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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四十七~四十八章 ...

  •   第四十七章

      黄昏的天色一大片华丽的浓紫,街道尽头的钟楼上方,天空中有一道血红色的霞光。

      “血腥之夜。”
      卡罗尔呸了一口,吐掉半截烟头,咧开嘴露出一个狂野的笑容,他偏头看了看右手边的恩斯特。
      “喂,想起什么了吗?”
      恩斯特双手插在口袋里,眯着眼睛看着街道上夕阳的余晖,难得地沉默。

      “一九三四年,好像也是这样的光景吧……这样的晚上好像总是‘血腥清洗’的开始呢,是不是队长大人?
      他笑了两声,“如果今天晚上的事情崩了,那个人还会保你吗?”

      恩斯特哼了一声。
      “那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只要那些档案还在,新的血洗就可以随时开始,谁也保不住。”

      “你真是个亡命之徒。”

      “我可不是亡命之徒。
      “‘水晶’的宗旨:既然‘圣约’出钱,当然要赚。如果还有什么的话……
      “有一句话说,‘在剑下流出的每一滴血,必要以地狱的火偿还。’”

      “不仅是亡命之徒,还是个冒牌信徒。”

      “我是真信徒。如果不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找到一个皈依的方向,将永远走不出自己的罪恶。”
      恩斯特看了看卡罗尔,“你并不是法国人是吗?你的祖国并不是陷入这场战争中的任何一个国家。”
      “你和我们任何人都不一样,我们每个人所做的,都只不过是为了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们每个人都想回到我们所说的祖国,回到原来的,没有帝国理想的德意志。”

      “你还想回德国去吗?”

      “我想回去的地方,”恩斯特忽然转过头,对我笑了一下,“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被他这一笑搞得心里一颤,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要敢挂彩……”

      “怎样?”恩斯特又开始嬉皮笑脸,“你亲我一下?”

      我一拳擂在他头上:“你做梦!”

      “那我可走了哦?”

      “走吧走吧。”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卡罗尔端着手臂,带着点挑衅问道。

      “他?”恩斯特坏笑着看了我一眼,“他可不行,只会拖后腿而已。”

      我笑笑,并不在意他的挑衅,我说,“我只想解决我家人的事情,虽然我不忠诚于德意志的元首,但是也不表示我就选择了你们的阵营。
      “我没有立场,我只是想所有人都好。”

      “小安迪,”恩斯特牵牵我的衣领,“没有一种选择,能让所有人都圆满。”

      “不是所有人,”我拍掉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只是所有我在乎的人而已。”

      恩斯特耸耸肩,退后一步,他看着我的眼睛:“不可能。”
      “即使那样也不可能。”
      “也许你的愿望会实现,但是这个结局中,一定不包括我。”

      他冲我摆摆手,“我可真要走了哦~”

      见我有点呆呆的,恩斯特又说:“你真的不亲我一下吗?”
      “就亲一下吧,说不定就没机会了。”

      我心头一片复杂,上前一步一把揽住他的肩,忽然间发现,我竟然已经比他高了……

      恩斯特的眼睛里亮亮地映着我的错愕,他用手勾勾我的下巴,笑着说:
      “主动哦。”

      我小心翼翼地贴近,就在能触到他呼吸的气息瞬间,我心里一颤,忽然仰起脸在改他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说:“小心点。”

      恩斯特有些不相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很少能看见他这种表现,原本嬉笑的灵动神情也开始变得勉强,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低下头,我听见他想笑又笑不出来的声音:“你可真是够……”
      “够……狠。”

      说完他转身,我心里一颤拉住他的手:
      “恩斯特,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会……”

      “会爱上你?”
      他坦然地看着我。
      反倒是我怔了怔,说不出话来。

      唯一一次,恩斯特不在反问的时候带着笑,他认真地问我,“需要理由吗?”
      问完他又自己回答了,“不需要理由。”
      想了想,他又补充说,“不,但也是有理由的。”
      他放开我的手,转身而去,“不过现在我不会说,如果我能回来,我就告诉你。”

      “恩斯特……”
      他不回头,只是向后冲我摆摆手。

      我看着那血红色越来越盛的方向发起了呆。
      直到我人已经站在巴黎歌剧院的左面街口时,我才忽然清醒过来。
      我在干什么?!
      为什么跟过来?

      右前方是歌剧院的侧门,卡罗尔他们化了剧幕组员的装扮从专用通道进去了,恩斯特一早就没了影子。
      再往前一看。
      歌剧院的门口立着两尊古罗马的女神像,身着战甲,女神手里的盾牌上挂着红白两色的大字标语:
      “伟大德意志万岁!”
      “向最高元首致敬!”
      我站在不远处观望了片刻,踟蹰着,正当我摇摇头准备走人的时候,一列黑色的轿车依次在歌剧院门口停下,我回头瞄了一眼。看见一个人从第二辆车的前座走下来,我有些迷惑,以为看花了眼,于是转回身揉揉眼睛,再一看,没错。

      是安东尼克。

      我操!
      怎么他……也来了。
      我骂了一声。
      我还走个屁。

      我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希望有条什么捷径可以先让我进入歌剧院,可是……岗哨和守备简直森严到变态。最终我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沿用恩斯特他们的路径混到后台去。

      刚一进剧院,我飞速地冲进一间化妆间,火烧屁股地扒掉了戏服和假发,顺便平复一下浑身的鸡皮疙瘩,待我好不容易呼吸顺畅地出了门,已经看不见一个可靠的面孔了。

      一队一队的卫兵不断地从后台的中央走道穿过,双扇形的大后台被结结实实地监控起来,我低着头抱着整整一堆的戏服想往前台那边去,紧张得手脚都有点不灵便,一大堆的衣服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我的脸。
      不过,一路走过来居然没被人怀疑,警卫好像也越来越少,我很庆幸,但同时又有一件事情不太对劲……

      我好像……迷路了?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齐声喝彩的声音,隐约听得见“帝国万岁!元首万岁!”的欢呼,然后是一片掌声。
      我急的开始冒汗,但是这声音却离我越来越遥远。
      走道上只有两头亮着昏暗的灯光,三三两两的人影穿着的都是灰扑扑的工装,一个驼背的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布景架从我旁边走过去,身后跟着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在一旁扶着架子。

      我跟上去。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女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道具仓库。”

      我呆了呆,指指前面的地下室:“地下一层?”

      大妈用看傻子的眼光打量了我一下,“前面是地下二层,这里就是地下一层。”

      我有点晕。
      揉了揉额头,我虚弱地问道:“麻烦你告诉我怎么去观众席……”
      话音未落,上方忽然有几处枪声响起,紧接着是尖锐的哨声和混乱的喊叫。
      头顶上有警卫队跑过的轰鸣,我心里一紧,推了一把那吓傻了的两人:“快进底仓躲起来!”
      我顺着原路跑了回去。

      第四十八章

      道具仓库的通道北面是一个铁质的螺旋阶梯,直接升到第一级后台,我想了想,跑过去顺着阶梯往上爬,刚一推开顶门,就听见一声枪响,直射向前台天顶的大型分枝吊灯,吊灯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撞上了舞台,台面上一片烟尘飞扬,到处是尖叫,场面随即失去控制。

      观众席上开始有人紧张地胡乱放枪,又有人暗中把紧急照明灯一盏一盏地射灭,碎玻璃四散飞舞。

      视野里渐渐变得黑暗一片,我紧张地贴着背景墙移动,希望借着忽明忽暗的光线能找到阿德里安的身影,事实证明那是徒劳,高层人员都已经向各个通道撤离。
      当我从左至右穿过前台的时候,后场二层观演台上传来了一长三短的哨声信号,然后剧院四周有哨声响应并且两相传递,我感觉到不好,我的四周毫无掩蔽,于是立即往前台侧边的演员升降台跑去,还没跑到,忽然听见就在前台边缘不远处有人大声应答:
      “扫射!”

      子弹随后像雨一样飞泻而下,台面破碎,溅起的木屑乱飞。
      硝石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剧场,机枪口的火花在浓重的烟火中擦出亮光。
      还差几步,我听得见子弹从我耳边嗖嗖地飞过,尖啸的弹道声划得我耳膜阵痛,我被烟尘呛得咳嗽起来,忽然身后一个冲击力撞来,一个人揽着我的腰往前一扑,我被按在了下面,两人一前一后摔进了升降间。

      升降间一片漆黑,我翻过身来抱住扑在我背上的人,头顶上的扫射还在疯狂进行,弹壳扑梭梭地顺着升降井往下掉。我一面拖着怀里的人爬下升降台,一面胡乱地在他前胸后背摸索,手上一片黏湿,我摸到了那个人脖子的位置,一条沉沉的金属链子黏着温热的液体。
      我手脚瞬间冰凉。
      记忆里,有红头发的男子眼神不羁,浪荡可爱,他敞开前襟吹着颓废的萨克斯风,脖子上的银链子泛着粗糙野性的光线。
      他的眼睛深不见底却明澈透亮,让人难以忘怀。

      “恩斯特,恩斯特……”
      没有回应。
      “拜托你和我说句话……”
      只有血在不停地流。

      “你这个白痴……”
      “你这个傻子……”
      “为什么做这种事……”
      我感觉凉气顺着我的脚往上冒,头顶上的恐惧越来越浓重,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发抖。

      我咬着牙抱起恩斯特往化妆间的方向跑去,撞开门,我将他在台面上放平,手忙脚乱地想止血,我从戏服上撕了一条带子用力捆住他不停出血的肩背部,忽然,他喘了一声,然后是气息微弱的:
      “轻一点儿……”

      我当场被吓得傻掉,手都不会动了,呆呆地看着他缓缓地颤动睫毛,眼睛带着困倦的神色半睁着转向我,他费力地看了我一会儿,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呵……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哭诶……”

      我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一脸的水。
      泪水?
      我忍不住自己嘴唇的颤抖:
      “你要是敢挂掉……”

      “怎么敢……”恩斯特一脸极致的疲倦,眼睛好像随时就要闭上的样子,“你这么难过……这种事我怎么能做……”
      看着他的呼吸随时就要断掉,我的心脏都悬在了喉咙上,他痛苦地合上了眼睛,“你要是再在这里哭个没完的话……我就真的要挂掉了……”

      我吓了一跳,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让自己从麻痹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然后迅速扎好他的后背、肩部,架起他的手臂抱着他跑了出去。

      走道上的灯已经灭了,光线很暗,我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走消防通道……”
      恩斯特靠在我的耳边,声音已经很轻了。

      我刚一拉开紧急疏散的钢制门闩,就听见有不整齐的军靴声音往这边过来。
      “他们也从这边撤离……靠门后隐蔽……”
      我的后背紧紧地贴住墙壁,凉气一阵阵从脊背上往上爬,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怀里的人抱得死紧。
      一阵脚步从旁不过一米的距离通过了。
      我打了个寒战。
      恩斯特把一样冰凉的重物抵上我的胸口:
      “拿着……如果他们过来就……”

      “我可以的。”
      我一手接过,握紧了手里的枪,一面抱着恩斯特往通道里走。
      忽然后面几声枪响,子弹在钢制的栏杆上擦出明黄色的火花,身后传来尖锐的哨音,有人大喊:
      “有发现!”

      “队长……”
      我立即回身开了一枪,那人完了。可惜他的声音已经引来了更多的脚步声,我死命咬了一下嘴唇让自己镇定,血腥味弥漫满嘴。我做了个深呼吸,把恩斯特压在墙面一侧,几轮互射之后我退至消防井的边沿,而此时井的另一面也有人追过来了,白亮的光线从那头射过来,我避开应急照明灯,对着光亮的位置连开了两枪,同时下意识抱住恩斯特躲开射击面。
      很幸运,那边似乎没来得及开枪。
      与此同时还传来一声惊呼:
      “将军!”

      我目瞪口呆。
      愣愣地看过去,灯光已经照亮了整条通道,安东尼克扶着靠在他身上的人,正好往这边看过来,我和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满眼血红色的愤怒。
      阿德里安穿着全黑的军服,只手按住胸口,看不出哪里受伤。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我。
      安东尼克却在此时忽然间举枪指向这边,我反射性抬起了右手,枪口处正好直视着阿德里安艳蓝色的眼睛。
      我瞬间僵硬。

      那眼神里密密实实的味道,好像有很多的话传达,我此时却无论如何不能解读。
      他看着我怀抱着恩斯特,举枪对着他。
      而这一次,他的眼睛里却连愤怒都没有。
      甚至不伤心。

      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想说话,很努力却不能发声。
      另一边传来了齐整的枪械声,恩斯特费力地拉了一下我的领子:“走啊……”
      阿德里安似乎轻轻对这边地说了一声什么,安东尼克做了一个手势。
      我不能多想,趁着这一时双边待命的间隙,我带着恩斯特直接跳下了消防井。
      ……

      “歌剧院之夜”的大火烧着了半个巴黎,香榭丽舍大街那里已经回不去了,党卫队对全城每一个活物进行了查点,三个小时之后,‘水晶’里有二十三人被捕。

      我只能去亚尔弗莱那边,在北郊果园的护林小屋里给昏迷的恩斯特稍作了一下处理。
      恩斯特的情况让我心慌意乱。

      “这里随时会被捅出去。”
      亚尔弗莱告诉我新一轮的清洗已经开始了,名单就在总理府。
      “长剑之夜”清洗冲锋队的时候暗中保住了恩斯特手里的一批人,‘水晶’便随后出现。那些档案却依然保留着,现在事发,那些文件就是元首留下的“底片”。

      “如果不能阻止这次‘二洗’,不仅是恩斯特他们,我们恐怕都要……”

      “我去。”
      我摸了摸恩斯特的冰雪一样惨白的脸,心里一片涩然疼痛。

      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以至于让我觉得不能爱你,我会非常愧疚。
      你又怎么能这么爱我……以至于让我觉得不能对你好,我会非常难过。
      我不知道,我原来不知道,你的安危对我来说这么重要。
      如果看不到你鲜活的笑,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我是真的很心疼。

      “你去?什么你去?”

      “我去拿文件,相信我。”
      我在恩斯特的嘴唇上补了一点水,轻轻抚过他失血的唇。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所以我真的不能看着你再次失去一切。

      我说,“我知道那些档案在哪里。”
      “而且,我也必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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