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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疯子叫浮荼,从前是晏回的手下,百年前晏回被清和设计所伤,又因清和身死之事大受打击,才一时大意被觊觎蛇君之位许久的浮荼有了可乘之机得以偷袭成功。

      晏回失去灵力后落在凡间,变成个七八岁的稚童,原本独自休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偏让他凑巧遇上同清和面容一模一样的沈怀。

      他没有灵力,只知当年清和得以重入轮回,天底下没有这样巧的事,他便认准了沈怀是清和的转世。而后灵力恢复,他既能从沈怀身上觉察出清和的气息,于是对沈怀转世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

      然而直到两年前,清云山的旧部找到他,他才知晓原来清和自尽时用了最狠辣决绝的方式,竟不惜使自己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的仙君自然不能再入轮回。

      清和旧时仙僚不忍见挚友落得此般下场,暗施秘法为清和重塑仙身重聚魂魄,可清和死时心意已决,三魂七魄散得厉害,虽大致能聚起来,仍有残魄未被找回,辗转落入凡间。

      而盛清和仙君残魄的壳子,自然就是百年后降生的沈怀。

      晏回爱慕清和与之缠绵时的温润柔和,也怨恨清和最终不留余地的设计背叛,于是他纠缠在沈怀身旁不肯离去,却又不愿在眼瞧着他身受折磨时,动动手指替他治好身上的重病旧疾。

      他心疼他,也报复他,他要这一世的清和为他生为他死,他要从前高高在上的仙君生死皆被自己掌控不得超脱。

      可说白了,晏回浓烈偏执的所有情感,皆是对着那清云山上还在沉睡不醒的清和仙君,而不是如今肉体凡胎痴心妄想的凡人沈怀。

      他从不愿喊他名姓,到最后的一声声带着戏谑的阿福,大抵也只是为了所谓情趣而从未真正情深意重过,因为他始终坚信他就是清和。

      在这场曲折潸然的情爱里,端的是清云山的晏回蛇君与天宫中清和仙君聚散离别,一腔情愿的凡人沈怀,从头到尾充当的都不过只是个连替代品也称不上的,为那风光霁月的仙君保住魂魄的壳子罢了。

      此间爱恨,到底皆与他无关。

      沈怀想清这些的时候,正被锁链吊在石壁边。他伶仃的手腕被玄铁锁住高高的绑在头顶,胳膊大抵已然被扭脱臼,无力垂着的腕子已然血肉模糊,承受着他全身的重量。而他身上衣衫被血浸透了又干掉,乌黑暗沉的血迹铺在上面令人作呕,散乱的长发下,面颊被打得红肿,几乎被咬碎的唇瓣微张,像是有些合不大上,时不时随着咳嗽流出混着血块儿的鲜红,他半阖的双眼却空洞麻木,仿如连疼也不知道了。

      初始他还在想,原来自己一直疼着护着的小孩儿,其实是个顶了不起的蛇君呢,那么这天下再乱与妖怪大抵也没什么关系,他吃不着战乱的苦,一直压在心上的担忧终于落下来。

      后来他就开始想他娘,想那个把他卖进坊子里的赌鬼老爹,想幼时被人虐打糟践的旧事,想自己才哑了嗓子又听不见后的惊惧惶恐,想一个人在瑜州度过的那些时光……想到后来,就不想了,断在此处,挺好。再往后就要遇着那个人了,他此生多磨难,所以最大的那个劫难,就别老想着了。

      他虽下贱不堪,到底一颗心也是肉长的,被人打了会疼,被人扔了也会难受。

      他一生没由得自个儿做主多少回,下定决心把舌根咬断的时候,仿如幼时那份固执倔强又回来了,他心里多出几分释然,下一瞬却被人捏住下颌生生卸了下巴,这下子连死也不成了。

      “你想死?”浮荼怒极,力道极大地扇了他一巴掌。

      沈怀被打得偏过头去,吊在石壁上的身子都摇摇晃晃像副被风吹得抖索不止的破布,他咳出几口血水,神情淡淡,一声也没吭。

      “我已将消息放给晏回,让他拿着山君印玺只身来换你,你猜他会不会来?”

      被吊着的如同死了的男人睫毛忽然颤了颤,半晌,他垂着眼低低笑出声,从喑哑破败的嗓子里吐出字句,“不会,他不会来……”

      浮荼捏住他被血浸染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讽笑道:“你心里明白他会来,你怕他要来,所以你才自尽。”

      沈怀被迫仰起头,他混沌的眼珠动了动,没有说话,浮荼手中力道更大,直将他逼得因无法合拢嘴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哼以后,才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因为清和的魂魄还在你身上,你若死了,清和便也醒不过来了。你想自尽,因为你怕他会来涉险……”他顿住,发出声桀桀怪笑,“更怕清和会醒过来,你想要报复他,是不是?”

      沈怀睫毛颤抖得更厉害,谁也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被戳中心事,直到浮荼将他放开,他才又无力地垂下头去,却是更坚定的道:“他…不会来……”

      浮荼头一回被个凡人挑衅,咬着牙又狠狠抽了沈怀数十鞭才肯解气。第五鞭时沈怀已然垂着脑袋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只有身体因疼痛不断痉挛抽搐,而他只是一挥手,要踏进鬼门关的人便又有了一丝活气。

      折磨一个凡人,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最是容易不过。

      晏回活了八百多岁,沈怀与他只共度了不过八年,可沈怀觉得,他算是有些了解晏回。

      第二日,如他预料,晏回没有出现。

      第三日,仍是。

      第七日,浮荼终于失了耐心,像牵条狗一样把他拽出来扔给了山洞外忍耐多时的那群魔物。

      浮荼讽笑着看他同块什么美味的糕点般,被一群迫不及待的精怪魔物围起来,那些四面八方的手掌将他的衣衫扯开,毫不留情地对他肆意折辱蹂躏,他浑身没有那一块儿地方是属于自己的了。

      他想要逃,挣扎着爬出几步就被人捏着脚踝拉回来,指甲抠在泥土里齐齐断掉,被拖着留出长长的痕迹。他叫喊,哀求,哭泣,求饶……全都没有用,那些怪物只会更加兴奋,他躺在腥臭的血污当中一遍遍昏死过去,又在恐惧与痛苦当中睁开眼睛。

      丝丝缕缕的云絮聚在一起,正缓慢地飘荡,不远处浮现出烂漫瑰丽的蝃蝀,动物此起彼伏的鸣叫热闹喧嚣。可这些与他半点关系也没有,他鼻尖只有浓重恶心的血腥气,耳边是混杂不断的诟谇辱骂,凑近的阴森面容将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剧烈的疼痛如潮水一阵阵扑过来,连刺耳的鸣叫都像是无休止的谩骂嘲笑。

      他在噩梦中睡去,醒来依旧是噩梦。

      到最后,他半张着嘴发不出任何乞求了,好像又成了个哑巴。他像个破败的人偶,任人玩弄折磨,只会在刺激和虐待下发出相应的呻吟和痛哼,声音粗砺沙哑,如同含着一把滚烫的铁砂。

      他好像听到浮荼在说:“是我失了算,倘若他晏回真正对你有一分真情,又怎舍得你受如此折磨?”

      他徒然睁着红肿的双眼,肿起的面颊上泥泞混着鲜血干成一块块斑驳,又被热烫混浊的泪水打湿,可笑又狼狈。

      晏回……

      晏回是谁?

      这个名字怎么会这么熟悉?

      可他现在不想知道晏回是谁……他身上好痛,心口也痛,他痛得要死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救他?为什么他们不愿放过他?为什么他们不肯让他死?

      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在等谁?

      是谁告诉他会来接他?

      嘈杂嚷闹的辱骂与嘲笑中,仰躺在一片污浊里的人被折断手脚粗暴地虐打玩弄,他失神地看着上方一片虚无,有些茫然地皱了皱眉头,轻轻呢喃道:“晏…回……”

      紧接着是更惨无人道的一轮折磨。

      噢,他想起来了……

      他在等的就是晏回啊……

      那是他一时心软捡回家的小崽子,是他曾抱在怀里轻哄的小哭包,是他放下所有罔顾世俗去爱的少年,是他放在心底爱之惜之信之重之的珍宝……

      是……

      清和的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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