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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赤荆寨1 ...

  •   自山洞中走出一个身披甲胄的汉子,宽肩窄腰,面容不怒而自威,腰挎一柄斩/马/刀,见到周戎,便单膝跪地,恭敬道:“禀告殿下,赤荆寨山匪三人,业已伏诛!”

      贺兰灼循声望去,却看血水顺着那汉子的刀刃落到泥土里,脚边是一串沾着血的人头,双目犹睁,似是死不瞑目,正是平日里逗他玩乐的叔伯。

      周戎一抬手,温声道:“辛苦表兄了,起来罢。”

      贺兰灼心中大恸,双目含泪,喉头腥甜,一腔悲愤无处发泄,便要拔刀与黑甲铁骑拼个死活,五指抚上刀鞘,还未动作,被父亲猛地推了一把。
      贺兰灼毫无防备,脚下一个趔趄,身体后仰,接着便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摔了下了山崖,那是一段极其陡峭的山坡,平日里若是摔下去八/九丢了性命,此刻有着新雪作垫,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贺兰灼跌下山崖,眼睁睁看着父亲将他推入雪中,自己来不及脱身,被黑甲士兵死死制在了地上,想父亲原是赤荆寨大当家,一辈子未曾折腰,却得了个如此落魄下场,贺兰灼来不及悲伤,紧接着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放箭!”

      飞矢如雨落。

      箭矢刺入身体,脊背磕上山岩,厚重的冰雪充塞口鼻,贺兰灼痛得泪流满面,却说不清是痛恨周戎,还是更痛恨自己。

      ***

      周戎抬步上了辇车,随行医官替他去取嵌在血肉里的箭头。裴寅通禀后进了车驾,抬眼便看那少年一身靛蓝衣袍,露出大半个胸膛,衣衫松松垮垮堆叠在一处,此刻正倚靠在坐榻上,素白的指尖夹着一只红木干玛瑙烟枪。
      若是略去那肩胛上骇人伤口,和胸口/交错遍布的刀剑伤痕,倒是一副美人卧榻图。

      裴寅劝谏道:“福/寿/膏极易成瘾,长期服食于贵体有损,还望殿下保重身体。”

      周戎抬了眼皮,将烟杆朝木沿上轻轻一敲,散漫道:“坐罢。”

      “福/寿/膏名为福寿,可放眼京中,多少权贵栽在了这上面,相国下令禁烟,倒也不无道理。我也不愿步那些酒囊饭袋的后尘……”说话间,周戎执起烟杆吸了一口,吐息间烟雾缭绕,他闭了闭眼,将烟杆丢在了一边,眉宇间神色平淡如初,“可是我快痛死了。”

      话是这么说,可那少年面上却看不出分毫痛苦之色。

      断箭埋在体内整整三日,已然和皮肉长在一处,割开腐烂的肌肤,取出残矢,刮骨疗伤,裴寅知道那有多痛。
      周戎不怕痛,不代表他不会痛,害怕是一种情绪,十岁以后,他便学会了如何隐藏这种情绪。

      端王殿下看上去总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临危不乱,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旁人便以为他不会恐惧、不会痛苦,可事实却是恰恰相反,只有走在刀尖上的人,才知晓什么叫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不是不害怕,只是不敢害怕罢了。

      裴寅道:“赤荆寨匪首已押送进了颍川郡大牢,只是移送时候,伤了不少狱卒。”

      取出箭矢后,肩胛伤口撕裂,污血顺着胸膛滑落,周戎低了头,拈了一滴血珠,在指尖研磨开来,漫不经心道:“不服管教,让他们教训一番便是,断手断脚没什么妨碍,人活着就好。”
      他顿了顿:“找几个人看着于天罡,别让他寻死。留着他,日后有用。”
      裴寅应声道是。

      周戎又道:“待会儿停了车驾,叫上宣徵,你二人随我去太守府一趟。”
      叶宣徵便是周戎的表兄,当今车骑将军,金印紫绶,比三公,算来与裴寅平级,乃是叶贵妃母家叶氏子弟。周戎十岁那年,生母于太液池溺亡,不久之后便被送去叶氏抚养,叶氏早年受了寒凉,身子向来不好,沉疴难愈,没几年便撒手人寰,叶氏一脉兴亡荣辱,便一并寄托这位在七皇子身上了。

      一边陪侍的医官终究看不下去,出言劝道:“殿下重伤未愈,又在牢中受了湿寒,应当仔细调养,实在不宜奔波。”

      “多谢卫先生提点。”周戎不卑不亢,言辞间甚是和煦,“常说身疾可医,心疾难愈,此去太守府,便当做了却一桩心事了。”

      卫太常一把年纪,却叫个半大的王爷堵得说不出话来,自知多说无益,只得开了方子,嘱咐侍从多加照看。

      待卫太常下了马车,周戎遣退了随侍之人,只留下一个裴寅,抬手将帘子拉了,方才问道:“皇兄派来的人如何了?”
      “依殿下的意思,宁可错杀,不曾放过。”裴寅顿了下,又道“全做成了山匪截道的样子。”
      周戎略一颔首:“不错,裴将军行事,自是万无一失。”

      端王驾临,颍川太守自是一番招待,将三人筵入堂中,几番交谈下来,谈及邬古山匪盗横行,太守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便提出了剿匪一事。
      周戎听罢,一拍掌,便有侍从将四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呈了上来,太守不明所以,遣人上前打开一看,里面装着的赫然是四颗头颅。
      端王面色如常:“此四人皆乃邬古山匪盗,还请将四颗人头挂上城门,以儆效尤。”
      太守见此阵仗,嗫嗫喏喏,许久未说出个所以然来。

      周戎遽然起身,一拍桌案,震声道:“大胆!你一郡之首包庇匪寇,传入京中,他日来剿的,可就不止是山匪了!”

      端王震怒,府中上下顿时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周戎不再言语,一挥袖出了太守府。

      裴寅道:“殿下为何不直接令黑骑剿了那赤荆寨,还要与这太守周旋。”
      周戎长叹一声:“剿匪易而剿粮难,你看看这赤荆寨上下,多少油水,若是强攻,那帮山匪狠下心来,一把火烧了粮草,我们既折了兵马,又没有多少收成,岂非得不偿失。同突厥公主结亲,说得好听,若是没有兵马,去了那北凉边地,你这王爷我,就是肉包子打狗。”
      周戎又道:“水清则无鱼,官匪之间,难免互通有无,九沟八寨这些年怕是没少给太守纳供奉,剿匪说说也就罢了,若要那太守出兵,便是断人财路,不敲打一番,他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叶宣徵问道:“殿下可是有了打算?”
      周戎略一颔首:“说到底,也就是一个等字。过两日太守便会遣人来府中拜会,烦请表兄走上一遭,去了便与那太守说,若是缴了金帛粮草——”
      周戎思索片刻,方才下了决断:“便与他五五分了罢。”

      将一切安排妥当,周戎回到下榻的府邸,当夜便发了高热。
      这病来势汹汹,前来看脉的医者来了一拨又一拨,端王殿下仍旧是高热不退,喂了几服药下去,都吐了大半,一连几日下不了榻。又兼旧伤未愈,肩上的伤口处理过后,好不容易止了黑血,这几日下来,反倒恶化了。

      裴寅再三询问卫太常,卫太常只是摇头。

      他们心中早已知晓,端王殿下从匪盗手中出来,早已是强弩之末,却看他拿烟草压下一身病痛,同太守周旋,将黑骑营上下安排妥帖,他活得战战兢兢,连病都不敢病,生怕误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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