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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十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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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夜无眠。
天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统计,昨晚我用手解决了四次,下床喝了十二次水,上了十次厕所,做了七十六个俯卧撑……镜子里的人有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并且据我观察,约德尔少将一天都神清气爽,他像往常一样神速处理着德意志十几个州和欧洲各部传来的军报、文件,丝毫没有受到昨天晚上那个意外哪怕一丁点的影响。
……气死我了。
“这个问题问恩斯特呀!”
“他从十二岁起开始追约德尔,整整追了十年,到现在还没追到,你说呢?”
……
阿德里安只喜欢女人。他不是同性恋。他对昨天晚上的那个吻没有一点感觉。他对我说,“回去吧,早点睡。”
而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男人。我每天晚上对同一个男人欲求不满。我为昨天晚上那个吻整夜失眠。
并且,我继续失眠。
一个黑色的星期之后,我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精神萎靡,形销骨立,两眼像饿狼一样发亮。我大惊失色,这岂不是要步上乔治老头的后尘了吗?
米莉尼在一旁大声嚷嚷:“喂,你怎么把柠檬皮往红茶里放啊!”
我手一抖,红茶哗啦一声洒了出来。
我悲切地叹了口气。米莉尼探过头来看着我:“你生病了,安迪。”
我无力地白了她一眼,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得了相思病。”
我手再一抖,第二杯红茶又洒了。
她认真地点点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抓着我的下巴拧过来拧过去地看:“看,额心发青,眼圈发黑,眼睛发亮。而且嘴唇鲜红,脸颊潮热——你是欲求不满外加失恋。”
我愕然。
“安娜不适合你的,她只喜欢女人。”
咵嗒一下,我的下巴脱落,米莉尼好心地给我托了回去:“再找一个吧,容易的很,好多姑娘喜欢你。”
再找一个吧,再找一个吧,再找一个吧……一整天,米莉尼小山雀一样的声音就在我的脑海里不停地盘旋。傍晚,在失眠了一个星期零一天之后,我重新站在了“冬城睡莲”夜总会的门口。
阳光消失在灰色的街道上,而这一朵神奇的睡莲却才迤逦地盛开。
灯火辉煌。
霓虹灯绚丽得像梦幻一样。
《美丽黄昏》的曲调伴着樱草的香气飘得很远。
我刚一走进门口就有人走过来跟我打招呼,他穿着炮兵的军服,热情开朗地大笑着:“哟,安迪,来找老大吗?”我不记得我和这里的什么人说过我的名字。
又有一个人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正好,今天队长他也在里面呢,快进去吧。”
一走进最里面的大厅,就看见场地中央有一个人在吹萨克斯风,迷惘颓废的调子缓缓流淌,金色的萨克斯微微地反着光。恩斯特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他耷拉着一条腿,裤子松松垮垮,黑色的衬衫敞开着,露出迷人的胸膛,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的粗链子,热烈的红色头发胡乱地搭在额角,看起来危险又性感。
一曲吹完,下面一片喝彩。
一个高个子的年轻军官走到台中央,黑色的党卫军军服裹着一级棒的身材,捧起他的脸就是一个深吻,大厅里一片起哄的口哨声。
这时,我身边的那个炮兵忽然喊了一嗓子:“老大,你的人在这看着呢!”
人群安静了。
我还没来得及跑,四面八方的人就围了上来,顺便给恩斯特留了条道,恩斯特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推开了那个党卫军军官挂在他脖子上的身体,大步朝我走了过来,甩给我一个飞吻:“想找我试试了?”
真……直接。
我脸上忍不住发烧。
他把手里的萨克斯风扔给他的一个弟兄,上来一把勾住我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这种地方,我们出去走走。”
刚走出一步,那个党卫军军官昂着头挡在了我面前,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冲着恩斯特道:“今晚我们俩在一起,为什么换了这小子?”
恩斯特打了个哈哈笑了两声:“罗宾小少爷,这个可是我恋人。”
“恋人?”叫罗宾的那个军官非常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他比我更值得当你的恋人吗?”
我看了看他的脸,的确英俊不凡,高鼻梁大眼睛,一头闪亮的金发,比不上恩斯特,但怎么说也比我看得上眼。
恩斯特故作无奈地看了看我,带着些遗憾说:“你这么一说我到真觉得安迪没你好看……啧啧,可惜我也没办法,就是喜欢他。”他呵呵一笑,“今晚真是抱歉了。”
围观的人开始大声起哄,有人喝彩,有人吹着尖锐的口哨。
“老大有你的!”
罗宾小少爷怨毒的眼光能把我脸上烧出个洞来。
恩斯特一把拉了我就往外走,我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这样不好吧。”
他在我后脑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出去再说。”他没有叫他的司机,拉着我沿路往施普雷河岸走去,两旁的林荫隐蔽而浪漫,晚风把他身上古龙水的气味不断地送到我的鼻腔,我扯住他问道:“你前面胡说八道那些是不是故意害我来着?”
他眨了眨眼睛无辜道:“我害你干吗?”
“你看你那小情人,都要把我吃了。”我愤愤然,无缘无故就得罪一个人,想想那种眼光我就浑身发毛,“你那‘恋人’说得也太过了。”
“你以为我拿你当挡箭牌?”他好笑地看着我,“小安迪,今晚我本来要跟他过夜的。过夜,就是上床,懂不懂?因为你来了,我就不可能跟他一起。”
“为什么?”
“为什么?”他怪笑着盯着我的脸重复我的问句,“嘿,我从第一次跟你介绍我自己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喜欢你啊。”
“你喜欢我?”那天他说这句话,我完全当他开玩笑,喜欢?他说喜欢?
“对呀,而且我当众说过我要追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就是恋人。”他说得轻轻松松,好像完全不在意,又好像理所当然。
“你今天既然来了,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施普雷河两岸灯火璀璨,倒映在河水中星星点点,波光一阵一阵地涌动着,岸边的风潮湿微凉。
我们停在一盏路灯下,朦胧的奶黄色的灯光洒在他俊俏白皙的漂亮脸蛋上,这时的他像是脱去了平日里的不羁散漫,眼光竟露着水一样的温柔。
我像个鸭子一样嘎嘎了两声卡了壳,一时找不出话来说。
再找一个吧,再找一个吧,再找一个吧……脑子里录音机一样的声音又开始唱歌。
我不就是要摆脱那种恐怖的那个什么病……吗?我像厨子拣白菜一样在他的脸上翻翻看看,觉得真是不错,这个时代,漂亮的人很多,但是可爱的人却极少。恩斯特却是那种屈指可数的几个既漂亮非凡,又极其可爱的人之一。
那种潇洒不羁的眼神又回来了,他看着我对他上下打量的样子,露出了邪气的笑容问道:“验完货了吗?我看你还是照单全收了吧。”
第十三章
一九三四年十二月至次年二月,三个月的时间里,我经过恩斯特结识了柏林的同性恋地下王国。
从学生到教授,从技工到医生,更多的是党卫军,冲锋队和遍布各个机关的帝国军人。
恩斯特悄悄跟我说,同性恋才是帝国军队的真正支柱。他说了个数字,把我吓了一跳。
他得意地笑了。
元首的冲锋队长,著名的恩斯特•罗姆则是这里游遍芳丛的国王,他忽然间拒绝了所有情人的消息着实震动了不少人,我也连带着变得有名起来。我问他为什么拒绝掉他那些排成长队的男人,他笑嘻嘻地对我说因为我是他的恋人。
我非常呆楞。
他有些郁闷地对我说道,“你知道恋人是什么吗?恋人是彼此只有对方的。”
我是他的恋人,他说他只有我。
那么我呢,我跟他接过吻,和他学习过同性之间相处的一切事情。
说句实话,很痛。
虽然可以接受,但是总让人觉得空虚。
有时我对自己的随波逐流无可奈何,似乎人变成了欲望动物一样。
在那个庞大的地下王国里,我确实只和他有这样的接触。那么我和他的确是恋人。
有一天晚上,我躺在他身边安静地呼吸,他忽然侧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黑暗中他的虹膜反射着窗外的光线,闪闪发亮。
“我从来没试着去珍惜过什么,我只想着风流快活一辈子,枪,情人,白兰地,无论哪一个,给我的快感更多我就要哪一个,我也不在乎什么时候把自己给玩进去了,我不在乎自己的命,”他伸过手臂揽住我的脖子,“可是和你在一起我不这么想了,和你待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想好好生活。我想这个就是所谓的爱情。”
“爱情?”我又有点茫然了。
恩斯特伸手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根烟,黑暗中那一点红色的火光忽明忽暗,他抽了几口说:“本来我们这一类人不相信什么爱情,活着和死也没有太大区别。可是现在我觉得找到了什么理由说服自己珍惜活着的日子。人其实都是想活着的,对吧。”
“嗯。”我点点头,从小父亲就告诉我,自杀的人是有罪的,因为上帝给你的生命,什么时候收回去只能由上帝决定。在此之前如果你不好好保管自己的生命,死后你的灵魂是上不了天堂的。虽然我不在乎上什么天堂,也肯定上不了天堂,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事情一旦人死了,真的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安迪,”他掐了烟凑过来抱住我,“我知道你对我其实没有爱情。我们很合拍,激情,友情,亲情……我们之间几乎无所不有,却唯独没有爱情。因为你想着一个人……”
我想着一个人。
我不再失眠,偶尔求而不得又得不到切实慰藉的时候也会自己做白日梦,闭上眼睛看见的还是那双半眯着的艳蓝色的眼睛。我想他美好的姿态和容颜,渴望他的嘴唇。无论何时想到他,我都会觉得,近在咫尺,不可触碰。
我没有回答,伸手回抱着他,恩斯特亲吻着我说,“我不需要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时间会改变一切。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们的感情会变成爱情。”
我用力地吻他的嘴唇,他抱着我,仰视着我,他的目光无比动情。
总有一天——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紧接着,三天之后的那个黑夜,一些人称之为“血腥清洗”,另一些人则称之为“长剑之夜”。
当日,元首从波恩飞抵慕尼黑,宣布冲锋队违反党章并且企图进行政变,于是对他曾经最信任的亲卫队进行了内部清洗。大约有数百名冲锋队领导人被处决。
此后,党卫军逐渐取代了原先冲锋队的位置,成为元首的第一亲卫部队。
那天傍晚,我正要去“冬城睡莲”,路上碰见恩斯特那个大个子司机,他跑得气喘吁吁的,一看见我就一把拉住说:“可赶上了……”看他满头大汗,我心里略略不安:“怎么了,马可?”
“队长让我叫你再别去那个地方了。”
“‘冬城睡莲’?”
“是呀,那里被党卫军包围了,元首专门下的令清洗那里。去了的都被抓了。”
“恩斯特呢?”我急忙抓住他的衣服,“有没有被抓?”
“队长三天前就去了慕尼黑,元首带着人包围了他的别墅,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把我用力往回推,“队长让你最近一定要老老实实待在约德尔少将的房子里,哪也不要去。在少将那里,谁也不能动你。”
我被他又推又拉,连连往回走,只好拽着他问,“约德尔少将能帮上忙吗?听说他和恩斯特从小就认识。”
“少将的话元首肯定会听,但是约德尔少将是不可能违背元首的意思的。”马可把我送到威廉大街81号的大铁门前,“队长说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他的事情难说不会连累到你。”说完带上帽子瞄了一眼四周,匆匆忙忙裹紧大衣走了。
乌云沉积下来,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
我心烦意乱,在少将的办公室门口徘徊着,不停地挠头叹气。
“进来。”轻轻的声音响起,把我吓了一大跳。
推开门,阿德里安正在那宽大的榉木办公桌前翻阅着厚厚一叠报告。他头也不抬地说:“因为恩斯特的事情,是吗?”
没想到他说得这么明白,先前准备好的说辞全废了,我一下子有点慌神。“是、是的,将军。”我磕磕巴巴地说。
他从那一堆浩瀚的文件中抬起头来看着我,双手交叉支着下巴。“他是因为在元首面前公开发表反对同性恋清洗的言论。”往后靠近椅子里,他舒展着自己的脖子,眉目间有几分慵懒的魅惑,“你不明白吗,这是死罪。”
“可是将军,他们说你能在元首面前说上话。”我急急忙忙地张口,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会说什么的。”他表情冷漠,继而又有些玩味地看着我,“你喜欢他,是吗?”
窗外亮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鸣,我打了个颤。
他问我是不是喜欢恩斯特。
一时间我感到了强烈的窒息,我像一条缺水的鱼一样张大了眼睛和嘴巴。
他知道我和恩斯特的事情,一直都知道。知道我是个同性恋,知道我喜欢男人,什么都知道。
珐琅质的大座钟敲响六下。
我该走了,一定该走了。
他不再看我,低下了眼睛。
“我喜欢你。”
我想着一个人。
近在咫尺,不可触碰。
我在抱着另一个人的时候,却总是想着他。
他忽地抬起头,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大概从来没有人向他这么突兀地告白过,而且是一个毫无羞涩表情的男人,厚着脸皮说喜欢他,简直,简直就是在……耍流氓。
“我,我……喜欢你。”再过一秒钟就要坚持不住,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颤抖,发出的声音也带着剧烈的抽气声。
“我喜欢你。”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抱住了他,他还在惊讶当中,就被我抵在椅子里,我吻住了他。压住他的唇。
最后一次,我对自己说,最后一次,不去想后果如何。
第十四章
一双手绕过我的后背,轻轻地将我揽了过去。
我僵硬当场。
唇上的触感变得火热而生动起来,柔软而湿滑的强势入侵,掠夺全部的呼吸。我的大脑无法分辨事实真相,只能像一只饥渴的鱼一样索取他口中的氧气和水分。我的头越来越晕。
在我即将断气的时候,他放开了卡在我后颈的手。
我软绵绵地撑着扶手,上气不接下气,耍流氓的人最后却被吻得飞了魂,一脸呆傻的表情看着他。他拉长着漂亮的眼睛微笑着,密实的睫毛好像羞涩一般地微微颤动,却又轻轻咂咂嘴。
“你还好吧。”
靠,公狐狸,绝对是公狐狸!
可我就是被公狐狸迷了魂的傻公鸡,还呆呆地说:“能不能再亲一下。”
没等他说话,我狂性大发扑了上去,用力吮吸着他的嘴唇,用尽自己不怎么样的技巧,又是舔又是吸,极尽粗暴之能事,他被我撞得直往后靠,喉咙里发出闷闷的笑声。三两下之后,又变成我笨拙地缠着他细长灵活的舌头,被吻到神魂颠倒。
门在这时喀嗒一声打开。
我吓得浑身一颤,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慌忙转头,站在门口的人愣在原地看着我们。
犹如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我被冻僵在原地。
——厄玛。
她的金色的长发还是湿湿的,刚刚洗过澡过来,身穿蓝色丝|绒小鱼尾裙,手里拿着一份牛皮纸装的文件袋。她睁大的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幕,里面有大片受伤流血的颜色,蓝色的荧光眼影像眼泪一样闪着光泽,她盯着阿德里安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阿德里安懒懒地抬手,指了指办公桌:“东西放那里。”
厄玛机械性地点了点头,放好文件袋,眼神空白地转身走了出去,临了还轻轻合上了门。
我还在未解冻状态,目瞪口呆。
阿德里安像是被这突兀的打断弄得失了兴趣,他放开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中厅,在唱片架上翻了翻,他随意地瞟了瞟那些绵密的黑色盘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捡起一张来放了,一上来就是簧管的乐声,正好就是鲍罗定的《鞑靼舞曲》,他似乎被惊了一下,有些恼怒地撤了唱片,不耐烦地换了一张,结果又是西贝流斯的《黄泉的天鹅》,凄婉又冰凉,他干脆啪嗒一声掀了磁头,站在那里不说话。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的背影,完全不能明白他的心情。
无疑他的心情是不好的。
他是怎么看我的呢?一个对他有着十分迷恋的……同性恋?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只不过是觉得有趣才耍着我玩的?
不,我不会相信的。
我喜欢他,我喜欢的人不会这样低劣,他是德意志的将领,对自己的品格充满着骄傲感和责任感。
我了解这一点如同了解我自己。
那么他……我鼓起所有的勇气走了过去。
“你喜欢我?”他抬起手阻止了我的靠近,背对着我轻轻地说,却又不像是在问我。
“我……”
“恩斯特已经死了。”
他决然地说出这句话,像一把千斤重锤砸在了我的头上,我耳朵嗡嗡嗡地响个不停,手脚冰凉,逐渐感到胸腔也承受不住重压,快要变形。
那天晚上恩斯特手中夹的那根烟忽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红色的光点忽明忽暗。
……
“我也不在乎什么时候把自己给玩进去了,我不在乎自己的命。”
“可是和你在一起我不这么想了,和你待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想好好生活。”
“人其实都是想活着的,对吧。”
……
他说我们之间几乎什么都有,唯独没有爱情,他知道我心里想着一个人。然后他说他不在乎那个人是谁,他要等我五年,十年,一直等到我和他之间产生爱情。
他公开阻止对同性恋的清洗。
然后他死了。
我对那个人说了“我喜欢你。”
恩斯特死了,因为他是同性恋,他是元首的冲锋队长,却公开反对了元首的决定。
阿德里安却不是同性恋,他说他什么也不会说,接着他告诉我恩斯特死了。
明白了,逻辑很清楚,非常非常清楚。
我走出办公室,合上门,然后才想起我居然忘记说一声“我退下了,将军。”
不过没什么关系吧,我不都还吻过了他吗……足够了,赚了。
完全足够,一夜安眠,连梦都没做。
第二天早上的红茶时间,厄玛传回了一身黑色的军装,出现在阿德里安的办公室里,她安静地站在办公桌旁整理着文件。
她看见我端着红茶进来,似乎被刺了一下,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翻那些纸张。不过片刻后,她又用平静的声调说:“去换上鲍罗定的《鞑靼舞曲》。”
“是,中校。”
我看了一眼阿德里安,他依然沉静专注地翻阅着公文,似乎根本没发现我的存在。
办公室里响起了一片沸腾的小鼓,簧官和长笛的合奏,我退出办公室,轻轻合上了门。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办公室里传来彭的一声震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板上的声音,音乐声戛然而止,然后是厄玛带着哭腔的喊声:
“那是个男人!”
我加快脚步离开了走廊。
回到房间,我用匕首划断了修好的第一根弦,此后的每天,只要是工作剩余的时间我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拉着三根弦的舞曲,《布蓝登堡舞曲》。
日子毫无希望可言,我却在这样的日子里飞速地长起个子来,像到了抽条时间的麦子,同时急遽地消瘦下去,像一个结核病人。
1936年3月,经过多次扩军和全国征兵,帝国的光芒已经像太阳一样耀眼,军歌唱响在柏林的大街小巷。
我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出过威廉大街81号了。
浑身像发了霉的稻草一样潮气逼人,皮肤粗糙苍白。我照照镜子,长时间缺乏阳光的照射,连发色都褪了,眼珠像一个黄疸病人一样泛着淡淡的灰黄。一双手毫无血色,指骨突出,看起来就像藏在地下室多年的吸血鬼。
大家都以为我被恩斯特的事情吓坏了,开始还有人天天来安慰我,时间一长也都渐渐疏远了,看着我的眼光都像在看一个病人,努力遗忘我的存在。
可是今天下午,却忽然有人来敲我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