠子,忙不迭道歉,直说自己没大没小不分尊卑实在该罚。

      梁景抽了抽鼻子,含泪瞪她:“你同我说什么抱歉,你骂的是薛宁,该去讨他的谅解。”

      她在薛宁面前哪敢真闹性子,这会儿回来了,积压的委屈全数爆发,到底年纪还小藏不住心绪,忍了忍没忍住,自己伏到镜台上大哭起来。

      吓得小桃赶忙要出去叫人,还没转身,已听着自己家小姐打着哭嗝的恼怒声音:“你不许,不许去叫人。”

      把小丫鬟急得直打转,蹲在她身边儿哄:“时奴婢错了,奴婢明儿就去领罚,小姐可别哭坏了身子。”

      梁景哭得一发不可收拾,怎么肯听劝,闻言哭得更厉害,埋着头抽噎着颠三倒四道:“连你也欺负他……逾明哥哥都还没醒,怎么,怎么就认定是他做的了……他一个人,没有人陪,明明那么难过了,可你们都瞎了似的还要欺负他……”

      她一想到白日里,那人病得神智不清,糊涂成那副模样,还要抖索着手自己放血,心尖儿就被人掐烂似的疼。

      她见不得他这副样子,她宁愿那人还同从前一样捉弄打趣她,也好过如今煞白着一张脸生疏冷淡的对她说一句没事,就好似,绝望到连命都舍弃了一般。

      她今日抱他的时候,锋利凸出的肩骨硌得下巴都发疼,那么高的人,怎么能瘦成这样啊……

      小桃被她哽咽不清的言语惊得瞠目结舌,一时间冒出个极荒唐的念头,顾念梁景现下正难过,没敢多问,只能犹犹豫豫劝慰:“小,小姐,是小桃说错了话,不该妄议薛宁少爷的不是,木……啊不,薛宁少爷没有不好。”

      梁景哭得嗓子都哑了,并不理会她,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哭累了,袖子透湿能拧出水,才不情不愿抬起头来,顶着张一塌糊涂的小脸,瞥她一眼了然道:“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哄我,你们都不信他,我晓得。”

      小桃慌慌张张摇头,梁景拽着腕子上的珍珠咬牙,“你们心里怎么想我管不着,可以后在我面前,谁也不能说他的不是。”

      她抿起嘴角,语气坚决,鼓着小脸怒气冲冲像只护食的小兽。

      小桃被吓得只知道点头,好话软话一大堆才将将哄住这位祖宗。

      虽逾明仍在昏睡未曾醒来,当日情景更并无他人可以作证,但薛宁自认的供词是真的,顶替兄长欺瞒事实也是真的,难不成还能有转折变化的余地?方府上下早将他当作弑兄的杀人凶手,狡诈阴险,艰险阴毒,为众人所不齿。

      梁景也明白这一层,不过她就是见不得旁人说他不好,哪怕他们不对他客气恭敬,也不要用那种看待牲畜祸害的目光看他。

      因为她亲眼见到过,那人戏谑懒散神情下的迷茫赧然,他其实也很怕啊。

      梁景现下只后悔,种蛊前,自己分明应了他要陪着他,到最后还是耽搁下来。她敏锐的感觉到,就是那回以后,薛宁待她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她只当他是对自己太过失望,便想尽办法要弥补。

      譬如三天两头往西院跑,在他看账时煲汤送茶,在他咳嗽时端药喂水,在他疲累时揉肩捶背,把薛宁闹得哭笑不得,真要赶她,又万万舍不得。

      到了日子取血时她更同初生小雀似的跟在身旁陪着,撵都撵不走,一刻不肯放松。她大约有个怕血的毛病,刀子一割下去,被割的人还没叫唤,她先簌簌发抖闭起眼睛,还不忘抚着他后颈哄:“没事了啊,马上就好了,你疼就咬着我。”说完,视死如归地把一截嫩生生的小臂伸到他嘴前,逗得薛宁连蛊虫发作的疼痛都能少一半儿。

      放完血,她就一面给他包伤口一面掉眼泪,絮絮叨叨抱怨:“我现在不喜欢逾明哥哥了,也不喜欢阿依娜姐姐了。”

      薛宁每每这时最是虚弱无力,扯着嘴角揉她的发顶:“傻,若非我,逾明不用遭那么大罪。”

      “又不是,又不是你推逾明哥哥下去的。”

      “……你怎么知道?”

      小姑娘轻轻在狰狞的伤口上吹气,哼唧道:“我就是知道……”

      薛宁怔住,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吭声。

      梁景替他把袖子卷下来,揉了揉眼睛,扑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腰:“薛宁,你如果很难过,可以和我哭一下,放心,我不同别人说。”她动作很有分寸,手虚虚环着,并不使力,怕再弄疼了他。

      这些时日她总耍赖,薛宁若有力气便避开与她留些分寸,若如现下一般倦怠难受得连抬手都费力,便只得任她黏在身上。

      他垂下眼睫,因被疼痛磨得意识模糊,难得与她说几句真心话,“不难过了……”

      小姑娘把头往他肩窝埋得深了点儿,他轻声呢喃,“蓁蓁陪着,我不难过了。”

      梁景蹭了蹭他汗湿的脖颈,顺着他因疼痛而颤抖的脊背,“我以后都陪你,就算你赶我,我也要陪你。”

      所以,别难过了吧,薛宁。

      这世上,其实还有个梁景,想要一心一意的好好待你。

      你们可以一同走过许多许多时光,冬去春归,春去秋来,即便物换星移,陵谷沧桑,她也会一直陪着你,与你从寒来等到暑往,自暮去等到朝来。

      她不会走,也请你,千万不要骗了她,一个人偷偷离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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