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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上穷碧落下黄泉4 ...
傍晚时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萧宁拄着拐,每走一步就要休息一刻,至天全黑了,她也没有走出那座密林多远,清鲜透净的雨水草木气息包围着她,却无论如何冲不淡鼻间那股浓烈的血腥气。
在那座密林里,包括山匪,她一共杀了六十四人,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神智不清,却又清楚地记得,是杀了六十四个人。
这些年来,死在她手下的人有多少,她也都说不清,白日里纵然笑着,夜晚也难免胆寒,那些面孔一张张在眼前轮换,虽说问心无愧,但总不得安宁。如今再添血债,这些人甚至是她追着杀死的,若是让五哥看见了,该说疯的人是她了吧?
雨渐渐大了,被伐去了些树木的山坡被汇成股的雨水一冲,顿成稀泥,顺着坡势滑下。萧宁一拐陷进泥中,另一拐却往下滑去,尚不及应,整个人已摔在陡坡上,自坡面一路滚下,“扑通”一声,扎进坡下溪流里。
这溪流不深,只有半臂水位,故而她并不慌乱,反在溪流中坐起,掬了捧水泼在面上。冰凉的溪水打在滚烫的肌肤上,忽觉鼻腔间一热,几点液体便落在水面。而后,她鼻间一道血流落下,没有止势,几乎是涌了出来。
萧宁周身的水面被血迹染透,在黑夜里呈现出更深的颜色,她伸手往脑后一探,只觉有温热液体不断涌出,手掩住后丝毫无用,血流轻而易举地自指缝间渗出。半晌,她无力地放下手,长叹口气,背靠着溪岸放松开,仰着头望天,任凭雨水一滴一滴打在面上。
大雨漫天瓢泼,乔林一望无尽,清浅溪水中,一个身残的女子独自在暗夜里停靠在此,若是死了,怕是没有人会知道吧?
落魄至此,往日繁华和英气都成过眼云烟,在现在看来没有一样是真实的,只有那个人的脸,依旧干干净净地浮现在眼前,眉眼光亮,温润如玉般的神情。
温润如玉吗?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她早知他并非一个温润的人,他骨子里的傲气和固执,是让每一个和他亲近的人都无法忍受的。
萧宁还记得方离开家的那一年,二人身无分文,四处漂泊,白天萧凡在花街柳巷口摆摊卖字,她则游山玩水烧香逛庙,每到一处必游一处,待傍晚时再回来等他一起收摊。
初时,她当真以为二人赖以维生的真是他那一个书信摊子,直到有一天萧凡回来,身上的刀剑创口再也无法隐藏,她才知道,他作为保镖为人挡死已经有一段时间。他对她说,江湖这个漩涡,一旦踏入,只能越陷越深,永远没有抽身而退的机会,这一辈子他都只能以江湖为家。
那个时侯,她心中百味杂陈,因为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江湖不是桃源,是杀戮,是斗争,是血泪,这一切他都将一人负担,到死的那天也不会回头。
最初,她是悲伤的吧?自己虽毅然跟随他离开了那个家,但他却并不打算让她也进入他所在的世界……因为他深明其中的苦痛。双手染血的滋味,不曾感受,永远无法亲身体会。
第一次杀人,对方是离天宫的教徒,对于离天宫有着狂热的信仰,在密道中见人杀人。那时候萧凡背负着两个伤患,在这个人追上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仍是想挡在她身前,她却抢在他之前拔剑。那时心中过于紧张,力道过大,一出剑便击透了对方的身体,温热的血液朝四方喷溅。在那一刻,他还是抢上前拦在她身前,替她挡了那泼赤血。
她哑然无语,抬头看他,生怕在他眼里看见憎恶责怪,又隐隐期待着能从此和他并肩而行,一仰头,却看见了他眼里的悲哀。那样的色彩深深刻入她心底,使得她对于自己第一次杀人的最后印象,便是这双眼。
出了离天宫分坛以后,她对他说,这条路,她是走定了。那时,萧凡背对着她,面目看不分明。许久,他长长地叹息,而后转身展臂拥她入怀。他的怀抱温暖有力,透着清淡的苦味。
他说:“虽江湖人江湖为家,但你有我,我有你。阿宁。这条路,以后我们一起走。”
一起走,一起走……
萧宁再也忍不住,一把捂住了脸。
雨夜里,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转瞬便为暴雨之声掩埋。
×
×
靠在溪畔,萧宁有很长一段时间脑中完全是空白。等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没有雨水打在头面上。可雨还在下,甚至比之前更加暴烈,隆隆雷声滚滚迫近。
头顶上是一片伞面大的海芋叶。她的眼球微微转动,看见海芋叶旁阿晓的脸。只看了一眼,她又偏过头去,继续盯着那片海芋叶发愣。
手握着叶柄为她挡雨,阿晓似乎对于她此时的状态颇感兴趣,见她不吱声,就先开口:“自今日下午,我一路疾行,按说你虽然残了,脚程也不会慢到哪儿去,于是我一口气走出三百里,还是没有遇见你。我想算了,五十万金不要也罢,这才慢慢往回走。没想到,你原来在我后头。”
闻言,萧宁冷笑:“晚了。我已经改变主意,一分钱也不会给你。”
“哦?”阿晓平静无波的眼里有丝丝讽意,“你认为你这副样子,能自己到泉州?”
她眉头一抖,用手背挡住双目,半晌,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见她微微颤抖的嗓音:“不。我不回去了。”
听了这话,他也禁不住地诧异,低头看去,那个女子的手背下,透明的液体潸然而落。忍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她低声呜咽:“我不能让他见到我这副鬼样子……我不能为了见他一面,而让他看着我慢慢地死……”
闻言,阿晓正色看她。萧宁移开手背,将那只手伸向他,说:“你看,我没有时间了。”
他接着她手,只见在她的那只手上,五指自指节末端呈现出暗灰的枯败颜色,灰色布满了整只手掌,开始扩向手背,而手腕向内处,一道寸宽的红痕蜿蜒向上。他一手拨开她的衣领,见那道红痕已经越过肩头,爬上了她的锁骨,仿佛一条毒蛇,即将自颈颔咽喉钻入她的头颅。
阿晓的目光骤然狠厉,冷然问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傍晚,”萧宁居然笑了,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小臂,语气竟然有些奇异的雀跃,“那个时侯它还在这儿,现在就要爬进我脑子里了。这回,它可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快得多。”
果然,他仔细看去,这毒蛇般的红痕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竟然可见它缓慢往上的变化,不出片刻,这东西就会到达咽喉部,而她手掌上的灰败枯朽之相则以更快的速度蔓延开,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覆盖了手背的一半肌肤!
阿晓丢弃那片海芋叶,指间忽现一道光亮,在那道红痕的最前端利落划下。骨断血涌,她只是微一闭眼,并不呼痛。他拨开断口皮肉,手自那里探进,两指在血红中准确地捏住那道诡异的红痕,猛地往外一拉。
“呀!”一声如同鬼怪啸叫声在红痕拉出时腾起,那道红痕本是实质,在离开血肉的瞬间变得通透,随着他的动作,红痕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艳冶的红色光影,只亮了一瞬便倏然消散,彻底得仿佛不曾出现过。
然后阿晓自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捂住她颈下的大口子,在暴雨下保持着干爽的白色绢帕一触及那个伤口,照样被血液浸透。
“你昨天傍晚就发现了,为何不说?这赤血虫一旦入脑,可是会将你脑壳内吃得一干二净的。”阿晓的神情有些古怪,不像生气也不像着急,倒似饶有兴致。
萧宁失血过多,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他急剧地喘息,半天才缓了点劲,嘴角一动,便是笑:“我知道的……可是告诉你,又能怎样?你把这一条杀了,第二条也就……爬出来了,而且更快……接下去,你是不是就要把我的手砍了?就像、像砍掉我的腿那样?”
闻言,阿晓唇角斜斜勾起,露出天人般的微笑。他凑近一些,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那有什么不好?只要你还留着一个身体,我就能让你活下去。”
萧宁不笑了,她冷眼看着对方的眼睛,眸光如刀兵般锐利。
“你是救我,还是,只是想让我走不了?”
阿晓颊畔的笑意扩大,眸光灼灼,璨若星子。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角,说:“我在蓬莱峰上捡了你,把你救活。你留下来陪我,有什么不好?”
“也没什么好的……”她喃喃,闭目承受了这一吻,在他的脸稍稍离开之后才睁开双眼,“阿晓,你的全名是什么?”
“莫九重。”
“我明白了……”她倒似早已猜到,并无半丝惊讶,“你是现在的离天宫宫主,新一任‘天尊’?”
阿晓笑了:“你当‘天尊’是个世袭的名号,一代代传下去?萧凡的儿子会是第二任‘青帝’吗?”
“倒也不是不可以的……”萧宁居然点头,眼中寒芒越发冷厉,“总之,你就是离天宫宫主。”
“现在的离天宫,上下只有我一个人,”他再次凑近她,“这都拜你们安排的那一场爆炸所赐。青玉阁触手伸遍天下,连离天宫里的人也能勾结尽了。三千人一炸,就只剩我一个了。”
他声调平淡,但话语中的血腥之气却腾然翻滚。萧宁却没有吓着,她毫不退缩地回视他的双目,竟气也不喘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我也是知道的,离天宫里有一种法术逆亡,据说最高爆破效力能在瞬间横扫方圆四十里,代价是需要施术者以自己的灵魂做引线。若非走到最后一步,那个人不会牺牲自己为引。离天宫三千人是你杀的,是你逼她走了最后这条路。”
阿晓看着她,半晌道:“你这么说也没错。但总是你们害得我如今孤身一人的,让你陪着我,不是正好?”
“方圆四十里都炸了,怎么就没把你炸死!”
话音未落,萧宁眼神凝定,如出鞘寒兵。阿晓身形一晃,霎时移开。银色的剑光冲出,袭向他面门。他影子微晃,软剑击空。长剑立即变刺为削,横切而去。阿晓又是微微一动,身影自原地消失,出现在软剑走向背侧。
面对着形如鬼魅的一幕,萧宁只觉脑中那股杀人的冲动再次涌起,翻江倒海般地在脑中滚动。她一剑一剑击出,剑击,刀斩,劲道凌厉无匹!而面对着她这招招夺命的攻击,阿晓却无比淡定,只是微晃身形,便避开了所有攻击。
片刻间,她已经斩落无数击,方才杀死六十四人的力道重回手中,她颈下创口及腰背后脑的刀创,在同时奔出大股血柱。但她却丝毫不觉痛,反而随着血流喷发得越激烈,剑势越发疾狠!
在最凌厉的一剑击出后,阿晓身形疾速掠近,掠过她身侧,手上带起一道雪亮光芒。萧宁的动作乍然停住,银剑脱手飞出。她倒在溪流中,左手在水底捂住自己的右手,怔住了。
他割断了她的手筋。
阿晓立在岸边,看着她脸朝下趴在溪流中,许久也没有动一下。他一脚踏入,把她从水里捞起来,就势蹲下,右手指间捏着一叶薄刃,左手提起她的右臂。
那一刻,鬼使神差地,阿晓竟然看了一眼她的脸。
萧宁睁着眼,盯着自己的右手,眼里已经空了。这样的神情,他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即便是两次截去她腿的时候,她亦淡定如常,偶尔还能苦中作笑。然而这时,她眼中却空空荡荡,和死人一般无二。
就是这一眼,让他这一刀无法切下去。因为他想起,截去她右腿前,她曾说过的话。
“我是用剑之人,腿的用处倒不见得多大,不能走便不能走吧。万一有一天,我需要砍掉手才能继续活下去,你一定要杀了我。这一生,若连握剑的手都失去,也就再没有生存的理由了。”
阿晓慢慢笑了,眼里的神情像得了一件至美的玩偶。他将萧宁抱在怀中,拂去她覆面乱发,轻声道:“呐,别怕,你这般可爱,我如何舍得你死?”
下一瞬,他带她往来路而去。
这一片密林,方经过三场血腥厮杀,在雨后却静得如死一般。无论是萧宁,还是阿晓,都没有发现,在她曾暂为休憩的那条小溪旁,有一株千年桐,树皮被人剥去一圈,以石头刻了一行字。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再次感谢语休小同学为我写的长评,在此抱拳一礼!这篇评写得实在深得我心那,就是有点剧透,呵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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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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