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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五~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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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回德国的路程实属不易,路线扭曲。
从外海绕向斯卡格拉克海峡,然后绕过格雷农角,到了哥德堡之后在陆上呆了整整两个星期,然后才在马尔默找到回德国的船。
当我终于站在吕贝克的钟楼边时,远处的港口渐渐被晨曦覆盖,一片温暖的颜色。来时的船已经匆匆离去,海面早已一片茫茫。
大钟敲响了五下,天光白亮迷蒙。
北方的白昼,来得这样早。
不到十个月,才不到十个月的时间,再一次呼吸着这片土地上的空气,心中的寒意经久不散。
恍若、经年。
而那些相拥着看朝阳的日子,已经像是前世的事情了。
我在城北的车站外面远远等着,呼出一阵阵白汽,天已经全亮的时候,一辆篷车摇摇晃晃地开了出来。
“这车过汉堡吗?”
“不过。”
“过汉诺威吗?”
“不过,先生,这车去德累斯顿,中间哪儿也不过。”
司机一脸的不耐烦,磨叽了好一会才让我上了车。
“这年头可不比往常,先生。”司机一面开着车,瞟了我一眼,“好心搭个顺路人有时候都会进‘里面’去的。”
“是吗?”我露出木木的笑,“我只是个学生。”
想了想我又问了一句,“这车会经过柏林附近吗?”
司机斜了我一眼,“那您到底是要打哪下车啊,您不是去德累斯顿吗?”
“不,我只是问问。”我耸了耸肩说,“我小时候在柏林读过书,想知道那里怎么样了。您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年头。”
司机哼了一声,“现在可不比从前了,那时人人都想往柏林跑……我劝您还是少关心那里的事情,绕得越远越好,说实话,这车得在勃兰登堡卸些个东西下来,呐,就是波茨坦旁边的一个地方,不然我还真不愿意往那个方向走,不定就给查出什么事情来。”
我转过头,看着窗外朝阳,不再做声了。
一群白色的大海鸟飞到了城市里面来,发出烦躁的叫声。
我忽然想起柏林蓝灰色的天空,鸽哨盘旋,像一首久远的情歌。
我说,“我不去德累斯顿了,就勃兰登堡吧,先生,我在勃兰登堡下车。”
“您这是怎么回事?要知道……”
“谢谢您了先生,我忽然想起我得去趟波茨坦,有件事情我还没办。”
城郊的绿树才刚刚出叶,这是北方的春天。
一九三几年的柏林,总觉得春天来得很早而去得很晚,温暖绵长。
窗外一片葱绿。
“想不想去趟桑丝西,帕洛玛庄园?在波茨坦,我小时候曾经住在那里。”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掰过床头的小珐琅钟瞄了一眼,才七点半……阿德里安站在窗边,外面的绿枝映着他雪白的衬衫,非常清新美丽。他正在看一封信,然后忽然转过头来问我。
“嗯?什么地方?”我胡乱地应了一句,拉高被子,想再睡一会儿。
“帕洛玛庄园,靠近桑丝西的无忧宫,离这里也就五六个小时。”
“啊,那里,”我从被子里爬出来,“你去年就跟我提过了。”
“可是你没去。”
“很重要吗?”
“也不是,只是春天来了,湖区的景色很好,想带你去看看。”
……
一只宽翅的大海鸟从我左侧的车窗外凄厉地尖声呼啸而过,带过的风冲进窗子,划过我的眼睛,生疼生疼。
“先生?先生您怎么了?”
司机按了按喇叭。
我迅速地抹了抹眼睛,“嗯,没什么。被风吹到眼睛了。”
“我刚才说的话您听见了吗?”
“啊,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我说啊,您还是不要去波茨坦了,什么事情能比平平安安的更重要呢,这可是乱世头上,没什么事情是讲道理的……”
“谢谢您司机先生,”我对他一笑,“我会注意的,只是有些事情以前错过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所以一定得去看看。”
司机用奇怪的眼神瞥了我一下,然后专心开他的车去了。
为什么当时没去呢?
我说了什么来着?
呵,对了,我说:“去帕洛玛的话,怎么样也得在那边过夜吧?太浪费时间了,想散心的话,我们可以去公园走走。”
“要过夜,因为傍晚的时候,湖面上会有天鹅。小时候我母亲经常会带着我到湖边散步。你和我一起去那里,我想和你说一些有关过去的事情。”
他看我不耐烦地扯着衣服,于是走到床边,给我仔细地扎好胸结,眼神专注而温柔。
“你现在就可以说啊。”我大咧咧地伸手让他给我穿。
他微微笑,摇了摇头,“在这里的我,和回到那里的我是不一样的。”
“要和你说那些事情的,不是现在的我。”
我皱着眉,费解地看着他,“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撇撇嘴,“不过,一定要去的话,就明年春天吧。我最近一直在特训,评级很紧张的。”
“嗯,好。”
明年……1939年春天成了一个永恒的空口之约。
不知道他还记着那个被我忘记的约定吗?他一定是记得的。
“笨蛋……”
“傻瓜……明明那么希望一起去的,明明有话想和我说。为什么做出这么不在意的表情,如果他坚持要去就好了。你害我现在后悔……”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这辆破车走走停停晃了整整两天才到勃兰登堡附近,我腰酸背痛地跳下车,跟司机挥了挥手。
“先生,小心点,祝您好运!”
“谢谢您,也祝您好运!”我想了想又大声说,“等这种乱世的日子过去了,您可以到波茨坦来,春天的时候,湖区的景色很好呢!”
司机一面发动车子,一面大声地笑起来,“好吧先生,我也想这种时候早点来!”
中午的时候,我追上了一辆农车,载着满满的青饲料去桑丝西附近。
“你说无忧宫?离无忧宫还远着呢,我们那儿都是一片农庄。”
我点点头,“那您知道帕洛玛庄园吗?”
“你说帕洛玛?怎么会不知道呢,那里是柏林的贵族世家地啊。”
“约德尔家,坎茨家,弗里德里希家的庄园、秋猎场都在那一块呢。”
“你要是早些年来,世道不乱,这个时候都在准备四月鲜花节,我们农庄上可好看着紧。”
我笑笑,不多说什么,“是啊,我从前就听说这里很美。”
“对了师傅,你们农庄上能找地方住吗?”
“住?”大叔为难地挠挠头,“这时候……是不太方便找地方,我那里不好办,要不带你到庄上商店里问问?人多,那一带的人都常聚在里面。”
“也好。”
下了车,我帮忙卸了半天的箱子,大叔感谢地拍拍我的肩膀,“到店里去,吃点东西,然后我带你问问。”
我站在门口,看见里面围着台子站着坐着的有不少人,心里微微警惕起来。
我拉起了大衣的领子,摇摇头,“不了师傅,我是外乡人,您进去帮我问问,我站这儿等您。”
大叔乐呵呵笑了笑,一把拉着我往里走,“小子你是不是嫌这里花钱?你帮我干活,我请你吃得了。”
我连忙拒绝他的好意,正在拉扯间,一群人从外面走过来,一个女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凑到我面前来:
“诶?安迪?”
我愣愣地眨了眨眼,可爱的波兰美人也正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安娜姐?”
大叔在一旁睁大了眼睛:“你是安娜的弟弟?”
安娜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看到我些微的警惕神色,立即爽朗地笑了两声,接口到:“那啥,安迪•卢克森,我表弟。”
她瞥了我一眼,然后拉过我的手嗔怪道:“怎么不来直接找我?”
我挠挠头笑,“总是麻烦安娜姐,我手上一分钱没有,白吃白喝觉得不好意思……”
“你个死小子说些什么话!”安娜打了我一下。
“你弟弟是个好小伙,”大叔用力在我肩膀上拍了拍,“长得这么帅,也不进去让姑娘们见见?”
“不啦,”安娜拉着我往外走,“这孩子死心眼,为了个美人儿搞得茶饭不思,其他人哪还入得了眼,我得开导开导他去。”
第六章
“原来它在你这里。”
我摸了摸挂在大树下面的栖息架,瓦伦汀诺用它锐利的褐色眼睛看着我,它颈部的羽毛已经戒备地耸了起来——它不认得我了。
我冲它涩然笑了笑,“别那么紧张嘛。条件变差了啊,连架子都变小了很多。”
瓦伦汀诺在架子上横向动了动,离我远了一些,脚上的链子发出叮叮的声音。
“这只鹰除了你就只有我能喂,所以我离开柏林的时候就把它带出来了。”
安娜递给我一杯红茶,“味道差了点,我这里可没有鲜柠檬,你凑合吧。”
我笑笑,“哪那么多讲究。”
我指指那只鹰,“你在这里养鹰,不会太引人注意了吗?”
“它很安静,和主人的性格一样,来人的时候就把它放出去,只能这样了。”
我惊讶地看着安娜,“怎么可能,它还会飞回来?”
“你不相信?”安娜走过去给栖息架上的筒子加了点水,“虽然是一只鹰,也会有被驯服的一天。就算再怎么凶狠,习惯了一个人的温柔,也会变得依恋。依恋了,就离不开了。”
“可是你看,它都不记得我了。”
安娜一笑,“它不是不记得你,它是以为你不要它了。它真心喜欢你,就算你抛弃它,有一天你又开始对它好,它又会慢慢依赖你。”
“真的?”
“你可以试试。”
“……安娜。”
“嗯?”
“你是怎么会在这里的?”
安娜不说话,她转过身来看着我,过了一会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你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
“你本来以为,我在波兰,在集中营或者在某个劳动车厢里,甚至以为我可能已经死了,是吗?”
我捂住嘴唇掩饰那控制不住的颤抖和慌乱。我开始害怕她往下说的话。
“1939年战争开始的时候我急着要回波兰,当时我和约德尔少爷说了这件事情,他坚决反对我这么做,直接派人把我关在了房间里。
“之后我接到了少爷转给我的电报,我的家人已经被送到了瑞典,很平安,正要前往澳洲。所以我连夜收拾了东西,上了去吕贝克的车,走到一半我又折了回来,我拍了电报给少爷,说我不走了,把他气得够呛。再后来,他让约克把我送到了帕洛玛庄园,又考虑到他家里以前的事情,我可能被约德尔家的人为难,所以我就出来到了这里。”
“抱歉,安迪,如果我的事情让你们之间出现了误会……”
我猛然转过身去捂住眼睛,揉了揉,我说:“不是你的问题,那个人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他从来都用强硬的手段安排别人的事情,而且从来不屑于解释,不在乎别人的感情……”
“不是的安迪,他只是不愿意被人看见他的私心,我知道,因为我的事情,少爷一定自责不已。”
“我二十四岁那年丽雅嫁人,我的世界崩溃。我只身到了柏林,那时候阿德里安少爷刚刚十七岁,我开始照顾他的生活。他在军队里的所有事情从那时候开始我一直都在看着。帝国理想从来都是他的首位,让他为我做出背叛国家的事情,他心里肯定非常痛苦。”
这个骗子……
我蹲在地上抱着头。
“他骗我说他把你遣送回了波兰,他怎么能害我这么伤心。”
他害我对他说,我说了我恨他。
我总是说我恨他。
安娜从后面抱住我的肩膀,拍拍我的背:“别这样安迪,他这么做是希望对所有人都好,他一直希望你能比他更坚定。”
“他一定是觉得那样对你好。”
我抹了把脸,站起来,拥抱了一下安娜娇小的身躯。
“我没事……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日子很安静,这里反而是出乎意料地很安全呢,所有人都懂得保持距离。白天在果园里,傍晚的时候回来,每天都可以看到日出和日落,远处的森林里飞出成群的飞鸟。心情非常平静。”
“真好。”我说,“真是太好了。”
有人获得了平静。
“你呢?”
“我?”
“你不想看看他吗?”
我打了个哆嗦,连忙摆手:“不,不想。”
安娜歪着头看着我,大眼睛亮亮的,好像在说你小子骗谁呢。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眼眶下面:“你有黑眼圈。”
“啊?”我愣愣地伸手摸了摸。
“你眼睛里有血丝,脸色发青,头发没有光泽。”
“嘴唇发白,手脚冰凉。”
“安迪,你都快哭了。”
我张了张嘴,哑巴了。
安娜了解地摸了摸我的脸,“傻孩子。”
“他生病了,你都不去看看吗?”
“你,你说什么?”
“少爷回了柏林之后身体一直很不好,你不知道他受伤的事?”
我像是被甩了一耳光,耳朵嗡嗡响,“知,知道。是……枪伤。”
“伤好得不顺利,他似乎染了肺病,一直在休养。”安娜看我睁大了眼睛,我刚要问,她就说,“是结核。”
我看着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有点转不过弯来,太假了,真是太假了……
“安迪你别这种表情看着我,你没听错。”
“况且肺结核现在也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少爷只是身体太差,一直在休养,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到帕洛玛来了,你是来看他的吗?”
“什么!”
我吓得夸啦啦往后退了好几大步,“来这里干什么?”
安娜奇怪地笑了一下,“安迪你的问题真好笑,他需要静养,医生说他需要转换一下心境,来了这里后听说他恢复得很快……怎么了,你一副这么惊慌的样子,你不想见他?”
我苦笑了一下,“安娜你到底知不知道巴黎的事情?”
“知道啊。”安娜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你现在正在被通缉嘛……可是这和你们见面有什么关系?小心点就是了。”
安娜那种单纯的思维让我无语。
“我听说,他在停职反省,而且,在接受调查,”我摇摇头,“太危险了,还是不见比较好,反正他肯定不想见我。”
安娜愣了愣,随即一笑,“那倒是,他不是不想见你,只不过是一见你他的静养就白费了,估计病也很难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于是努力仰起头,天空在视线里一片水光。
妈的,老子怎么像个女人一样老是想哭。
我说,“你说的对。”
“我来只是想看看帕洛玛的湖区,听说春天来了,景色很好。”
安娜扑哧一声笑出来,“过去太平日子里忙死忙活,倒是这战乱的时候反而有了这份闲情逸致了,你太搞笑了安迪,难不成你和他一样,也是想去看天鹅?”
“看天鹅?”我想了想,然后笑道,“是啊,想看一看黄昏的天鹅。”
“有什么办法进去但不让人发现吗?”
“湖区在秋猎场里面,是开放着的,三面都是森林一面通往庄园。你只要从北面的岭上穿过森林就可以到湖边,只要一个晚上的时间,森林里不会有人,但是湖边就是属于帕洛玛庄园的地方了,你不要靠近秋猎别墅。”
“林间有护林员做的红色标记,你跟着标记走。”
“换套衣服,带上猎|枪,至少也像个猎鹿人。”
我拎起门边挂着的填药枪掂量了一下,“真不错。”
“我现在就走吧。”
“这么急?”安娜刚切了一段面包,她疑惑地看着我,“你真的是去看天鹅的?”
我背起枪,夹起两片面包,走出院子时我回头对安娜笑了笑,“不换衣服了,会吓到天鹅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安娜察觉不对,在我身后惊呼,“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第七章
夜枭的叫声就一直没有停过,夜晚林间湿气很重,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手里拎着的灯穿射尺度仅仅一米,还看不清脚下,时不时地踩到某种不明物体发出叽咕叽咕的恶心声音。
为了找树干上涂着的红色油漆,我的头已经悲惨地被撞了无数次。
身边经常会呼哧一声奔过某种动物,有大有小,可能是鹿,也可能是其他。
我攥紧了枪,一面抓着战术手电,通常野生动物会畏惧夜间的强光。但是我的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只是感觉莫名其妙的焦渴。
我反复告诉自己,我不是去见他的,不是,不是……可惜没有用。
我的心脏在静静的林子里发出轰隆隆的回声。
彻夜狂奔。
前方的朝阳把暖色的光线一道道分散在树干之间,水面的反光让黎明的树林亮了起来,我闻到了属于湖水的那种特殊气味。
我的头发上结满了露水,眼睛像夜晚的猫一样明亮,我毫无疲倦的感觉,精神亢奋。
咳咳,据说一般这种情况是要猝死的前兆。
湖边有几个男佣在搭着架子,还有几个人牵着小马在小路上练习移步。
再远处是灰色的秋猎别墅,围栏的门已经打开,只有少数的几个佣人在进进出出,但是无疑,这幢临湖的建筑此时并非闲置。
安娜昨天说,不要靠近秋猎别墅。
安迪洛尔,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不是说不想见他的吗?你翻墙做什么?
谁说我是去见他了,啊?谁说的?
谁告诉我他就在这里面了,啊?谁告诉我了?
我是来侦查敌情的好不好。
……
安迪洛尔,你真是没出息。
我三两下就进入了别墅的后院,一面陶醉自己特训出来的身手,一面感叹帕洛玛的保安和柏林的81号真是没法比。果然,一扯下军部那层皮什么事情都变得轻松。
二楼的露天阳台直对着湖面,白色的帘子被风带出来,在晨曦中飞舞。
我的心里惶惶不安,没人告诉我他在哪里,没人说过他在波茨坦,在帕洛玛,在秋猎别墅。可是当我在吕贝克的港口一踏上祖国的陆地,似乎就有一种指引的力量从脚下的土地传到我的心。我无法抗拒地一路走到这里。我真的知道,他就在里面,好像一直在等我一样,因为我们还有约定未完。
阳台的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推开,我迅速隐蔽好,屋里一个人走到露台边,左手端着碟子,轻轻抿了一口红茶——我仿佛闻到了那种熟悉的气味,脑中一片空白。
他似乎是在出神地想着什么,我盯着他裹着丝巾的脖子看,往下,晨风吹动他的衣襟,他真的瘦了很多。
我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这时阳台上的门又发出吱嘎的一声响,随即一个略显刚硬的声音传来:“你真的是这么回复元首的?”
阿德里安只是静静地看着湖面。
我看见靠在门上说话的那个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费多尔中将?他还穿着一身黑色的军装,在这个时间?
这是什么时候?
一大清早?
卧室?
我不爽,非常不爽……
而且,每次一遇到这个人出场绝对没有好事。
他说,“元首已经在怀疑你的事情了,他把你撤回柏林已经是很明显的警告,难道你还不改变一下你的态度吗?”
“我的事情?”阿德里安说得云淡风轻,“我对帝国绝对忠诚,怀疑我什么?”
费多尔中将冷笑了一声,他单手支起下颚,意味深长道:“要知道,元首最不想监视的人就是你。如果元首知道你是因为一个男人……这可比任何背叛都严重,美男子。”
阿德里安神情冷冷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定定地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中将阁下。”
他走进屋子,补充一句,“我所做的,只会让帝国的敌人越来越少——您可以将我的原话回复元首,感谢您来看望我。”
费多尔中将也转身跟进,最后我听见他模糊地说了一句:“那么新的计划是……”
我呆在原地有些头昏脑胀。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原来就不清楚,现在更加不清楚了。
唯一我肯定的事情还是只有一个——阿德里安•约德尔,即使是死也不会背叛他的帝国。
对的,我一直都知道,我还期望什么呢。
庭院里传来一阵喧哗,佣人在走动,汽车的引擎声响起,我赶紧从廊柱下潜走,一口气攀上了二楼。
白色的帘子在我面前飘起,房间大而空旷,原来是一间琴房。
他一个人站在键盘边,细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游来游去,似乎在神游。末了,按下一个音,又按下一个音,一个一个连接起来,像小孩子在天真地按着琴键。
只是这个旋律……
如此熟悉。
“真难听,”我说,重复道,“你弹得真难听。”
钢琴发出嗡的一声巨大的鸣响,他猛地一撑琴键,然后缓缓转身,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现在睁得像只被惹毛了的猫,他定定地看着我,一眨不眨。艳蓝色的双瞳中清清亮亮的映着我的影子。
自控能力还是那么好,哈。一点表情也不给。
相比之下我的情况简直可是说是糟糕透顶,我几乎控制不住手的颤抖,我拼命挤出一个扭曲地笑容,酸涩道,“呵,美男子?”
他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冷声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找你。”
他不以为然的抬了抬眉,我张嘴,预备说出以前就准备好的一堆话,比如:
“我们该好好谈一谈。”
“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想知道我父亲的情况。”
“我并不打算与帝国为敌与你为敌。”
……
结果到了坎上我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张嘴就蹦出一句:
“跟我走。”
他呆了,好像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一句话出,我本来就没有多少的镇定也哗啦啦彻底流光,我还大声重复了一遍:“你跟我走。”
“我来是要带你走。”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也知道自己不可理喻。
他的自控终于出现了裂缝,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我忍不住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他的手,“你跟不跟我走?!”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往门口走去,我一个箭步上前,他伸手开门,我砰的一声在他之前把门按上,反锁。
他惊讶地看着我,“你发什么神经?!”
我单手提起枪,用枪口抵住他的下颚,狠狠道:“我再问一遍,你他妈的到底跟不跟我走?!”
他默了好几秒,然后稍稍平静,反问道:“凭什么?”
我怔了怔,这话可戳着了我痛处,我一下子怒了,直接拽着他的衣襟就往地上一按,我拧着他的手压在头顶,我说:“凭什么?就凭这个!”
我冷笑,“我们什么关系……你总不会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