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系统（基建）》奚月宴

118、阴谋

　　山色如黛，烟霭袅袅，窗边一蔓藤伸出细小的触须，蒹葭眼前一晃，一道削瘦的影子便落在了面前，她从未见过如此出尘绝艳之人，仿佛天上仙人，清冷遥不可及，又如同虚幻的泡影般，触之目眩神迷。
　　他的肤色雪白，身上却穿了一件暗红织金的外袍，端坐于黑暗处，令蒹葭看不清他的长相。
　　“遣卫使唐蒹葭拜见衡山君。”眼前坐着如此端庄优雅的贵人，平民出身的蒹葭不由得注重起自己的言行，但她心里清楚，任何人来到这里，会见衡山君，都很难不生出相形见绌的怯懦来。
　　角落里的侍女燃起一炉香，淡淡的松香弥漫开来，另一个侍女正在清理殿后计时的更漏，水滴嗒嗒，除此之外再无一丝响动，屋中静得落针可闻。
　　“唐使请坐，”衡山君微微抬了一下左手，“唐立国以来，天下之人莫不心驰神往，唐使以国为姓，足见舒姬良政，百姓拥戴，可惜衡山身染沉疴，连这喜游原都走出不去……”
　　衡山君神情黯然，蒹葭愣了会神，连忙道：“衡山君足不出户，天下尽在掌握，是世间难得的英才，若愿与舒姬同盟，小小的喜游原又怎会困得住您呢？”
　　衡山君轻笑，只是摇了摇头，似乎十分自伤。
　　蒹葭不知哪里来的怜悯之心发作，一番豪言壮语将课堂上老师讲过的列国局势天下纷争和盘托出，又十分热情地邀请衡山君出山为官，她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衡山君既然生在这变革的乱世中，便应当早日投靠明主，施展抱负——”
　　许是想到衡山君的出身，公侯之子，必不愿屈居人下，连忙又说：“公子之才，治国又何妨？舒姬是蒹葭见过最开明的君主，她定不会薄待了您的。”
　　衡山君唇角含笑，许久无言，抬首之时，一双隐于幽暗之地的眼睛缓缓射出光彩，令蒹葭愈发晃神，她想起那个有关衡山君的传言，听闻他的双眼能看到国运，唐国初立，若她能劝服衡山君出山，为唐国预言，藉由他闻名列国的渊博与神秘，来往唐国的使臣商贾，定会络绎不绝！
　　蒹葭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为了打动衡山君，又将更多唐国的军政民生之事娓娓道来，满屋寂然，只有她一个人不知疲倦地宣讲，中了邪似的，黑暗处衡山君的眼睛从最初的光彩笃定，渐渐黯淡沉默，连唇角的笑意都慢慢消失，身子向着蒹葭的方向不断倾斜，面上染了几分凝重，又仿佛进入了一种神我两忘的境地。
　　与舒望一点一滴相处的细节，也在蒹葭的叙述中缓缓展开，随着时间的迁移，蒹葭谈及的细节越多，衡山君的脸越苍白，直至最后，面如金纸，毫无半分血色，端坐的身形渐渐萎靡，连束起的青丝都委顿垂地，显出发冠中真正的颜色——一抹耀眼的雪色。
　　整间大殿里的人，除了衡山君，都是一副物我两忘的失神模样，如果今天来的人是舒望，她或许能从这位衡山君高超的催眠技术下逃过一劫，可惜今天来的是年轻气盛，毫无心机的蒹葭。
　　在这个盛行巫术的国家，大巫中有一分支，被上层统治者视为绝对的禁忌，它便是催眠术，时人应称之为“巫蛊术”，能窥伺他人内心深处的秘密，甚至可以控制别人的思想，使之为己所用。
　　千百年来各代王侯都在追杀这一支巫术的传人，却始终无法斩草除根，荣华夫人，就是巫蛊秘术的最后一个传人。
　　老卫侯贪恋美色，终究难过美人关，舒氏家主的极力阻止，更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偷偷将荣华夫人带回宫里，并生下了一子，衡山君。
　　衡山君出生时就患有罕见的白化病，通体雪白，瞳色绯红，被宫人视为不祥之兆，连老卫侯都曾狠心下旨欲将他秘密处决，还是舒云长求情，才保下了他的一条命。那之后，荣华夫人几度纠结，将本欲带进棺材的巫术翻了出来，一个先天有缺的孩子，生得这副模样，若没有自保之力，待她百年之后，谁又能保护她的孩子呢？
　　蒹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只是稀里糊涂地，就被衡山君的仆人送下了山，阿朔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嘟囔着问：“衡山君这么大一个人物，连口水都不给姐姐喝吗？”
　　他在门外一直从上晌等到太阳落山，可见蒹葭姐姐跟衡山君聊了多长时间。
　　“什么？”蒹葭还有些神志不清，她连衡山君的模样都有些记不清了，只模糊记得一双黑夜里熠熠生辉的眼睛，是黑色……不，不对，不是黑色！
　　蒹葭悚然一惊，后背渗出涔涔冷汗，明明聊了一整天，她却记不清衡山君同自己说过什么，更记不清自己说过什么，连在屋中见过什么，干过什么，全然记不清了。
　　她不敢声张，以为是自己累了，恍惚了，也许过了今晚就好了。
　　阿朔又问：“蒹葭姐，那个衡山君愿不愿意出山辅佐舒姬啊？”
　　蒹葭低着头，沉思片刻，道：“衡山君是先帝叔父，也是卫国姬氏唯一一个还活着的王室子弟，他如果出山，咱们舒姬面临的困境自是迎刃而解，只是这衡山君身子骨弱得很，受不起颠簸劳心，方才他的近侍悄悄对我说，舒氏族中有一良药，可令衡山君身体康健，只是这味药历来在族长之间传承，先文侯去得急，恐怕还未将药传到舒姬手上，近侍提点，让我回去问问苓姑娘，她的长兄舒平本是舒氏选定的继承人，如今正在楚国为质，卫国发生如此大变，他也该早日归国——”
　　唐蒹葭话音还未落，心中异样愈盛，仿佛有人控制了她的咽喉，教她说出了这番话一般。
　　阿朔却没觉出丝毫不妥，只是一拍膝盖，高兴道：“舒姬对待苓姑娘，就像亲姐妹一样，是应该早点把舒平君接回来，近日公事繁忙，舒姬忙得都忘记了吧？咱们快点回去，把这件事禀告给舒姬听，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蒹葭许久未言，望着都城的方向眼中愈发迷茫。
　　入夜，廊前的竹帘被风刮得劈啪作响，舒望坐在炉火旁，看着桌上的沙盘，渐渐出了神。
　　卫国的情况比她想象中棘手得多。
　　作为崇信巫术的国家，卫人的思想比其他诸国的百姓更加冥顽不化，在他们心目中，姬氏是君，舒氏是臣，君臣有秩，不可逾越，再加上连年天灾、疾疫，卫国百姓饿殍遍野，流离失所，人口锐减至上年度的一半还不到，如果再给舒云长两年时间休养生息，慢慢夺权，百姓的反应可能不会这么大。
　　因舒望派医送药，在卫国威望犹存，百姓对她倒是没有太大意见，只是近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些流言，竟说这天花疫病是唐国为扩展版图，侵占卫国，蓄意投放的，若非如此，为何天下人人都不会医这个病，只有舒姬手下的钟离大夫懂得如何医治，如果不是唐人投毒，还能是谁？
　　乍一听到这个说法，舒望满脸荒唐，可仔细一想，卫人的想法是没错的，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她带来的东西，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百姓的认知，一样两样是巧合，是神迹，十样百样，就是威胁，是恐惧了。
　　她总是一心想着如何对百姓有益，可事情发展到今天，已经隐隐超过了她的意愿，将所有人裹挟进一个猜疑的漩涡中了。
　　或许她应该暂时停下来，先巩固好当下的成果。
　　殿门“吱呀”一声，身着素衣的宫人走进来，隔着硕大的沙盘，向舒望行了一礼，颇为恭敬小心，道：“舒氏族老们已经在宵阳殿跪了一天了，滴水未进，以死相逼，一定要舒姬出面，安抚舒氏及都城百姓，并将卫侯之位传与先卫侯之子嗣，再以国相之名摄政，如此一来，既名正言顺，百姓也不至于哗变生事……”
　　舒望不以为意，反而向另一位褐衣内官道：“兄长已经停灵七日，梓棺尚停在殿中，不仅于礼不合，兄长也不能安心长眠，宫内侍拟的几个地方，我都不满意，叫他们再找几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最好僻静些，能遥望都城才好。”
　　“舒姬——”如今殿中众人，除了跟着舒望从刑都来的唐国官员，都是舒云长的心腹，舒云长去世前，将他们移交给舒望，他们的性命前途已经和舒望牢牢系在一起，密不可分，如今身在漩涡中央，更是危机四伏，他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怎可敌得过千军万马？
　　舒望何尝不知他们的担忧，但是——她转身看向舒云长的灵柩，想起那个身躯佝偻，却有着谋定乾坤之策的老人。
　　一阵清风袭来，仿佛老人的从容安慰。
　　舒望抬头，目光悠远，背着手走出大殿，素白的单衣映着落日余晖，坚定且从容，众人忽地精神一振，也跟着她鱼贯而出，往宵阳殿的方向去了。
　　舒望走进宵阳殿，满地披麻戴孝的大臣族老，一个个神色凝滞，双目无神，忽然见她进来，都腾地一下挺直了腰杆，正襟厉色，争着想要说些什么。
　　“诸位，请不要着急——”舒望笑眯眯的，一改前几日的颓废烦躁，“若要劝谏于本侯，还是先想一想，当着先卫侯的面，你们这些话可还能说出口，再一个一个上前，与我答对，本侯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竭尽所能，给诸位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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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近来不更的原因：1.码字软件出问题，稿件全部丢失，对写作的热情也渐渐消失了，很难续写下来；2.换了新工作新城市，在一个997的工作中，难以抽出时间码字；3.觉得写得不好，但又不知从何处进步，很茫然。
对不起还在看的读者，但是结局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