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修仙记》雪上一枝刀

2、第二章

　　翌日一早。

　　刚过卯正，丫头们便来伺候了，且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

　　屋内窗棂大开，恰可看到院内繁花，卫灵只穿着轻薄的中衣，赤足踩在雪白的波斯地衣上，坠了夜明珠的软鞋被扔在一旁。

　　她原本坐在桌案前看书，一头浓密的青丝落在肩上，若缎子一般丝滑，听到动静回过头。

　　肌肤赛雪，眼睛灿若星辰，美得脱俗，恍若仙子。

　　只是明明恬静和气，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丫头们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桃叶小心翼翼的说，”五小姐，今日春游，定要上妆的。“

　　乌梅弯腰将刚沏好的百花蜜水放到案几上，卫灵端起来喝了半盏，说，“好。”

　　以往她十分不屑这些描画之技，少有配合，不过今天心情不同，也就爽快的答应了。

　　桃叶好像生怕她反悔，赶紧招呼小丫头端来灵泉水，麻利的伺候她净了面，开了一罐香脂，一边小心涂抹，一边说，“五小姐，奴婢瞧着，你这面皮子可真好，又白又嫩，简直能掐出水来。”

　　修真之人进阶，涨得不仅是内功修为，筋骨皮肉也宛如新生。

　　今日一早起来，她自己也察觉出容貌似比往日更胜一筹。

　　桃叶擦完香脂，又拿起香粉盒子，还不忘了说，“五小姐，这还是大公子上次从瀛洲带来的，别人没有，就单您跟三小姐有。”

　　五小姐还从来未用，但她偷偷试过了，又香又滑还服帖，比起别的粉好太多了。

　　桃叶说的大公子，就是她的大堂兄卫明崆，她这位好兄长向来自诩聪明，尤其是有了筑基修为之后，更是把被人都当做傻子了。

　　瀛洲那是什么地方，可不似蓬莱这般，一多半的地界都为平民百姓所居。

　　卫灵五岁时，曾跟着三叔父去过一次，那里山峰缥缈，灵气醇厚，绝无任何凡夫俗子，就连洒扫帮厨都是外门弟子，是真正的修真仙山。

　　怎会有这等俗物？

　　但在瀛洲外围，有一处很十分繁华的城池名唤不昼城，卫明崆应该是在那里买的。

　　卫灵看了两眼那香粉，随手便丢了，冷冷的说，“不用了，也无需口脂，梳一个日常的发鬓就行了。”

　　桃叶是专管梳妆的大丫头，她觉得妆上了一半太可惜了，但她看了看五小姐的脸色，也不敢再啰嗦了。

　　乌桃早就挑好了出门衣裳，举着上前说道，“五小姐，这是前儿绣房刚送来的，您瞧这颜色多鲜亮啊，绣花也好，这滚边儿做得可真齐整！”

　　卫灵喜粉色，院子里种得最多的花木便是樱树，尤以粉樱最多，现在正是花期，每天早上起来，她都要先嗅一阵樱花的香气。

　　这新衣料子底色也不知怎么染的，竟然像是在花汁里浸透过一般，在肩头还是浅浅的粉色，到了裙摆便是熟透的梅子色。

　　的确很好，她很喜欢。

　　但她却摇头，“另选一件。”

　　乌梅向来做事周全，她知道小姐喜欢粉色的，但也还准备了一套湖蓝色的，这色不如粉色，但胜在稳重大方，亦是新做的，正要去柜子里取，门口的小丫头突然说，“五小姐，翠屏姐姐来了。”

　　话音刚落，走进来一个穿金戴银的大丫头，她手里端着花梨木盘，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满脸带笑的说，“五小姐，这是老太太让送来的。”

　　“在这府里，您是独一份儿。”

　　木盘上放着一套织锦缎的儒裙，底色绯红，百蝶纷飞的花式，因料子里嵌了不少金丝，显得格外精美华贵。

　　旁边另有一整套赤金珍珠头面，用的全是罕见的粉色东海珍珠，个个都有莲子大小。

　　桃叶高兴的上前接过。

　　乌梅抓了一大把赏钱递过去。

　　卫灵浅笑，说道，“烦你回去跟祖母说，灵儿感谢祖母疼爱，灵泉边上的荷花快开了，这两日我便做了荷花糕送去。”

　　按说这翠屏得了赏钱，也得了回话，就应该走了，但她还不肯走，啰嗦道，“五小姐，这种内造的金丝织锦缎，咱们府上只得了这么一匹，据闻只有宫里的主位娘娘才能穿呢，还有这东珠头面，是临海王朝派人送来的，你瞧瞧这成色，这么大的粉色珠子，外头拿钱都买不到的，不瞒您说，这两样儿东西，三小姐都缠磨了好几回了，老太太都没给呢。”

　　“满府的小姐里，就连三小姐和四小姐都要靠后，唯有五小姐您，才是老太太心尖上的人呐。”

　　桃叶和乌梅听了都很高兴。

　　卫灵脸上淡淡的，什么也没说。

　　翠屏无端有些紧张，也没得到额外的赏赐，赶紧躬了躬身走了。

　　卫灵换上那套金丝儒裙，再戴上东珠头面，真是比寻常的仙子还要更美几分。

　　桃叶都快看痴了，笑呵呵的说，“这东珠真好，这宫里娘娘穿的衣服，可真好看！”

　　乌梅惦记着清点东西，怕落了什么，又问，“五小姐，往年去春游，定要在外头野炊，咱们是不是也带一套锅具？”

　　卫灵点了点头，“好。”

　　说完便在丫头的簇拥下，去了前面的青竹苑。

　　此处是卫二夫人居住。

　　卫府作为修真世家，如今有三房，长房是家主卫建义，二房便是卫灵父亲卫建业，三房是卫建英。

　　兄弟三人分工明确，卫建义不但是家主，还协助玄月宗掌门处理门内事务，卫建业在京中专门打理卫家的产业，卫建英具有金丹修为，宗门内一应弟子，都是他亲自教导。

　　卫灵刚走至青竹苑门口，就看到程嬷嬷已经在等着了，她忧心忡忡的说，“五小姐，夫人昨儿也不知道想起什么了，半夜了都没睡着，今儿又早起，天没亮就亲自下厨做了早饭。”

　　“您等会儿好好劝一劝吧，要不然，蜡烛两头儿烧，这可怎么成啊？”

　　卫二夫人孟荣珍出身书香门第，淑静娴雅，因为常年茹素，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脸色也十分憔悴，但显而易见，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中年美妇。

　　厅堂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式早点，一半是素食，一半是荤食。

　　此时卫二夫人有些累了，半靠在了贵妃榻上。

　　卫灵正要行礼，卫二夫人起身，拉着大女儿的手，笑着说，“灵儿，你快尝尝，这梅花汤饼的味道对不对？”

　　其实梅花汤饼，实则和普通汤饼也差不多，只是做法更讲究些，和面用的是白梅花和少许红糯米泡开的水，之后再用模具将面团压制成梅花的样子。

　　汤底则是熬好的浓鸡汤。

　　这并非本地吃法，是卫二爷去岭南吃过的，觉得颇有些意味，就让厨房如此做了。

　　原本是用白梅和檀香木泡水，只是檀香味太呛，才换成了红糯米。

　　卫灵拿起汤匙吃了一口，面饼爽滑，汤汁醇香，“阿娘，太好吃了，是您亲手做的？”

　　孟荣珍笑着点了点头，“反正整日里也闲着无事。”

　　卫二爷年轻的时候云游四方，行知临安府，去知府家里做客，无意间碰到了孟荣珍，一见倾心，便立刻求娶了。

　　可惜婚后这一对恩爱夫妻没过几年好日子，便京都蓬莱两地分居了。

　　卫灵知道，母亲忽然做了这汤饼，是又在想她们的父亲了。

　　她说道，“阿娘，我猜，父亲这会儿定也在用早餐了。”

　　“只不知父亲吃的什么，上次阿狸回来跟我说，京都那边的宅子，出了巷子就是卖吃食的，惯得厨子们都懒了，早起也是出去买了吃，说父亲最喜欢张家的水饭，就着芥辣瓜和爊肉，又开胃又好吃。”

　　“要不，咱们也这样吃，让下人们带一副烤炉，中午就在万境湖边，现捞了鱼虾烤着吃，沾了芥辣酱，定然好吃。”

　　卫二夫人点头，“这主意好。”

　　却又怅然道，“京都的吃食繁多，张家的水饭的确好吃，只不过京都不临海，新鲜的海货很少，你父亲从小吃惯了，定然馋这些鱼虾了。”

　　本来卫二爷每年年底都要归家的，可刚过去的这个年，因为事务繁多没能回来。

　　卫灵说，“母亲，要不等过几日，让人去采买一些肥美的鱼虾，用盐腌了风干，快马加鞭送到到京都去，父亲定然喜欢。”

　　卫二夫人也正有此意，点了点头。

　　卫灵又说道，“母亲，您最近清减了不少，也太瘦了，倘若父亲回来了，看到您这样又要心疼，还会怪女儿们没照顾好您。”

　　卫二夫人心中烦忧甚多，岂止是思念丈夫这一桩？

　　为了宽慰女儿，她笑道，“是不是又有人在你面前胡说了，灵儿，你放心吧，母亲好得很，只是昨晚看了一本书，有所感思，一时睡不着了。”

　　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很快，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走进来了。

　　她俩都穿着鹅黄的缎子襦裙，像是两朵娇嫩的迎春花。

　　只是脸色都略有些苍白。

　　这是卫灵的双生妹妹，高一点的叫卫芙，矮一点的叫卫蓉。

　　卫芙规规矩矩跟母亲和大姐行了礼，卫蓉却是直接扑到了母亲面前，噘着嘴抱怨，“母亲，你又偏心姐姐，单给她做好吃的！”

　　卫二夫人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那不还有一大碗汤饼，明明起晚了，还非要编排我和你姐姐！”

　　四人坐下来吃饭，卫蓉正好挨着卫灵，她打量了几眼大姐，再低头看看自己，又叹气，“母亲，说您偏心您还不承认，瞧瞧姐姐的衣服，金丝织锦缎，这料子可真好，还有头上东珠，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粉色珍珠，是不是父亲托人捎来的？

　　卫二爷两口子相隔两地，不仅书信往来，卫二爷更是经常托商队或者专门派人送东西。

　　大都是些京中的精巧之物。

　　卫灵给她夹了一个灌汤包，说，“这是内造的料子，是祖母给的，还有头面亦是。”

　　卫蓉这下不做声了。

　　卫芙笑道，“蓉儿，你快点吃吧，万镜湖边的花全都开了，鹿群也都跑出来了，我都急死了，想早点去看看。”

　　卫蓉听了赶紧低头吃饭了。

　　因为卫建义等三人去了京城诛妖，卫府阖府都许久没出门了。

　　卫大夫人出身京都大族，治家严谨，严令所有人均不得外出，都要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抄经祈福。

　　就连元宵节都不准去街上赏灯。

　　京都那大妖，非同平常，乃是青丘九尾狐，而且还吞吃了鬼魅的内丹，外表柔美娇弱，实则狡猾凶残，一般修士根本不是对手，就连元婴真君竟也败下阵来。

　　据闻她的好堂兄卫明崆受了重伤。

　　幸而昆仑的邑人师祖和青山派的光岳师祖及时赶到，两位都是化神期大能，才算是把那妖魔顺利斩杀了。

　　卫建义前几日传信回来报了平安，但还有事要办，月底才能归家。

　　千山镇的仲春美若仙境，杏雨梨云，鹿跑莺飞，云蒸霞蔚，通往城外的官道上，每日踏春的人流和马车络绎不绝。

　　距卫府一里地之外的大路，是出城必经之处。

　　卫家的小姐和公子们站在屋脊上，看着远处的热闹，每每十分眼馋。

　　卫大夫人很会做人，既然丈夫儿子小叔子都已经确认无恙，便立刻让府里的张修士卜了一卦，说是今日风住雨歇，诸事皆顺，宜出游。

　　不但是小姐公子们，各院的丫头婆子还有小厮们，也都闷坏了，都积极的很。

　　卫蓉喝了半碗粥就往外跑，卫芙也放下筷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母亲，姐姐，请稍等等，我们很快便回来！”

　　她们前脚走了，后脚就有卫老太太院里的婆子到了。

　　“二夫人，五小姐，老太太让你们赶紧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