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果呀果二郎

2、若言

　　从此以后，我每天多了一项工作，就是每天偷看桥另一头的身影。
　　因为我们是背对着站立，所以他并不能发现我的小动作。只是时常看到老刘担心的望着我欲言又止的神情。
　　这样过了很久，王却似乎没有把御非回调的打算，忍不住有点担心，却又压不下心里偷偷欣喜。后来王来过一次，我虽知道御非于他是特别的，在看到王近乎哀求的眼神时，还是止不住惊讶。不过看样子是御非是自己不愿意回去。赌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呢？
　　王离开的时候眼神却与跪在地上正抬头偷看的我相遇，我赶忙低下头，最后只听到他意味深长的叹息。

　　又到了三十年一度的鬼节。阴风从黄泉吹向人间，岸边的曼珠沙华随风起伏，如同血色波浪般层层迭起。岸边徘徊的孤魂和有牵挂的鬼差都纷纷回到人间看望自己的亲人，这一个月整个黄泉之国都显得异场冷清。
　　桥畔只剩下我，老刘，还有桥那头的御非。
　　几次想跨过奈何桥去与他交谈，却始终没有那样的勇气。
　　终只是到桥上偷偷的看两眼然后回来。

　　我曾问过老刘，你在人间没有牵挂的人吗？
　　老刘当时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我还以为你年年守在这里不愿离开是为了等人呢…
　　老刘看看我，那怀念的眼神却似乎透过我看着那个让他一直牵挂的人说，
　　我要等的人不在人间。
　　他收起视线后偏头问我，你呢，你刚来这里，也没有吗？
　　他偏头的动作让我忍不住发笑，说道，老刘真可爱呢
　　同时也学他偏了偏头。
　　他却忽然愣住了，低下了头。许久，我听他似自言自语的说，真有点像呢…

　　我转身望了望桥头那个熟悉的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问身边的人，老刘，你等的人见到了吗？
　　老刘看了看我说，我也不知道。然后便是沉默。
　　在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的时候，老刘忽然问我，愿意听一个故事吗?
　　我点点头，安静的看着他。

　　那一生，他们是屋檐下的一双飞燕。
　　他看着它一点点长大，笨拙的学习飞翔和捕食，晴朗时他们在空中飞翔，雨时他们于梁下呢喃。每年秋季他带它飞越沙漠、高山、海洋到遥远的南方避寒，它总是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他喜欢笑着说，你真烦，它却毫不介意的继续与他亲昵玩耍。他从未告诉它，它的声音是他一生中最美的咏叹。
　　他一直相信他们短暂的一生都会这样度过。直到那一天，一个青色的身影出现。
　　那人微醉的斜倚在院里的树干上，他于纷纷落花中瞥见细雨中嬉戏的的他们，于是轻轻念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语毕竟不禁哭出声音。
　　那时他并不懂怎样的怀念可以让院里的人哭得如此伤心。但他知道，有一天它若离去，他亦会如此。只是他不知道，那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
　　他当时只略微有些伤感，回头看它，却见它已似痴了。

　　说到这，老刘看着我认真的说，你知道吗，你看李御非的眼神，和它当时一样。

　　后来他们发生争吵，他一气之下离开。再回来，见的却是它的尸骨。

　　他一边流泪一边用嘴啄出一个土坑想将它掩埋，血沿着嘴角点点滴下染红了周围的泥土他却毫无所觉。然而最后他终不忍将泥土覆下。
　　他怕它冷，于是拔下自己的羽毛盖在它冰冷身体上。
　　他怕它孤独，于是日日夜夜伴在它身边半步也不再离开。
　　他的生命一点一滴流失，终于在不久之后来到黄泉。只是他还是没有见到它。桥上的婆婆告诉他，他的小燕已经随那个青衣男子转世。

　　于是他开始了无止境的等待。
　　他从不知道比思念更嗜人的是等待。
　　绝望的时候并不知道时间是怎样流失的，可是一旦有希望，便开始明白日子难熬。

　　再见他。他青绦束腰，衣袂翩然。
　　而他已经是奈何桥的守卫，在这奈何桥畔已有六百余年。
　　他微笑着对他说，你可以叫我若言。
　　他的小燕已经不认得他。

　　他等待多年的人，明明就站在他身前，他却不敢伸手
　　甚至不敢告诉他，自己是谁。他怕对方已经不记得。
　　他宁愿一直只是这样看着，每天看着他在自己的身边。即使他等的是别人。

　　这样过了两百年，若言每日都在奈何桥边。和最初的老刘一样，见到新魂便开始张望，期望然后失望。
　　之后赌气似的骂着自己，他肯定可以长命百岁怎么可能这么快呢。
　　虽然老刘告诉过他，只要他等的人出现，会马上告诉他知道。
　　可是他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个相似的身影，熟悉的声音，都让他不可抑止的欣喜若狂。

　　虽然他不再记得自己，可是那段时光老刘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因为有他在自己身边。
　　若是以前，他或许会埋怨会嫉妒会想要更多。
　　但是在真正失去过之后，他才明白，能够看到那个身影，便是自己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