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伊倚晓岸

39、吃瓜现场

　　这座坐落在鲸背上的城市光从远处看就已经足够震撼人心，安多恩扶着木船一路游到城市的门口，便看不出是在什么鲸鱼背上，只觉得是到了一座岛的边缘。

　　这座城市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门，只有一道虚幻的水幕悬在城市边缘，旁边守着几个看起来穷凶极恶的鱼人。

　　说来也是奇怪，这明明是在海底，那道虚幻的水幕却并不溶于海水之中，显眼的很。那几个鱼人跟安多恩的种族看起来不大一样，见木船在门口停下，目光纷纷看过来。

　　昆仑犹豫了一下，向陈时伸手。陈时看他一眼，把手搭上去，被昆仑虚虚握住了。随后昆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变出来一颗黑色明珠，守卫们只隔空望了一眼，便微微侧身做出一副“请进”的样子。

　　就是全程一句话都没有，好像大家都是哑巴一样。陈时在心里微微翻了个白眼，顺从昆仑牵引的力道从船上站起来，跟着他们两个一起穿过那道水幕。

　　说是游进去不妥当，陈时还是像在陆地上一样走着，但也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奇妙异常。

　　穿过水幕，整个黑珍珠城才完全展现在陈时面前，海市将近，入了夜城里还热闹的很。喧闹嘈杂的声音从外面根本听不见，乍一进来几乎可以称得上被声浪重重锤了一拳。

　　起码昆仑看起来是这样的，他面无表情地闭了闭眼，脚步顿住甚至微微后退了半步。

　　陈时略微觉得有点好笑，热闹的地方这么让他感到痛苦，怎么还上赶着来。但他面上不显，低声问道：“怎么了？”

　　表现得那叫一个知心善意的好同事。

　　昆仑定了定神，摇摇头：“没事，走吧。”

　　安多恩的尾巴进了黑珍珠城比在海面上更显得绚丽，非要打个比方，就像是某些游戏里的角色突破之后拥有了更华丽的特效。

　　尾巴轻轻晃动，他游到陈时二人前面，倒过来游：“客人，我们先去珍贝楼吗？”

　　昆仑看陈时一眼，点点头。随即意识到自己还虚握着陈时的手，装作若无其事地放开，侧过脸低声道：“先去吃点东西，珍贝楼还算不错。”

　　“好。”

　　珍贝楼离城门口倒不算远，只是如今城内人实在算得上多，昆仑又没有展露真实身份的意思，几乎当场社恐发作。别说前进了，简直恨不得当场倒退回到城外去。

　　陈时差点当场笑出声来，迫得没办法，只好重新伸出手：“牵着会好一点吗？”

　　昆仑绷着脸，一方面觉得陈时还在把自己当成小崽子带，一方面实在是不想跟着满城的妖魔鬼怪接踵比肩。思索半晌决定回去之后再暴打一顿白泽，然后伸手虚虚握住陈时的手，咬牙道：“多谢。”

　　安多恩心里好奇极了，但依旧目不斜视地在前面带路，鲛人导游准则之一，非必要不问游客私事。他在这座城里人缘算得上不错，路过的海产（划掉）海妖们大多都会跟他笑着打声招呼。

　　看到安多恩身后跟着的人，倒也不多嘴，只是用目光跟安多恩交流：哟，接了个双人单。

　　安多恩只笑不回应。陈时总觉得一路上的目光氛围奇奇怪怪的，但都不认识，只好当做自己是个纯种人类不懂这些海妖的想法。

　　总算到了珍贝楼门口，只见那楼从外观上看与外界人类古时的酒楼并无二致，楼的四角挂着海族特有的珊瑚灯，此时正亮着。

　　安多恩倒是“嗯？”了一声，“真是奇怪，平日珍贝楼就生意不错，到了海市更是客如云来，怎么今日没什么生意的样子。”

　　昆仑眉心一簇，仍旧不说话，陈时便只好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昆仑沉吟一会儿，摇摇头：“有点不大好的感觉，没事，先进去吧。”

　　安多恩心中倒是有些突突，他不是没见过珍贝楼只少量接客的时候，那都是要进场凭证的。不知道这两位客人进不进得去，正打算请客人要么换个地方吃饭。

　　就看见珍贝楼突然整个儿地亮起来，里面涌出些看着都是人类模样的店小二来。昆仑眉心一跳，不好的感觉更强烈了，这个架势好眼熟。

　　那些人目标极其准确地面向昆仑和陈时：“贵客，掌柜的有请。”

　　安多恩看得瞠目结舌，一时间真的被震住了。陈时也吃惊地停下脚步，突然觉得这个酒楼的背后老板可能是某位白扒皮。

　　昆仑痛苦地闭上眼睛，已经大约知道前面要面对什么了。只是事已至此，他已经来不及当场溜走。

　　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只能面对这惨淡的现况，面上倒是维持了镇定：“没事，进去吧。”又看了一眼安多恩，“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你且自己去忙吧。旧事会与你结账的。”

　　安多恩此刻简直好奇心爆表，但还是保持了一个导游应有的素养：“愿贵客旅途顺遂。”一步三回头地游走了。

　　昆仑这才带着陈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珍贝楼。

　　刚走进楼里陈时就觉得楼内陈设布置有些眼熟，一时间又不大想的起来。直到看见在大厅里候着的那位所谓的掌柜的，那是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年轻人。

　　说起来陈时也算认识，是九州清宴的老板。

　　如此一来陈时便知道这楼为什么眼熟了，跟九州清宴的风格很像。今日仔细看了这位老板，年轻得不可思议，瞧着并不比陈时大几岁。而且陈时自问不脸盲，这位老板的长相跟他见的第一面确实不大一样。

　　不过身边就有昆仑这么一个大变活人的例子在，陈时知道这老板肯定也不是凡人，长相有变化想来不是什么问题。

　　玉雨总算等到这两位祖宗，冲昆仑微微颔首：“仙君二楼请，有故人机缘在等您。”他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刚哭过不久。

　　陈时心想，故人，又是故人。不过是昆仑的故人，他应该还是不一起上去的好。于是他主动抽出自己的手：“我在楼下等你。”

　　昆仑点点头，刚准备叫玉雨给陈时找个位置安排点吃的，就见玉雨脸上浮现出一丝像是牙疼的表情：“请两位一起上去。”

　　陈时：“？”

　　昆仑：“？”

　　不是，怎么又跟陈时有关？他前世真的只是个普通凡人吗？到底跟多少妖魔鬼怪有故旧因缘啊！

　　陈时此时觉得自己的前世就像是个招蜂引蝶的浪荡子，走到哪都有什么红尘知己等着见他。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僵硬地应了一声：“这，这样，那好吧。”

　　他们两人在玉雨的目送下上了二楼，二楼不是包厢，全是卡座，此刻没有一个客人。

　　在右侧第二个座位上布着一桌子菜，想来就是给他们留着的了。陈时环顾一周，并再没有看到第三个人。也不知道这所谓的机缘到底在哪，昆仑已经在那桌边坐下了。

　　陈时只好跟着在桌边一起坐下，确实一桌子好菜，大部分都是海味，清蒸红烧盐焗爆炒样样齐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昆仑环视一圈，给自己拿了个蒜蓉粉丝蒸扇贝。

　　然后示意陈时趁热吃，陈时本来就没吃晚饭，不吃白不吃，索性也就开吃了。

　　是好吃的，跟九州清宴的水平一脉相承。

　　陈时内心还是有些许唏嘘的，不久之前他还一穷二白，连腆着脸去唐余那打工的准备都做好了。如今跟着约等于那些奇异志怪的头头昆仑身后狐假虎威，连九州清宴的饭都吃了两回了。

　　实在是，人生无常啊。

　　正吃着饭呢，不知从哪飘起来一些云雾，浅浅没过两人的脚背。昆仑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伸手接住了从背后扔过来的一只酒杯。杯子里居然盛着酒，一滴都没洒出来。

　　陈时抬眼望过去，不知道何时昆仑背后那桌多了一位客人，桌子上摆着三样陈时不认识的菜和一盅酒。

　　这位客人面朝陈时，倚着栏杆冲他微微一笑，然后跟昆仑的后脑勺寒暄：“许久不见，这酒我酿了三百年，请你喝。”

　　昆仑把酒杯放到桌子上，没有第一时间喝：“等我许久，就一壶三百年的酒，看样子你也落魄了。”陈时微微吃惊，他也很少见昆仑如此自然地说许多话。看这样子真是什么至交好友了。

　　昆仑站起来换到陈时边上坐着，微微偏头看过去。那客人穿着件暗红色的长袍，右眼戴着一只略显花哨的琉璃眼镜，脸长得跟陈时第一次见九州清宴老板一样。

　　原来如此，陈时想起来那天晚上昆仑在车上跟他说的话。想来这就是九州清宴真正的老板了，他当时还以为是昆仑的什么长辈，原来是如此交好的朋友。

　　此人一副上个世纪旧贵族的姿态，左手里横卧着一杆瞧着是金玉的长烟枪，此时正汩汩向外冒着白烟云雾。看样子这四周飘散的云雾就是这么来的，他给自己浅浅倒了一杯酒，向昆仑举杯：“我都死了，还能请你喝一壶三百年的酒，难道不算是本事通天了吗？”

　　陈时听得眼角一跳，心里都不知道从何吐槽起了。死都死了，还要请人喝酒，也不知道这段友谊是怎么维持下来的。

　　昆仑拿起先前放下的酒杯，略微向那边伸了一下，算是隔空碰杯，然后浅抿了一口，算是喝了。

　　他们俩都没有直接说出口，但陈时还是品出了一丝遗憾，生前没喝到的酒，此时喝了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相比之下他更好奇自己为什么也要上来，他对这个人完全不认识，那些多出来的前世记忆里根本就没有此人。

　　此人也是个人精，放下酒杯又对陈时笑了一下：“时移世易，想来公子不认得我。世人故旧平日唤我一声二爷，公子如今叫我二公子便好。”

　　陈时意思意思礼貌一下：“二公子。”

　　这位二爷也是知道昆仑的性子，三棒子打不出一句话，刚刚那么一长句话算是看在他早就死了份上的感慨。恐怕此刻主动社交技能已经结束，进入冷却时间了。

　　“我之前闲的无聊，听闻你久睡不醒，又进不去你昆仑境地，便给你算了一卦。倒是意外算出你有新的因缘际会在后。实在是好奇什么人能与你有至亲至近之交，今日一见，原来是位故人。”

　　昆仑：“？”

　　不是，这位的卦那算是千金难求，算这么无聊的事情也就罢了，还要特地留个残魂看热闹？这是什么品种的东西？

　　陈时更是叹为观止，真牛啊这群非人的，上次他们被昆仑挨个找上门的飘红贴子他不能进去看，但也算稍微旁观了一点盛况。如今更是有位现场贴脸输出的，甚至死了都要吃到这个八卦，真是长见识了。

　　不过，故人？如果他前世的记忆里没有，那就只能再往前翻了，当初阎君唤他一声仙君，却再没有另一个人提起这庄事了。

　　这位故人想是那个时候结识的，若是能知道知道清楚也没什么不好。知道清楚了，省的又再遇到什么不认识的故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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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