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修仙记》雪上一枝刀

13、第十三章

　　丫头白芷匆匆进来，泡了热茶，装了一碟子茶果，低头说，“大小姐，不知道您来，没什么准备，我已经让珠儿去买新鲜的点心了。”

　　卫灵冲她点了点头，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父亲在京中的居所。

　　前面这三间正房打通了全部做成书房，靠墙一溜红木书架，上满摆满了各样书籍，西边窗前的书案上，堆了很多还没来得及装裱的字画。

　　阿狸欢快的跑到后院，把内室门敲得山响，“老爷，大小姐来了！”

　　卫建业被吵醒，不悦的说，“阿狸你又淘气，中午只准吃两张饼。”

　　阿狸如今兽耳和兽尾都褪了，除了力气大，吃饭多，倒也跟常人没什么不同，听说只让吃两张饼，他急了，一蹦六尺高。

　　“大小姐真的来了，不信您去前头瞧瞧。”

　　刘婆子亦在门外说，“老爷，阿狸说得没错，大小姐是回来了。”

　　卫建业匆匆裹上外衣，趿拉着鞋子就往外走。

　　待来到前厅，看到女儿正站在高案前看他做的春日图，简直喜不自胜，本想上前去抱，又想到灵儿已经十四岁了，是大姑娘了。

　　只得罢了。

　　卫灵笑吟吟行了礼，“父亲，您一年多未归家，母亲甚是担忧，特地让我来京中探望。”

　　卫建业先是盯着女儿仔细看，见她脸色正常，目光明亮，一身华服未落半点尘土，才叹了口气说道，“去岁年底事情多，为父本也打算回去，有事耽误了。”

　　阿狸也嚷嚷，“大小姐，我也想您了，还想二夫人，二小姐和三小姐。”

　　他还想再问蓬莱的事儿，白芷扯了扯他的衣袖，“一大早你就偷懒，刚才我问过大小姐了，她最喜胡饼，你去州桥西边，卖果子的行市旁边，有家老婆婆新开的饼店，她家羊肉胡饼甚好，你快去买回来些。”

　　阿狸力气大，喜欢跑喜欢跳，最喜欢跑腿的活儿了，接过银子便走了。

　　下人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父女俩。

　　卫建业这才问道，“灵儿，你母亲可好？你跟父亲说实话，真是你母亲让你来的，你怎么来京的？”

　　卫灵将短剑拿出来，得意的说，“我御剑而来，不是母亲让我来的，不过，母亲和二妹三妹过几天就会启程了，她们也要来京都。”

　　这些年，卫建业在京中的日子过得如同鳏夫，他日思夜想，不过是想要妻子女儿都来汴京，可此时他并未露出半点欣喜。

　　卫建业挽了挽袖子，伸出手搭上了女儿的脉。

　　他除了是商人，还是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早年四处云游，曾师从钱塘名医，京都这边下人病了，都是他来诊治。

　　卫灵的脉象缓且有力，和其他正常的修士没什么区别。

　　卫建业这才放下心来，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灵儿，你破了滞灵术？”

　　和普通人比，他算是个聪明绝顶的人，看过的书过目不忘，什么都是一学就会，不少经书都能背下来。

　　但他偏偏没有灵根，纸上得来的便都成了空。

　　这些年他结交了不少能人异士，但都没有听说过这滞灵术，自然也没有破解之法。

　　卫灵点了点头，从衣袖拿出那本《化灵大法》，说，“这是八姑母所著，瑶瑶交给我的。”

　　“父亲，这本书石家应该也一直在找，说不定还有其他人，您看完之后，烧了。”

　　那日她和石瑶瑶遇上歹人，那帮黑衣人把石瑶瑶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刺破了，很显然是在找东西，要找的，说不定就是这本书。

　　还好他们还没有怀疑到她。

　　卫建业端坐在椅子上，打开那本书，目不转睛的开始翻看。

　　卫灵知道，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打扰父亲的，便轻手轻脚的出了屋门，先去厢房洗了把脸，然后便坐在了廊下。

　　此时东方终于破晓，院子里越来越亮了。

　　汴京的秋天似乎比蓬莱更短，好像已经进入初夏了，火红的朝霞洒在她的身上，竟然感觉暖暖的。

　　昨夜御剑，她中途休息了两次，其中一次便是在一处樱花林里，那樱花开得繁盛无比，她忍不住打出火花看了，是那种很深的粉红，鲜艳欲滴，花瓣重叠，花朵硕大，是她在蓬莱不曾见过的。

　　便挖了最小的一株。

　　她看到墙根下尚有空地，便挖开土种下了，又逗弄了一回金鱼。

　　等再去厅里，卫建业已经在焚烧书卷了。

　　他笑了笑，“灵儿，你累不累，要不要去厢房休息一会儿？”

　　卫灵摇头，“父亲，我听说，汴京这边的瓦肆甚是热闹，您能带我去逛逛吗？”

　　卫建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问道，“灵儿，你大伯父允你母亲和妹妹来京，是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

　　卫灵沉默片刻，“父亲，大伯父和祖母说，怕你知道了太伤心，所以没有差人来京报丧，九姑母没了。”

　　卫老爷子生前妾室颇多，卫建业和卫兰都为妾室所生，并非一母同胞，但自来感情都是十分好的。

　　卫灵又说，“九姑母的灵力和灵骨都给了九姑父，所以才死的，三叔和大伯父特别生气，三叔斩杀了姓沈的，大伯父如今是金丹修为。”

　　卫建业再次追问，“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

　　卫灵看了一眼父亲，父亲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小时候她最喜欢的便是让父亲带着上街了。

　　如今他还未到不惑，却已经早生华发，一多半的头发都白了。

　　虽不像母亲那般瘦，面容却也十分憔悴。

　　她的父亲和母亲都早早的衰老了。

　　卫灵心里刺痛，笑着说，“父亲不必多虑，我是开玩笑的，说把灵力和灵骨都送出去，卫明崆那蠢货就信了。“

　　“如今我已有筑基修为，卫明崆打不过我的。”

　　卫建业不想训斥女儿，却也忍不住发火了，“灵儿！你怎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觉得是玩笑，但别人会当真的。”

　　说完长叹一声，“你能打得过你堂兄，你能打过你大伯父吗，能打过你三叔吗？”

　　能打得过汇山的老祖宗吗？

　　卫灵说，“我暂时哄住了卫明崆，他不会跟大伯父说的，三叔本来就知道，还替我高兴呢。”

　　卫建业忧心忡忡，“可这终归不是长久的法子，瞒不住。”

　　他那侄子卫明崆，可不是什么良善信用之辈，万一哪天忍不住说了，女儿就遭殃了。

　　但他作为父亲，竟然半点忙也帮不上。

　　真的是枉为人父。

　　卫灵见父亲久久不语，忍不住问，“父亲，我自小便觉得奇怪，为何咱们家的女儿个个都有灵根，还善吸纳天地间之灵气。”

　　“但四海八荒内，除了咱们卫家，没有哪个修真世家是这样的，对吧？”

　　“我查了很多书，也没找到答案，只查到古书上有记载，说山中有魅妖，乃是吸取日月之精华而成，虽是妖，却有不少修炼成仙，但亦有很多魅妖和其他妖精一样，一旦妖身修成，最喜混入人间。”

　　“所以几百年前，半妖横行，全是人和妖的后代。”

　　“又有书中记载，说魅族隐居在荒蛮之地，且身体高大，容貌骇人。”

　　这个疑惑，卫建业也思索多年，不但偷偷查遍了卫家的藏书，京都各大藏书阁，也都找遍了，但都没有找到更多。

　　他花了重金结交国师太丙真人，国师乃是化神期大能，以擅炼丹和博览群书而知名，但国师也不能给他准确的答案。

　　半妖横行是至少五百年前，而国师才三百岁，不可能清楚生前两百年的事儿。

　　修真界活过三百岁的倒是不少，玄月宗的掌门，卫家的老祖宗，也已经五百多岁了，但卫建业没有灵根，连汇山都进不去。

　　若非卫贵妃搭线，任凭他送的礼再贵重，国师也不会见他。

　　卫建业摇头，“灵儿，很多书上对几百年前的描述都是杜撰的，并不可信。”

　　卫灵点头，“父亲，等母亲和两个妹妹平安来到京都，我准备去汇山，恳求掌门收我为徒。”

　　卫家的秘密，不在卫府，那肯定在汇山了，等她到了汇山，定然能发现一些不同。

　　卫建业不同意，“灵儿，休要胡来，你大伯父为人狡诈，你去容易，想要全身而退恐怕难了。”

　　“不想别人，只想想你母亲，若你发生不测，你觉得你母亲还能活吗？”

　　卫灵从善如流的说，“那我听父亲的，不去汇山，反正我日日修炼，功夫见涨很多，说不定过些时日，我便能再升一阶。”

　　“那时我便拜到其他门派之下，到时候大伯父和三叔能奈我何？”

　　女儿虽然说得很轻松，但倘若妻子和芙儿蓉儿都来了汴京，就是卫灵单独留在了蓬莱，处境只会更加的艰难。

　　卫家的实际掌控人，其实是那个几百岁的老祖宗，其他所有人都不过是傀儡罢了。

　　那老怪物修为很高，跺跺脚，整个蓬莱都会紧张的。

　　区区一个卫灵，怎么对抗？

　　卫建业此刻心中滋味，如同嚼了黄连一般。

　　作为父亲，他真的是太失职了，从头到尾都只能做一个无能的旁观者。

　　卫建业只能自欺欺人的答应了，“好。”

　　小丫头买回了早点，有汤粥，有炙肉，有小菜，还有精致的各样米糕和茶果子，父女俩刚坐下用饭，阿狸也一蹦一跳的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包羊肉胡饼，一进门就嚷嚷，“大小姐，您今日来的真巧，花市那边办牡丹节，沿街放了好多了，外头可热闹了！”

　　卫建业笑了笑，“灵儿，那咱们吃过饭，便先去赏花，再去瓦肆。”

　　卫灵高兴的点了点头。

　　辰正，一行人出了门，果然大街上熙熙攘攘，车马喧嚣，再加上小商小贩们的叫卖声，比她刚进城时，热闹了十倍不止。

　　洛阳牡丹名动天下，但其实汴京这边的牡丹也非常好，花市这边摆得还是普通些的，过了州桥，御街两旁的都是上品了。

　　姚黄魏紫皆有，还有一株硕大的绿玉，叶冠如伞，卫灵数了数，一棵上竟然开满了三十多朵碗大的牡丹花。

　　如此奇景，也唯有汴京有了。

　　赏了牡丹，在东华门外逛了逛，也差不多中午了，卫建业带着卫灵在外头吃饭，没去樊楼，而是去了另一家丰顺酒楼。

　　这家亦是正店，因做的糕点和果子酒十分有名，下酒菜也颇为雅致，女客很多。

　　卫建业不知大女儿喜欢吃什么，林林总总点了一大桌子，有小哥儿过来招揽生意，便让他跑了一趟徐记从食店，要了两盒酥油泡螺。

　　汴京的荤素点心铺子几乎家家都有酥油泡螺，但唯有徐记味道最为正宗。

　　每年节下，卫建业都要从汴京买了不少带回蓬莱，但路途遥远，最快也要十几日，虽不至于坏，但口感甚是一般。

　　卫灵尝了几个，笑道，“还是新鲜的好吃。”

　　除了泡螺，满桌的菜里，有一样烤鹌鹑，外酥里嫩，比其他烤鸟好吃，亦是她之前没吃过的，不客气的吃了个干净。

　　饭毕，雇了一辆马车去了瓦肆。

　　汴京的瓦子里可真有趣，什么玩意儿都有，唱戏的，杂耍，相扑，还有说书的，以及跳舞的。

　　卫灵先是看了一场小戏，演的是书生娶了一个狐狸精，故事编排的还挺有意思的。

　　在蓬莱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看戏，而且还都是那些老掉牙的戏目，她不爱看，也不爱听。

　　看了戏，又去跳舞的院子看人跳舞旋，一曲罢了，胡女们手里多了一把短剑，这便是舞剑了。

　　卫灵看了一会儿，觉得都是花架子罢了。

　　又去投壶，她每局都中，玩到最后，二三十客人，只剩下她与一位穿着蓝色布衫的公子。

　　待瓦内小厮重新摆好了位置，卫灵看也不看便把手中的箭矢投了出去。

　　她最近苦练暗器，每天至少要扔万来回的匕首，投壶对她来说太轻松了。

　　站在最里面的那位公子却是杆子一歪，掉在外头了。

　　围观的人都高声叫好，阿狸的声音最大，简直要掀翻屋顶，那蓝衣公子也走过来，拱了拱手，客气的说道，“姑娘真是厉害，在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