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如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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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有一套属于那个年龄层特有的观察体系。
有位小朋友总见不到另一位小朋友的妈妈来接他，他就问人家：“你妈妈呢？”
另一位小朋友委屈巴巴地说：“我妈妈死了，去了很远的地方。”
别的小朋友听见转过头就去问姚小宜：“哎，小哑巴，你爸爸也死了吗？”
三四岁的小孩子哪里懂得死亡的含义，小宜再早慧，对这些也是不懂。
小宜不懂，但不代表她听不出来这话好赖。
她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话，木着脸看了一会儿面前的小朋友，不说话，就在对方又想抱怨她是个小哑巴时骤然出手把他推了个仰八叉。
姚小宜那时根本不在意死不死的，她只单纯觉得，那单单三个字：你爸爸，就不是什么好话，更何况后面加了个路斯和。
——你爸爸抛家弃女，路斯和个狗娘养的东西。
这是姥姥看的电视剧里面的台词，姚小宜依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她听姥姥小声跟着学了一句，中间还把电视里的名字换成了路斯和。
大人们很少在她面前说路斯和怎么怎么不好，只是她过分早慧，明白事后就比普通孩子更加敏感，大人嘴里偶尔冒出来的一两句反而记得更劳固。
才过膝盖高的孩子，偶尔看见新闻上出现的名字，就抿紧了嘴，满眼的反感与恐惧。
姚小宜心里想:路斯和烦了就抛下了自己和大姚，那么有一天，大姚烦了也会抛下自己。
直到大姚跟她说，是大姚自己不要的路斯和，大姚未来一百年也不会不要她，让她放心。
大姚还跟她说:你爸爸特别好，特别特别特别好。
她这才知道，原来，你爸爸这三个字，不一定是坏话，路斯和也有可能是个好人。
姚婵观察了一下小宜，发现这小孩儿有在慢慢放松下来，就轻轻“嗯”了一声，坦坦荡荡地笑着说：“确实是像，尤其是这模样，貌美如花。”
舒宁“噗呲”一声笑了，隔着姚婵伸长了胳膊摸了摸姚小宜的小脸儿，想了想，认真道:“确实貌美如花。”
路斯和是六中学神，是六中的校草，是六中的风云人物，但最有意思的是，其实他并没有在六中念过书。
姚婵高一的时候觉得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太虚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虚，就像神话故事里的神仙一样，这个人可能存在也有可能是完全虚构的。
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那应该是女娲娘娘的得意之作，如果这个人是虚构的，那罪魁祸首就是六中的老师们。
那时候刚军训完，十四五六的孩子们熟识了以后就皮得厉害，再加上刚脱离初三，疯玩了将近三个月，心都收不回来了，原本学习的同学跟解放了天性一样，上课跟老师顶嘴，下课就跟同学吵闹，把各科老师都搅得头疼。
路斯和这三个字就是这时候开始出现的。
班主任在某一节的晚课用黑板擦死劲儿磕了磕黑板，等教室彻底安静下来就把路斯和的照片贴在了黑板上，五寸的彩照。
姚婵坐在教室中间偏右的位置，黑板在灯光照射作用下还反光，没等姚婵看清个轮廓，就听前排的女同学“哇”的一片惊呼。
有同学问：“老师，这是你儿子吗？太帅了吧？”
班主任笑着说：“这要是我儿子，我做梦都笑醒好吗。这是你们路老师的儿子，路斯和。”然后班主任指着照片，问：“你们说帅，那我问你们，人帅还是奖杯帅？”
人帅，奖杯也帅。
有眼尖的同学看到了背景横幅上奥数比赛的字样，一问才知道，路斯和在比赛中拿的名次，可以在高考中加分。
好像这种范例特别能催动人心中的那点儿狠劲儿，这次之后，班里的学习氛围确实有了很大改善。
班主任抓到了这个点后，其他任课老师开始纷纷效仿。
今天英语老师说路斯和高二的时候英语水平已经可以过专八了；明天数学老师说路斯和高考的时候本来应该满分的，但天才心急提前交卷，有一道很简单的题直接写了答案，最后被扣掉了过程分；后天物理老师就说自己遇到一道难题，需要讨教讨教路斯和。
林林总总，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路斯和人不在江湖，江湖却一直有他的传说。
姚婵后来看明星粉丝在网络社交中跟人安利自家明星，突然就想，如果那个年代有“迷妹”这个词，路斯和的头号“迷妹”就是六中的老师们，这些老师们在教学生涯中不断放大路斯和头顶上的光环，实的夹着虚的，把那张叫做路斯和的皮吹得无限大。
倒是路老师本人很淡定，上课时决口不提他有个十分优秀的儿子，有同学问他也不多说，就按照自己的节奏把每节课都上得扎扎实实，反反复复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我国的根本政治制度。
路老师唯一一次在讲台上提到路斯和，姚婵都已经到了高二。
高中的课上得都很快，因为要预留足够的复习以及摸底时间，高二上学期就会结束掉所有的高中课程，下学期开学就进入第一轮总复习。
毕竟高考不是夹杂在整个高中生涯中的某一场只有全校排名的小月考，而是对整个高中三年知识储备水平的全省大考核。高考成绩出来，录取通知书到手的那一刻，过往三年，是努力拼搏还是得且过，由果推因，盖棺定论。
临近结课，焦躁的同学越来越多，政治课也讲到了哲学后期，很多同学听得云里雾里，于是越来越多的同学下课后把路老师围在讲台上问五三上做错的题。
路老师是老派教师，课背得滚瓜烂熟，讲课从来不翻书，讲一个知识点就在黑板上写一条，然后再发散思维，最后形成的架构图说简单点是学生笔记，说正式点就是一个完整的思维导图。但给学生讲题，路老师就喜欢翻书，把自己的教科书往讲台上一放，先说出个具体书页，然后让问问题的学生动手翻，再仔仔细细地帮学生梳理。
那天也是巧，本来问问题的是舒宁，结果这人肚子痛，就让姚婵去问。姚婵虽然哲学学得不错，但也没能到可以给别人掰扯题点的程度，就帮舒宁去问了，结果她翻路老师书的时候翻大发劲儿，把政治书下面的那本翻开了。
那是本地理地图册，翻开的那页是中国地图，有些地点被人用红笔圈了圈，个别被圈住的地点旁有零星的字迹标注了被圈起来的原因。
那字迹横平曲折间都有自己的角度，或圆润或锋利，有收有放，姚婵描摹过很多有名的字帖，却没见过这样字，有种自成一派的气势在那里，于是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句：“这字儿可太好看了吧。”
路老师笑得嘴边漾起好几个括号来，十分自豪的语气：“好看吧，我也觉得好看，我儿子写的，路斯和，这臭小子长得也好看，像玫瑰花一样。”
姚婵当时就心想：貌美如花么？
再后来，任课老师们再给大家打路斯和牌鸡血，姚婵就跟舒宁吐槽如花真猛。
谁能想到，岁月兜兜转转，她后来会生下来一朵小如花呢？
姚婵在海绵宝宝叽里呱啦的背景音中窝在沙发上迷瞪了一会，等花生哼哼唧唧地拱她脚，她才发现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
五点半，是该出去溜花生的时间点儿。
姚婵往窗外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外面的天色有点亮。
一旁的舒宁也跟着她看了一眼窗外，说：“别出去遛狗了，下雪了，鸟悄儿的下得还挺大。”
“是吗？什么时候下的？”
“大概二十分钟以前？刚我看小区前面好像有警车灯在闪，起来看的时候才发现下雪了。”
“警车？”
“嗯。”舒宁猜：“可能是巡逻警车，也有可能是来抓那变态，万一有人报了案呢。”
姚婵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人报警抓变态的面儿更大。
“刚你怎么没想着报警？”
姚婵问。
舒宁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忘了嘛，紧张了。”
姚婵起身去厨房先把姚小宜的奶瓶子搞定了，然后煮了壶红茶，又把超市买的巴氏牛奶用奶锅温了一下，最后加了点糖，算是兑了两杯奶茶。
阳台有丝丝的凉意，配着热气喷鼻的奶茶，对于姚婵来说有种甘愿就这么老去的满足感。白天昏沉沉的大风天儿，下起雪来又变得静悄悄地，那大片的雪无声落了满地，映着墨黑的天空都亮了两分，这是有种厚重的舒服感。
于是她又忍不住出神，忍不住回想刚刚做的梦。
一个带着惊人相似度，初见路斯和的梦。
舒宁学哲学学得吃力，索性就私下里找了路老师要开小灶补习。
没有老师会不喜欢努力好学的学生，于是象征性的定好了一个超低补习价，约好了一周去路老师家里上三节课，上两周。
要说舒宁这个人思想有问题，自己补不算，还要拉上哲学学得还可以的姚婵，姚婵不经磨，要舒宁付出两联娃哈哈就同意了。
其实舒宁补习的功课不止仅有政治，还有数学和地理以及物理，有一次时间没排开，姚婵就先自己在路老师家里等着了路老师——偶尔也会被学校里的事情留个步，他怕自己完了冻着两个孩子就把家里钥匙给了两人一把。
路老师家里跟传闻一样，除了书就是奖状奖杯，唯一的家用电器就是一把手电筒，如果不是物品摆放整齐，卫生干净，还像个正经人家，姚婵都想用家徒四壁、破烂不堪来形容这里了。
也正因此，路老师经常完全放心地把钥匙交出去。
那天舒宁又晚了，路老师也没回来，姚婵进屋开了灯就把数学卷子掏出来，把连着MP3的耳机塞进耳朵里就开始心无旁骛地做作业。
那份卷子很难，姚婵从第一题就开始碰壁，碰完选择题翻了个面就碰大题，然而选择题还可以靠蒙，大题就不行了，于是姚婵就挨个儿写了一个解字。
写最后一个解字时，身子右侧后方突然伸出一双手来，姚婵吓得不轻，正准备要喊就被捂了嘴。
那人扯掉姚婵的耳机，语气极其不耐，他说：“这我家，我都没喊呢。”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如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