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阱》邮游

40、四十

　　别墅建在郊区，绿林环绕，有专门的小径辟出来，有物业人员负责定期清理周围环境。
　　“你去敲门。”荆国扬跟易北说。
　　他看了看荆国扬，从小径过去敲正门。荆国扬从另一个方向绕到别墅侧面，选好位置往墙壁上攀爬，小刀拿在手里划电网，速度很快，警报声在她下来时候滴滴响。

　　门卫听到敲门声，从显示屏往外看，是一个少年，眉眼清冷。他把话筒拿下来：“找谁？”
　　少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证件，不慌不忙打开，放到摄像头前面，门卫放大页面，看清上面的字之后，吓出一身汗。
　　是搜查令。
　　随后院子里的警报声响起来，门卫回神。
　　“开门。”少年眼神扫过来，没什么情绪泄露，看得门卫心头一紧，下意识站起来。

　　荆国扬跳下围墙之后从花园穿过去，侧门虚掩着，推门，别墅很大，两个小楼回廊式设计连在一起，她应该是进了小一点的那一栋，里面很空旷，仅有的几个家具都是大件，古色古香上了年岁，这一个楼只有一层，很大，她推了两间卧室门，都是空的。
　　再往前走是一个阳光房，玻璃铺了四分之三的面积，一把紫檀木椅子，里面坐了人，背对她，一头白发，听到她来回开门的声音，动作很慢地站起来，转身看。
　　明明行动很费力，手边却没放拐杖。

　　荆国扬猜到是谁，在他看过来之后也不吃惊，老人的精神状态很好，皮肤褶皱，一双眼睛通透，在打量她，吃力看清五官之后，表现得有些错愕。
　　“你······”“曹致令在哪？”她打断他。
　　“我来找他。”荆国扬把目光错开。
　　“我不知道他回来。”老人开口，缓慢答她。

　　荆国扬转身往主楼走，曹致令不在这，他不敢打扰他的太爷爷。

　　老人似乎在身后叫她，荆国扬没听清，也不在意，走得很快，主楼有三层，楼里没人守着，一个佣人也没有，她顺楼梯往上，隐约间听到楼上人说话的声音。

　　与此同时，别墅的警报声消下去，一楼的门打开，荆国扬知道是易北进来了，他是有方法能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
　　她没往后看，专心致志上楼梯，听声音应该要往左边走。
　　上到二楼的时候就没声音了，左边一排房间，荆国扬辨别不出是哪个房间刚才发出来的声音，就一间一间开，开门的声音刻意放得很大。
　　她怕人真出了什么事。

　　她乱开了两个房间都没人，易北慢悠悠上了楼梯跟上来。
　　荆国扬压住门把手开第三间卧室门，这一层里面还有一间房，但她知道是这间，因为隐约又有人声传出来，是曹致令的声。
　　门开了。
　　一双手突然从后面伸向前盖住她眼睛，荆国扬没动。

　　易北把视线从床上移高，和床边站着的曹致令错愕的眼神对上。
　　荆国扬保持被捂住眼睛的动作思索两秒，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皱眉。
　　“放手。”身体没什么反抗动作，话里带气。
　　“我来。”
　　他的话说的很稳，荆国扬安静下来，转个身，低头从他手臂下绕到外面，到走廊里，易北往前走一步，反手把门关上。

　　里面两个人好像在低声说着话，没打起来，荆国扬听不清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
　　她站在楼上，正好看到楼下解决完警报声跟进来看情况的门卫。
　　门卫看到她很吃惊。
　　荆国扬伸出左手食指虚抵在唇前，眼神很冷。
　　门卫好像想说什么，张了嘴又闭上，有些焦虑往她身后的房门上看。这时候，警车铃由远至近响起来，门卫被惊到，转身往外走。
　　荆国扬歪歪头，面无表情，她去过这么多地方，只有这个国家警车的红灯和铃响让人感到安全。

　　易北有心思也有能力把每件跟她有关系的事都办的很好。

　　背后的门开了，荆国扬转身，先走出来的是易北，对视，他没有再拦她的意思，荆国扬往房间里走，房间的味道让人不舒服，刚拉开窗帘开窗通风，地上有刚熄灭的蜡烛，床上是鲜花还有身上盖好被子的蓝谷。
　　他醒着，神情有些呆滞，听到声音转头看荆国扬，一点点聚焦，脸色苍白，状态不正常。

　　荆国扬感觉身体里的那股气又往头上顶，转身看到衬衫扣子扣了一半的曹致令。
　　没有犹豫，上前，揪着衣服对着他腹部给了一拳，打得很重，曹致令下意识想反击，抬头对上荆国扬身后易北的眼神，又把攥紧的拳头松开。
　　就一拳，她松开他。

　　后面时候有医护人员进来检查，荆国扬出去，下楼梯，老人在楼梯口刻意等她，好像一点也不关注曹致令的情况。
　　“扬扬？”试探性叫她，夹着颤音。

　　她想了想，轻嗯一声，老人很激动，向她走过来的速度很快，荆国扬后退半步，中途又止住，站在原地。
　　老人过来，想伸手又不敢，很激动，眼里湿润。

　　荆国扬的奶奶叫曹英男，眼前的老人是曹英男的亲哥哥，曹致令的太爷爷。荆国扬应该叫他舅公。
　　那天在酒吧，姚轻问她说了什么，她随口答的那一句，说是他失散多年的姑奶奶，倒是有所依据，曹致令要管她叫表姑。
　　索性曹致令没必要认她，这个小孩要在她眼皮底下长大，她会打断他的腿。

　　老人挣扎过后还是把手放到她的胳膊上，荆国扬没挣开。
　　“孩子，你，还好吗。”他似乎在组织语言。
　　这个问题问的她想笑，她要怎么答，是不是人到老年都会有这种迷迷糊糊的柔软。
　　“很好。”
　　老人或许听进去了也或许没有。
　　“那就好。”他的手无力的从她胳膊上颓下去，“那就好，那就好。”重复着。
　　他嚅嗫着：“曹家一直有你的位置，你随时回来。”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彻底让荆国扬笑了，她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仅剩的那一点遇上长辈的拘谨也烟消云散。
　　她问出口：“你们找过我吗？”
　　易北在楼上，看到他们对话，没往下走，始终关注这边情况。

　　老人说不出话，荆国扬耐心等他。
　　“家里这几年很难。”似乎是个合理解释，“好在现在有回转，你回来，只要我在，这家里就有你的地位。”
　　“那要是您不在了，我怎么办。”她的问题似乎有一点不敬，语气很认真。
　　老人说的话一下子坚定：“我会立遗嘱。”

　　荆国扬好像懂了为什么这个上世纪繁及一时的家族会落魄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现在过得很好，有自己的生活。我和你还有一点血缘关系。可这一点血缘关系在你们缺席我整个未成年时期时候，已经断的彻底。我现在是个成年人。我清楚我和这里没有一点关系，也清楚您没亏欠我。”对着这样的一个老人，她突然有了一点解释的兴趣，虽然知道他可能听不进去，“现在这里是一个烂摊子，我有脑子，希望您也还清明。”是个警告。

　　知道她是扬扬，老人查过她，可是曹致令却并不认得她，老人对她的愧疚或许有几分真，但是不要把她拉下水，如果事情真的被做绝，她会给这些人倒塌的最后一击。
　　有感情吗，哪里来的感情，她不善良。她越过老人往外走。

　　“你叫过来的这些警察能击垮谁？”老人问她，他还清明。
　　“我不想击垮谁，只想确保事情都进入正常流程。”她失去最后一点耐心。

　　她在门外透气，警察来了一小队搜查别墅，把曹致令带走。
　　风吹得有点大，她裹紧外套，把拉链拉到最上面，转身进去找易北，易北在厨房找杯子接了热水，荆国扬进厨房，他就递给她。
　　她接过来，在手心贴一会拿起来喝。
　　“我应该叫他舅公。”
　　“你想认人？”
　　“不想。”
　　易北没说话，荆国扬把视线放到他那一张漂亮脸蛋上，他好像在想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认？”
　　他顺手把她手里的杯子接过来放到桌上：“我在想曹氏企业，这两年在恢复元气，要想收购，今年年底是个好机会。”
　　“我私心不希望你认回来这些人，他们没给过你温暖。”他看着她，跟她说：“他们唯一有的就是和你的那一点亲缘称号，很单薄，却正好是你缺少的一部分。”
　　“收购企业放到你名下，你想管就管，不想管我的人替你管，有了话语权，想怎么做都随你。”
　　“我想把你该有的东西都找给你。”

　　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只专注看她的一双眼睛起了作用，荆国扬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捏了一下，软甜的血液流向四肢，温暖整个躯干。

　　两个人往楼上走，医务人员出来，上去看蓝谷。
　　“开门时候为什么挡我眼睛？”明知故问，转移话题。
　　“不适合你看。”“我什么没看过？”他没忍住，把她的手牵过去。
　　“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跟以前不一样。”
　　“啧。”

　　他们来的还算及时，曹致令只绑了蓝谷给他喂了东西，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易北开车，根据蓝谷给的位置把蓝谷送回家，蓝谷很沉默，荆国扬理解，他被吓到。
　　临下车前魂不守舍的跟她说谢谢。
　　少年一张干净的脸苍白，荆国扬说，好好休息。易北把车开到小区里，停在楼下，小区偏破旧，荆国扬看着蓝谷进到楼栋里，还没等他完全走进去，易北就把车速升起来，有点快，荆国扬惯性往后靠。
　　“去哪？”下意识问。
　　易北单手把车里音响打开，回她：“私奔。”
　　荆国扬看他，她坐副驾驶，饶有兴致的伸手指捏他右边耳垂，是凉的。
　　车速一下慢下来，荆国扬捻着两根手指，另一只手给自己系上安全带：“车速不能太快，安全重要。”
　　易北听笑了：“荆国扬。”清楚的叫她名字，温柔宠溺也危险。
　　“在呢。”她回的挺乖。
　　“你······”
　　荆国扬没让他话出来，细着嗓子：“女人，你在玩火。”
　　易北那点闷着的气一下就没了，连个尾巴也没留下。

　　车开到福礼小区，停好车，易北驾轻就熟跟她上楼，花盆底下拿备用钥匙开门，荆国扬嘴里含着糖，看他。
　　易北对着她眨眨眼睛，好像她才是个客人，拖鞋也给她摆好。

　　荆国扬笑，换鞋，感觉很好。
　　换了家居服，她窝在沙发上看一会电视新闻，易北打过电话，食材被送过来，他简单做一顿饭，两个人认真吃完，简单收拾。
　　天已经黑了，路灯明明灭灭闪红色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折射进来，空调开着，荆国扬把窗帘都拉上，房间里开灯，不是最亮的那一档，也不是最暗那一档。
　　易北想开一瓶酒，在她的酒柜前面扫看每一瓶，问她开哪一瓶，她喝酒不怎么讲情调，随便指一瓶粉色的白葡萄酒。
　　他拿了开瓶器打开，醒酒，拿杯子给她倒好，她光脚盘腿坐在客厅白地毯上，电视放着，是个讽刺喜剧，她没看进去剧情，可能太高深，也可能确实太无聊。
　　易北倒完酒，找了条粉色毯子给她盖在腿上，毛绒绒的，荆国扬盯着它想了一会，不清楚自己家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
　　易北拿了遥控器调了台，放无脑爱情剧，台调完，荆国扬想起来，易思好住进来时候买的。
　　“能不能给我换一条？”她仰头看易北，征询。
　　易北看她一眼：“自己换。”
　　她老实把毛绒绒一团均匀盖在腿上，穿短裤确实有点冷，她记得自己把空调温度调挺高，不该这么冷。

　　拿起酒杯缓慢喝一口，往后靠后面沙发腿上，眼神移到电视他调的台，也挺无聊，但是比那个好一点。
　　她刚刚看进去剧情。
　　“跟着我和章嫣逛了一个小时商场，你脑子里想着什么。”打断她看电视这事做的是不太好，荆国扬把目光转到他身上。
　　“说说。”隔着一张短桌，他在她正对面坐着，调完电视台却一点也没看，杯里的酒喝了一半，一直看着她，看她喝酒，看她看电视，看她逐渐专心，在她有那么一点集中注意力的时候打断她。
　　“你不看电视吗？”她轻微斜一下脑袋，问得好像这个电视剧真的很好看。
　　好看到值得和他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