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现代当阎王》狛枝

4、第 4 章

　　时间打现在倒退个几百年，当时神仙妖魔还没从人界绝迹，天地之主统领三界，凭虚御风、驾剑伏妖的仙家人比比皆是。

　　“但到了现下，天界早跟这边断了联系，登天梯系数损坏，天道不显，妖魔绝迹，地府也许久没有新血涌入，全靠我们这些老人苦苦支撑，”外貌定格在二十来岁的青年悠悠叹息道：“上一次有着阴阳眼的人出现，距今也有一百年了，这期间人间这方面的传承断了代，没人跟你说过，所以你也就不知道，活人干涉地府业务是违反条例的，即便你是能看见的那部分人，也该按照正规流程走，先跟下面报备，再由地府派出鬼差来解决地上的祸患。”

　　这话听来像是事后问罪了，但怎么先前不见地府中人出现，等他们解决了问题，这些个鬼差才姗姗来迟。

　　“阁下的意思是？”汪宰听闫罗讲古讲了半天，就像在听跟自己全无关系的故事，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变。

　　闫罗端起茶，抿了一口，觉得太苦，于是又把茶杯放回原处。接着他话头一转，继续说道：“但从结果来看，你让一个人避免被魔人转化，还清理了缠在对方魂魄上的魔气，减少了地府的工作量，就这一点而言，我是要代表地府所有鬼差感谢你的，但是——”

　　话头转到一半，闫罗倏忽止了声，跟汪宰两人像是商量好一样，同时扭头把视线投向了窗外。

　　“老大！”会客室通往茶水间的门被一脚踢开，阿刻带着满手的泡沫跑进来。“你们看到了吗，外面、外面……”手里还抓着一个洗到一半的茶杯，阿刻眼睛闪闪发亮，出现在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是：“白给的零食，我能去吃吗？”

　　郊区的一栋旧屋内，破败封闭的大厅地板中心突然多了一口大洞，不间歇的往外喷吐黑色稠密的不明气体。这些黑色的雾气覆上墙壁、地面，缠住屋顶房梁上的蜘蛛网，霸占了这栋只有虫子和灰尘的建筑之后，从里面又跳出来一个大号的黑团子，接着它身边又站上来一个比它小上好几圈的小号团子。

　　大号团子在地上轱辘轱辘的滚了几圈，显然对这栋老屋充满了探索欲。它像一个初次降生在这世界刚睁开眼的小宝宝，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一跳出地板洞，这颗黑色糯米糍就在墙壁地板间反复弹跳，探索着周围的环境，在它圆滚滚的身体四周时不时就呈爆炸线条扭动的黑色雾气相当直观的表明了它的实时情绪。相比之下，小号的团子就安静多了，它上来后居于屋内一处角落，冷眼旁观着同伴挥洒激情，而自己则默默的跟周围的黑暗融洽的合为了一体。

　　大团子在屋里蹦蹦跳跳了一会，在这里呆腻了，它弹跳着贴上了这里唯一的出口大门——同一时间，大厅的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新鲜的空气涌入，让屋里腐朽的气息再次流动起来，来者举着自拍杆，让手机的镜头对准屋内逛了一圈，接着就把镜头转回，他的面孔代替屋内破败的景象重新出现在屏幕里。

　　“我就说这里没什么可看的，”陈空苦着脸，跟观众们打商量，“要不咱们回去，我直播给你们唱歌吧，怎么样，听我唱歌比来这看鬼屋有意思多了吧？”

　　一见主播有打道回府的意思，屏幕上的弹幕立马刷起来了：

　　唱歌留到下回吧，想看哥哥线下逛鬼屋
　　帅哥尖叫预定+1
　　一点都不吓人，就是老建筑而已，你也太胆小了
　　听说是真实凶宅直播我就过来了
　　在门口杵着干吗，进去啊
　　是男人别怂
　　不听，想看你尖叫
　　……

　　“不是啊，我绝不是胆小，你们要相信我，”陈空两手握着自拍杆这么说着，身体却往后退了半步，周围随便一点风声草动，都能让他紧张的转头盼顾半天。

　　陈空说：“我来的时候，太阳还在天上高挂着呢，你们是看着屏幕所以没感觉，但是我刚从那边空地走过来，没几米距离，感觉视野瞬间就暗下来了，今天天上连个云丝都没有，附近也不像市区有那么多高楼大厦挡光……”

　　“我从市里打车来这里，光打车费就花了70，等下回去还得靠打车软件，平常根本都没有司机经过这边，来的时候我在附近转了一下，连个人影都没有瞧见，你们看，被开发商放弃了的地皮……”

　　铺垫了半天，陈空终于进入了正题：“来之前，我做了调查，找到了当年的新闻。大约在二十年前，有个女人在这里被杀，上了当地新闻的头条，”陈空顿了下继续说，“杀她的那人是她男朋友，事后记者采访凶手，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猜猜他是怎么回答记者的。我先告诉你们前提，这两个人之前正处在热恋期，都没出轨，感情很好，也没发生过口角，你们猜——这男的怎么回答的？”

　　手机屏幕上又是刷过一片弹幕：

　　牛头人警告（狗头jpg）
　　主播能说说具体是哪一年哪一期的报纸吗？
　　我就听你现场瞎编
　　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一点也不吓人，还不如去打恐怖游戏
　　看得出主播为了营业十分卖力了，但我依旧想笑，哈哈哈，好无聊
　　我找到那个新闻了，网上也能搜到……虽然是真的，但是好扯，居然是真事……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吗
　　两人是亲兄妹？

　　陈空没怎么卖关子，马上揭露了答案：“那男的说——是天使让我这么干的。”实时反馈的弹幕马上迎来嘘声一片。

　　“是，都21世纪了，我们当然要相信唯物科学主义，鬼是不存在的，天使也当然没有，”陈空拿着自拍杆从门口拍着室内的景象，他本来就不是很喜欢逛这种跟凶杀、死人等字眼挂钩的地方，但谁叫他架不住经纪人苦口婆心的劝导：‘小空啊，现在是流量时代，你想有收入的前提，就是得有人来看你啊，没人关注你，没有流量，公司就挣不着钱，拿什么给你发工资啊。最近流行那什么恐怖元素，恐怖游戏火的飞起，估计观众也都看腻了，所以，咱们得想个更吸引眼球的，真人恐怖秀，你觉得怎么样，找个发生过真实流血事件的鬼屋，然后你再去直播，嘿呀，铁定有不少喜欢看热闹的来围观，你再假装在现场发生点意外，吓吓他们，赚一波观看率。’

　　‘姜哥，’陈空有点为难，‘你知道我最怕这些东西的，我有黑暗恐惧症，还有幽闭症。’

　　‘小空啊，’路光露着‘你怎么这么没悟性’的目光跟他说：‘你要不抓紧想办法增加曝光度，这个月可就又拿不到工资了，不止你没收入，公司也没收入，没收入就发不出工资来，你就没钱，没钱你怎么交房租、水电费呢，下个月你可就连榨菜就榨菜都吃不起了，我可跟你说，你的合约还有一年零八个月才到期，你就算想换份工作，也得先把直播时长都播完。’

　　“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今天的室外直播就到这里，”这房子不大，里面空空荡荡的，在门口就把里面看的七七八八的了，而且不知道上个屋主怎么想的，居然拿木板把窗户都封死了，这不，太阳一西斜，室内就黑不溜秋啥也看不见了。陈空在门口晃了晃，估摸着他这也算达成经纪人的交代，完成鬼屋一游了。今天的直播时常肯定不够，他打算等会再播会儿别的凑时长：“晚上我会直播恐怖游戏，具体播出时间会放在说说动态里，大家要记得来看。”

　　弹幕刷过：
　　哈哈，主播不会是打算在凶宅直播吧，凶宅直播恐怖游戏，牛！
　　哥哥好厉害，倒着走都不会摔倒

　　陈空完全没看手机屏幕，自然也不知道上面逐渐刷起了对他的讨论。他想着等跟公司的合约到期之后，就不当小主播了，能在这行业活下去的都是牛人，他自觉不是这块料，没有在这行发财的命。

　　咣！

　　门合上的声音吓了陈空一跳，他一激灵，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了不对劲。四周黑黝黝的，光亮从外面穿过门缝透进来少许，他竟然是在屋里了。

　　“不会吧，”陈空的心脏传来阵阵刺痛的感觉，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周的黑暗似乎缓缓向他逼近过来，迎面而来的窒息感让他感觉呼吸变的困难起来。

　　“ji……”恐慌过头，声音堵在嗓子眼里就是发不出来，黑暗恐惧症和幽闭恐惧症在陈空身上双重爆发了。

　　“呜…呜…”陈空蜷缩着身体抱住自己，不成音节的声音从他口中飘出，而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感觉头晕目眩，周围仿佛都高速旋转起来。陈空忽然觉得很委屈，早就说了，他不适合来这里，经纪人非要他搞什么线下凶屋直播，响亮的抽泣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闭着眼像个王八盖子般趴在在地上缓了许久，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在哭。

　　此时掉落地上的自拍杆夹着的手机屏幕上弹幕飞快刷过：

　　现在是主播的表演时间吗？
　　谁在哭，女鬼出来了？！
　　放的录音吧
　　表演呢
　　可以听得出主播表演的十分用力了
　　卧槽，真有女鬼
　　哭声好吓人
　　报警吧
　　主播！主播还活着吗，不会真的剧情杀了吧！
　　谁知道主播在的具体位置呀？
　　假的
　　博人眼球的sb
　　……

　　陈空按着记忆里的印象，趴在地上往大门口的方向爬去，没走两步，挥出去的手摸到一个硬硬的长杆，他吓的一甩手，那东西脱手而出在半空翻了个身，手机屏幕散发的蓝光照亮了他面前的一寸地面。陈空盯着那点光源，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手脚并用爬过去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并打开。

　　‘主播！主播还活着吗！’
　　‘谁知道他现在的位置，报警吧！’
　　‘卧槽，别出事啊，大兄弟！’

　　在直播间的观众们的视角看来，陈空倒着走进了凶宅后，摄像头拍摄到的画面就变成一片漆黑，随后恐怖片级的鬼泣声就出现，主播的动静则消失了，接着地板上传来悉悉索索的攀爬声和一个人恐惧到极点的喘息声音，等陈空再次出现在镜头前，脸被屏幕荧光照的发青，任谁也看得出他眼神里的惊惧不是作假。

　　‘主播，没事吧？’
　　‘他这是被吓掉魂了，得请大师来叫魂才行。’
　　‘主播有没有精神病史，建议去医院看一下。’
　　‘演的挺好。’
　　……

　　“叮铃铃~”手机响了，陈空抹了把脸，接通了手机，话筒那头是他的经纪人路光。

　　“喂，光哥，是我，怎么了……”电话那头，路光充满关怀的声音响起，“小空，你直播我看了，你没事吧？”

　　“咳咳，我还好，”陈空挥开脸前的飞尘，手电筒的光亮让他现在稍微平静下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是刚刚经历过幽闭黑暗的缘故吗，路光的声音比以往都要温柔，“你看下自己直播间，今天来看你的人有好多，跟他们也说说话吧，别让人家白担心你。”

　　听路光这么说了，陈空连忙查看起自己的直播间，在直播页面左上角会显示实时浏览人数，陈空瞪着那个数字，疑心自己刚刚摔花了眼。以往显示不足10000的人气值，现在后面多了好几个零。

　　“咳咳，那个，谢谢大家的关怀，”陈空又咳嗽了几下，茫然无措的看着手机屏幕，这一刻，在网络的那一头，有几十万双眼睛正在看着他。怔愣了几秒，他慢慢找回了自己平常直播的状态。

　　“谢谢大家的担心，我没事，刚刚是我不小心摔倒了，咳，今天的室外直播先到这里吧，手机要没电了，直播会在晚上九点再开，按一下直播间上方的关注按钮，到时会有消息提醒，各位，晚上见。。”

　　网友的弹幕：
　　骗鬼呢
　　主播演技太好了，那段假装要离开，却倒着走进屋，门自动关上的剧情让我出了一身冷汗，还以为真碰上事了
　　没摔伤吧
　　可怕，凶案现场加地下室，即视感太强，我已经开始慌了
　　都是作秀吧，无聊
　　…

　　直播切掉后，陈空松了口气，他拿手机当手电筒照着路，摸索着墙壁，推开来时走过的大门后，陈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外面亮堂堂的，太阳的热和光扑面而来，明明只是在那个黑漆漆的空间里呆了——陈空瞄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不到四十分钟，他却像这辈子头一次看到太阳般，心里油然生出了一种想要落泪般的感动来。

　　“好奇怪啊，我这是怎么了，泪点变得这么低，”陈空回头望了一眼室内，那里像个魔窟般黑暗，就算敞着门，也不接受一丝丝任何外来的光线。陈空扶着门，心里却有种奇妙的感触，那黑暗深处好像有人在注视他，他下意识放柔了声音，对着门内说了一声：“拜拜。”

　　拜个鬼啊，陈空被自己的突发行径吓了一跳，他又怕黑又怕幽闭，这种破地方他真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趁着天还没黑下来，他得赶快打上车回市中心了，晚上的郊区可不是闹着玩的。

　　汪宰的事务所里，只有阿刻自己百无聊赖的瘫在沙发上，他脚边放了个垃圾桶，用来接他吐出来的瓜子壳和花生壳。汪宰让他留下看家，自己跟着那个鬼差出去了，还禁止他出去吃那些飘在空气中的黑黑的东西。阿刻此时明明守着一整个世界飘在他眼前的零食，但却迫于主人的命令不能下口，只能哀怨的望着。

　　“老大……”阿刻的喉咙里溢出小狗撒娇般的咕噜声，他盯着飘在窗外的零食，手底下却不慢的磕光了面前的一大袋瓜子花生，就在他手伸向那些没开封的存货时，事务所门外的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阿刻竖起了耳朵，靠听对方的动静来判断是来他们这里，还是去对门的美发厅。

　　喀嚓，有人拉下了门把手。

　　阿刻一个鲤鱼打挺，秒收了不应该在人类身上出现的狗耳狗尾，从沙发上蹦起来，排掉沙发上的果屑，把果盘里的垃圾倒进垃圾桶，垃圾桶踹到茶几底下，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末了他在窗口把身上的果壳碎屑使劲抖掉，用力拉平了衬衣上的褶皱。

　　“打扰了，汪宰先生在吗？”

　　孟小月拎着一盒水果从走廊上探进头，在窗边撞上阿刻的视线：“我妈要我来谢谢汪先生，顺便让我来结一下调查费用。”

　　一提调查费，阿刻对眼前的姑娘就有了印象，这不是那个谁来着，当时闻起来又酸又臭又馊，跟盒腐败发酵后的狗粮似的，还想摸他洁白的毛毛。她说啥来着，结账，对了老大是让他去寄过账单，阿刻挠了挠头：“费用就是账单上写的那些，我都寄过去了，现金转账都行。”

　　“账单？”孟小月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慎重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在他脸前摊平，“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吗？寄到我家的时候，它就是这个样子了。”

　　皱皱巴巴的纸条被酱汁腌制的入味，阿刻吸了口气，在里面闻到了他最喜欢的大骨肉的味道，酸酸甜甜，让他禁不住想起来上次吃掉的那一锅糖醋排骨，好像是作为让他去邮局跑腿的奖励——面前的账单成了某人玩忽职守骗吃喝的罪证，阿刻这一刻突然庆幸起老大跟鬼差出去还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