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风》而已终路

3、辛自扬

　　传说在星河彼岸遥远的天际，有着盛大的烟火晚会，它存在于每一个有星空的夜晚，它耀眼，而又夺目，灿然，而又熠熠。

　　命运是枷锁，它会锁上你的心志，直到你灵智枯竭，甘愿沉沦。

　　客厅的动画片响着某位暗黑反派的罪恶之音，我在前面木然的坐着，难得的有一丝喜欢这个环境。

　　家。

　　很多人都会有，并且能幸福地生活在其中的地方。

　　尽管我一度认为我并未感受到家一样的温暖，也并不拥有家的庇护。

　　但它依旧存在着，这个地方，蕴含着我十几年来，无时无刻不想逃离的想法。

　　父母的大战，亲戚的借钱和谩骂，邻居的厌恶……

　　今晚父母都不在。我爸是公司老总的助理，妈妈是报社的编辑。
　　听起来很不错的两个职业，看起来也的确光鲜亮丽。

　　但它外面包裹着厚厚的雾气，随着观念的改变，再也难以看清。

　　我站在那雾气外围，对着里面的人，竟就觉得无话可说，也不想靠近。

　　家里没人，耀武扬威的恶魔之灵也似变得温和起来了，我与它共处一室，便也不再觉得沉闷难忍了。
　　我努力地思考着，到底怎样才能摆脱这样的生活，尽管我每天都在想，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从何做起。

　　我爸会家暴。
　　会打我妈，和我。

　　他会用那双处理过无数文件的文人的手，那双手。

　　它前一秒在抚摩我的脸，后一秒就会高高抬起，扇向我的脸。
　　它前一秒还拿着酒杯，后一秒就会打碎酒瓶，让玻璃渣一寸一寸刺进我的肌肤。

　　它的每一个前一秒，都在蕴藏着极其危险的后一秒，只有我想不到，决不会有他做不到。

　　那些个充斥着鲜血，碎片，吼叫的日子。
　　就像是电影，一幕一幕排开，每一幕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再难磨灭。

　　我萎靡地往沙发里缩了缩，按掉了电视。

　　或许，出门走走吧。

　　我拿了钥匙，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周围的景与物渐渐地离我远去，我突然感觉到深深的无助。

　　我是否真的属于这个世界？我到底是谁？
　　我又以什么而活？

　　恍惚间，我撞到了一个人，我没道歉，也没抬头看，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想再也不回来。

　　但我没走成。

　　他拉住我的衣角，在风吹迷我眼睛的间隙，我看到了他，并且认出了他。

　　同班同学啊。
　　还是最优秀的第一名。

　　齐清晏。

　　搞什么，玩同情？

　　我漠然的开口，“放开。”

　　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眸看我，仿佛要一眼看穿。

　　我突然觉得很暴躁，我急于逃脱，怕再待一秒，就被暴露在空气中，无所遁形。

　　我加大了音量，气势汹汹地说：“放开。”

　　他倏地笑了，像是冰雪化了。就连“咔擦”的声响，都碎在我心上。
　　我怔住了。

　　“想去哪，我带你去。”

　　这些日子，时光流淌地有些慢，但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希望快点长大，因为不想离开。

　　不想离开他。
　　齐清晏。

　　他是我在黑暗中求生屡屡碰壁之时，出现在我面前的，唯一一道光，就像是救命稻草。
　　所以，我不想放开。

　　溺水的人，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我也不例外。

　　“胳膊又伤了？”他看见我的小动作，皱了皱眉。

　　我点点头，“他有精神病。”

　　“今天确诊了。”
　　“他并不承认，他很暴躁。”
　　“他永远认为自己是正常人。我和妈妈才是异类。”
　　“清晏，他杀人都不会犯刑事责任。”
　　“清晏……”

　　他抱住了我，我没再说下去，我特别感谢此刻的他，用这一个拥抱给了我该有的、全部的自尊。

　　我变得很自信了。
　　向着所谓的阳光，灿烂的方向发展。
　　我想，我成为了他想要的样子。
　　也是我自己想要的样子。

　　“今天的阳光很不错啊。”他笑着说，眉眼都是弯弯的。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有些乌云，太阳早就躲起来了，不知所归。
　　“嗯？天有点阴沉啊。”

　　他也抬头，然后竟有点腼腆似的不好意思，脸微微泛着红。

　　“其实，我是想说……我喜欢你。所以……今天就是晴天，万里无云，不会阴沉。”

　　我笑了，难得见他有点窘迫，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所以……扬……扬扬，你能答应我吗？”

　　他话音刚落，雨滂沱而下，巨大的雨点砸在身上，我拉起他的手，到一旁的房檐下避雨，然后在如瀑的雨中，我的笑声再也止不住。
　　他变得更窘迫了，有些懊悔自己选了这样一个天气表白，伞也没带，都要成落汤鸡了，还指望对方有什么甜甜的感觉。

　　“扬扬，别笑了。”
　　我还在笑着。
　　“扬扬，别笑了。”
　　我笑得更欢了。

　　“扬扬……”
　　我止了笑，非常认真地对上他眸光，“好啊。以后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每天在你家门口，逢着你出来了，就过去缠着你，烦到你不敢不要我！”

　　天气变冷了，我身上有伤的地方不太容易好，每次自己碰到哪，都会疼得倒吸气。

　　他几次见了也没法子，好几次过后，他终于没忍住，问我，“扬扬，要不……你来我家吧。”

　　他是个很独立的人，自己独住在城西，周末也会打打小工，那一次我碰见他，正是他打工回来，准备回家。

　　“不用了，不回去会更麻烦。而且……你不怕引狼入室啊？”
　　“你算是哪门子的狼？我还希望你做些什么呢，身上都是伤。”
　　“但我还有嘴啊。我可是会亲你的。”
　　“那你就来啊。我可不怕你。”

　　我突然感觉，齐清晏的温润人设崩了，他变得“张牙舞爪”了。尽管只是言辞上的张牙舞爪。

　　冬日里有些难熬，但也算是熬过去了。开春后，我的心情变得很不错，面对打骂还能宽慰我妈几句，全不似从前的消沉。

　　而事实也证明，我的春天要来了。
　　真正意义上的，很舒服的感觉。

　　我爸在某一晚突然变得很有理智，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但很温和，是我从没感受过的温和。

　　他对我妈说：“我们离婚吧。你带着孩子。离开了我，你们也能好过些。我也就这样了。这些年，对不住你们了。精神病治不好，我控制不了我自己，不想再伤害你们了。”
　　那一晚，他似乎苍老了二十岁，鬓角的白显露出来，扎眼得很。那时我才发现，原来他也是有感情的。

　　于是，他们离婚了。
　　我妈在离开的前一晚，流出的眼泪多得像是一条河。

　　她是深爱着我爸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从我爸得病开始，她一直忍受着，尽量地不和他有任何形式的冲突。
　　但没办法，她是人，受不了没天没日的日子，受不了无穷无尽的打骂，各路的嘲讽，言语的尖酸。

　　显然只是她一个人舍不得，我反而开心的不得了。
　　从我出生到有记忆开始，就在被骂和被打的日子里熬着，所以我感觉不到他的好，不会觉得他不容易。
　　所以，我很愿意离开，以无比积极的心态，投入到学习生活中去。

　　我给清晏发了消息，为此他也觉得很开心，用言语祝福了我一番，请我吃了一顿饭，祝贺我重获新生。

　　世间存在着很多放过与被放过，我爸放过了我们，选择了自己面对生活。
　　我和我妈放过了自己，选择了新的生活。

　　就如同人在自己和情感面前，愿意放弃撑持感情，选择自己。

　　我无比感谢齐清晏，他让我走出黑暗，给我等待被救赎，等待解脱的机会。
　　之前我并不自信自己有什么值得他欣赏的地方，甚至不敢相信他对我的好。

　　他说：“你的心。它是坚韧的，它能够一直坚持，迎来光明。我欣赏的，就是它。”

　　所以，我迎来了光明。

　　我们一起旅行，去了很多城市，看到了更多的人情冷暖。无论是什么困难，我们都一起，用我们心灵的力量，战胜它。

　　又是一个冬天，已经安稳了很多个冬天了。
　　这一年，电视新闻上说，华盛公司老总的助理在凌晨于家中自杀。
　　甚至，老总亲临现场，痛哭了一番。

　　我回去看我妈，跟她一起去爸的坟地，跟她一起，在冰凉的碑前，坐了很久。
　　他还是没撑住，生活很难说啊。

　　就比如，他发病，从来只是在家里，所以外界并不知道他有精神病，医院顾及病人信息不会外传，华盛老总也会亲自去感伤。

　　就比如，他自以为放过了我妈，但他死了，我妈也去了。

　　就比如，明明她爱自己胜过他，却仍受不了良心的歉疚。

　　她说：“我也过了几年好日子了。你走了，也别孤单，我陪你去，以后肯定不离开你了……”

　　所以，我失去了家人。
　　又一次，只有齐清晏了。

　　人心是难以捉摸的，但我所相信的人，一辈子也只有这一个。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爱他。

　　如果世上之事总要分出个好歹，那么我觉得，我辛自扬，够本了。
　　没什么值得抱怨的，没什么值得哀叹的，不了解的事我没资格品评，过去的事也无需我再伤感。

　　我希望，星海里最耀眼的那一颗，永远刻在我的生命里，它吸收日月精华，一天天留下痕迹。

　　我也有我自己的爱情。
　　不只是她。

　　我有齐清晏啊，全世界的阳光都在我身上，我还有什么可以苛责的呢？

　　——辛自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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