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来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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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兽相安又四年，期间云无月数次到过遇见北洛的那座山，听当地的居民称呼它为牙山，周遭百姓林中百物皆赖之生存。
本常能遇见那伙子心心念念北洛的猎户上山为非作歹，可自打一场足烧了一天一夜的大火熄灭后，山中就再见不得那些人，同样，他们在山下村镇中的亲眷也不曾再看见他们。
火势熄灭时，紫霞为浓烟所障，山野现焦木残骸，不闻鸟声，只闻兽哀。可此等状况未存在过久，月余之后便恢复了欣欣向荣的景致，尸骸之上又生新花，遍野铺去，与先前无二。
云无月又回过曾经久居的住房，看那隔壁原先伶俐单纯的女孩已然嫁为人妇，并生了一个孩子。她搂着幼子躺在床榻上，那奶娃娃看着模样与她相像，她刚刚出生的时候，或许也是这般稚嫩吧。
云无月刚要离开，就见到桌面上一些用炭笔勾勒的画。捧来翻看，有一页上画着只虎头虎脑的幼兽，似狗又不是狗，俨然北洛的样子，画的又不全然相像。翻过下一页，则是三人曾经在树下赏景的一幕，另有几处凌乱笔画，可能是稚子添上的。
定睛再看，图画中的自己，手中正捏着朵五瓣花，云无月闭上眼睫好一番回忆，才想起这朵花，是那天临风树下，她亲自放到自己手中的。
看着手中画纸笑了笑，指尖点下刚刚将自己幼兽形态印在纸上，稍加迟疑，立刻又尽数抹了下去。
人族与妖族到底殊途，自己不应再因一时心绪起伏，留予她什么妄想痴念了。
画纸原封不动放回，不待抬脚即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伴随着厌恶浮上心头。
“云无月，我们又见面了。”
这声音非以口传达，而是直击心神。
是夜长庚。
不能让这家伙知道自己与她相识。
思及这里身形立刻化作一团蜃气，寻声追出窗外，就在那棵曾嬉戏玩闹的树下，夜长庚负手仰面看着树冠上的梨花，慢悠悠正回身，随即用他那双含着讥诮笑意的凤眼，盯回云无月身上。
“没想到你这回竟然肯搭理我，云无月。啊，是啊，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是你的朋友吧。你怕我会伤害她，所以赶忙出来想拦着我，是不是？”
“……”云无月面上表情未变，指尖却聚集出一簇萤亮火焰，但不等她出手，夜长庚已经瞬身闪到身前，一把往腕节命门扣来。在两人几乎相贴的极近距离里，夜长庚捏着云无月的手腕缓缓抬起，面有异色。
不是平时会有的攻击，这点魇力，伤不到人不说，打过来也根本就是不痛不痒。夜长庚垂睫审视着眼前的人，确定她的确是云无月，才低沉着脸色缓慢开口：“你今天很不对劲。百年前那一战，你得到霒蚀君这个名字的那天，同时也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受了很重的伤。我听闻你到了辟邪的城中养伤，如今看来，倒是把你伤成废人了？和人做朋友，用这点微末魇力来对付我，云无月，你倒真是让我高看了啊。”
唇瓣稍抿，腕上无心幻出长鞭，携凌厉鞭风如蛇长驱，攻人面堂，一击未成，翻出紫光涛涛，又连左右两击挟卷而上，与他所执伞身相击，振风久久不平。
“果然变弱了，就你现在的样子，也当得起大妖？当的起霒蚀君这三个字，真是太可笑了！”
云无月不懂夜长庚此时为何会笑。
很像怒极反笑，因他先前一刻还在为她未抢得先机而愤怒，后一秒却又声嘶力竭的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有窃喜，有嘲讽，可还有几分微不可见的自嘲。
鞭头落回地上，抬肘收复。
这个人每次出现，必是十足十扭捏做派，以玩弄折磨为乐的他，本应是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猎物身上，却不知从哪一天起，频频出现在自己眼前，或拉拢，或说服，或挑衅于自己。
虽同为魇族，可云无月与族群之间的联系却不甚亲密，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疏远，行事做派也不似普通魇族。难道就是这个原因让夜长庚对她格外注意留心吗，若按自己看来，已经有了几分痴狂的程度。
短暂的沉默，使得夜长庚又被激怒了。他最讨厌云无月这种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态度，都是魇魅，谁比谁高贵呢，怎么偏偏就她不食人间烟火，出尘脱俗。
可他气了阵，倏而又平静了些，眼前的人纵使音容相貌未变，可是看她这样子，估计真的是有什么极重的伤没恢复，虽然竭力压制着，但是这并逃不开他的眼睛。
本来只是想将云无月在乎的人悄无声息杀死于梦中，但现在看来，可以换个新的玩法了。
那一刻，云无月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杀意。
与此同时，她也再一次祭出长鞭准备先行将这人赶走，再思索如何保护那女孩。
魇族杀不死魇族，她现在对武斗与魇力的运用不算熟悉，所以只能先硬碰硬退了敌再说。可等那长鞭扫到夜长庚的身上时，就像抽到一汪泉水，他的身形被一分未二，逐渐扭曲消散，连带声音也不再拘泥于眼前，自虚无中鼎盛，四面八荒朝云无月袭来。
“云无月，好好看看这个梦境吧。”
不等话音消散，眼前如火融成烬，褪去方寸之景，再入目的则是沃野一片，云淡风轻。
这是梦境……
云无月眉心略蹙，掌心中凝出团紫青亮光，心念催促离开此地，可是半晌过去，竟无事发生，正是这时，夜长庚的声音又自上方传来，带着他一贯令人讨厌的恶心腔调。
“云无月，此处梦境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可要好好感受一番。”在其放肆笑声中，云无月重新审视此处，按正常来说，夜长庚的法术自然不可能困住她，可咒法所知所识浩如烟海，自她穿越来到此处之后，并未勉力于修行，此刻临时运用，自然也是颇为艰涩。
夜长庚想来是因先前她所作所为不似寻常，猜测她妖力并未恢复，所以设这梦境迷阵，只为暂且困住她。
云无月看着山坡下似有人影攒动，手捋肩发，只得先看看状况再做打算。
可等她走到山脚之时，看到的却是自己，北洛，与那人族女孩，在树下乘凉玩闹的一幕。
“她与那个小孩已睡了四日有余，再撑不了许多时间了，云无月，你可要快点出去，不然她的命，我可就替你收着了，愿你永夜未央……”
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浅声啐道：“夜长庚，你果然令人厌烦。”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来敌（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