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缝隙里的光》李末随

8、理想与名利

　　陈安阳脱口而出的意外情节让台上台下一片唏嘘，台下的群演和常乐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惊讶，摄影组赶紧抓取镜头当做素材。

　　连问话者本人也没想到会问出这样的一个答案，忽略满场的惊讶和隔壁林沂坤猥琐的比出的大拇指。看着台上紧张的微微发抖的陈安阳，许植拿起话筒说道：“音乐听起来很抽象，但也是一门系统性的学科。学习一些乐理知识，其实它的入门很简单，绝大多数创作者都是从模仿开始慢慢有了自己的想法。作为音乐行业的从业者，我非常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音乐创作中来。尤其像安阳这种外形突出的，坤坤如果长成你这样，就不用耽误这么多年了。”

　　长得略接地气的坤坤：“......”

　　许植看了一眼林沂坤，一边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道：“但要做好的音乐需要用心付出很多，而且音乐不是闷着头做的，要通过实战表演不断的去磨练。我出道前和乐队一起在酒吧表演了2年，那个经历对我来说非常的珍贵。你今天舞台上的不太成熟的表演，还是因为练习太少。所以对我来说，还不够成熟，不能给通过，希望继续努力”

　　“嘿！别说，他现在还挺像导师！”任向平和楚杉感慨道：“长大了还是收敛了不少啊！没意思！”

　　楚杉：“......”

　　他想起许植在参加“不一样的乐团”时候，差不多也是陈安阳的年纪。顶着一头金发，带着闪耀的外形和难得的音乐才华作天作地。和节目组硬要安排的剧情对抗，和投资人在饭局上对抗，抗到差点被雪藏。至于最终是怎么摆平的，只有很少的几个人知道，也是在那时候他知道，这个少年在作的时候还是掂量过自己的底牌的。

　　离利益近的地方，人人虎视眈眈。逐渐形成的一系列的不成文的规矩和行事方法，把一整个乐坛越搅越混。完美的融入到娱乐圈里，被蚕食到几乎只剩下了娱乐。需要有人站出来，打破这由利益包裹的外壳，能让更多真正做音乐的、有才华的人有一个进来的入口。

　　许植打定了主意不按照剧本走，后来几个大厂推送的选手，他也没有给谁面子，这其中包括了环博、银河还有火球。

　　这是唱片界三大巨头，从20世纪八九十年代起霸领乐坛二三十年，依靠强大的资源和造星手段掌控着华语乐坛的命脉。这么多年也有不少小的唱片公司以三大巨头衍生品的形式存在，像以青崖为代表的银河系，环博和火球也有不少人带着资源和团队出来另立门户，沿用几大厂牌的运营方式，在夹缝中吃一些剩渣，也活的还算滋润。这些依附生存的寄生虫是生态平衡的一部分，从制作和包装上衬托着主流的优越。

　　而这些主流最烦的就是那些崇尚音乐理想的独立音乐人，有一些音乐才华，永远一副不屑与大众同流合污的穷酸样子。很多人靠着累死累活的本职工作养着音乐，流连于一些小规模的live house和音乐节，苟活在门缝里。虽然近些年，90后崛起成为主流受众，这一代没挨过饿、生长在互联网环境下的青少年们更喜欢追求个性化，不再吃天王天后那一套。逐渐的，门缝里的流量也就越来越大。但似乎终究还是太散，不成气候。

　　直到横空出世一个许植，有着极其炫目耀眼的外形，仅靠一张迷倒众生的脸便能拥有一众“哥哥说什么都对”的主流少女粉；又拥有着优越的音乐才华，喜欢他音乐的忠实歌迷也不少；而且近些年观众们的品味有些独特，讨喜人设看多了，反而喜欢他狂傲不羁的个性。而这个人又偏偏有一个坚定的音乐理想，是个荤素不吃的混不吝，翻江倒海的折腾着原有的平衡。

　　许植这些年没太多出现在大众面前，一方面是他自己不热衷维护粉丝和热度。另一方面，等着他消失在公众面前的人不在少数，资源方面的打压在不少数。

　　双方也不是没想过融合，许植在刚获得“不一样的乐团”出道时候，就被环博一举签下。但许植对环博的团队要把一支乐队包装成偶像团体，还要去演戏的规划甚是不解，强烈反对到双方不欢而散。之后许植消失了两年，回来后和银河唱片签约。也成功的办了演唱会、出了品质比较高的专辑，有不少歌曲一度引发热议。看起来似乎是个双赢的局面，但双方在创作方向上的分歧仍然经不起魏云升的忽悠。

　　至于青崖，衍生品终究脱离不开原有的体系，而且生存方式还更不雅观，没几个月就因为当面和投资人的冲突被清理了出来。兜兜转转的摸清楚了音乐行业的这一套，正兀自质疑的时候，楚杉找到了他，问他愿不愿意把独立音乐人们聚集起来，一起对抗这腐烂到根的主流。

　　楚杉从毕业就在银河唱片里做市场推广，积累的不少经验和资源，在银河唱片的几年主导了很多成功的营销案例。比起魏云升以笼络人脉为主要营销方式，楚杉是实打实的强大的营销策划能力。

　　许植从来没想过来找他做这件事的人会是楚杉。在他的认知里，后来的楚杉是个冷情又中规中矩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个打破陈规的发起者。更何况两人颇有渊源。所以当楚杉来找他时候，简直像是在做梦：这是一个不可琢磨的女人！

　　此刻，这个不可琢磨的女人正在接受任导语重心长的嘱托：“现在的情况比几年前要更复杂，这么搞肯定是要出事的，而且这几年许植招惹的人不少。你们自己当心点！”

　　楚杉听着任导慢吞吞的说着话，突然看到不远处青崖文化的团队里多了一个人。35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身形偏瘦，皮肤略黑，保养的很好，但面相沧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阴恻恻的看着台上，感受到楚杉的目光似的，转头看着她露出个标准的职场笑容。

　　楚杉心里有些不安，和旁边的任向平说：“任导，每一期剪辑完的节目播之前一定要发我看一下。”

　　录制继续进行着。许植看着名单里下一个要出场的人，嘴唇抿成一条线，神色复杂。

　　武宁玮。环博签约艺人，许植前乐队“理想国”的贝斯手。

　　“理想国”乐队靠着大一的迎新晚会一鸣惊人之后，便每天晚上泡在在各个酒吧里演出。大三时候参加了“不一样的乐团”，当时几个人就是玩票心态，没想到能引起那么大的反响，第一期节目播出几个人的微博就炸了，接着各种粉丝应援、媒体采访应接不暇，有一些唱片公司早早的看到商业价值来洽谈合作，其中甚至有环博这样的音乐节巨头。

　　有媒体为了夺人眼球将他们比作中国的Beatles。年轻人的适应能力极强，很快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名利中不知所措的膨胀了起来。从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理所当然的天命所归，自己也觉得他们将会是改变中国乐坛的重要人物。签约了环博之后，几个人更是在公司的推广营销下红火得不可一世。

　　在节目结束后不久，许植就和环博闹掰了。乐队里只有武宁玮毅然的选择留在了环博，于是在那一年的一场全民关注的一场选秀节目里以断层式票数夺冠而红极一时的乐队就此解散，引得无数人扼腕，有媒体笑称“理想国”乐队为”昙花乐队”。后来又被爆出武宁玮和许植的女朋友一起过夜，一场狗血大剧引得广大吃瓜群众津津乐道许久。

　　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坐着过山车到顶峰看了看，还没来得及品味便被拉着急速下降。游乐园里的过山车就是为了失重那一瞬的快感，而人生的过山车上，从顶端坠落下来的落差往往是致命的。

　　好在年轻的生命里还充满着希望和众多可能性，几个大男孩沉寂了一段时间就各自找到了自己轨迹。肖晨阳擅长作曲，去了银河唱片做音乐制作，苏洋加入了一个新的乐队...而四个人里最识时务的武宁玮算是走的最顺的。

　　没有许植的对比，武宁玮的外形条件也算出彩，弹贝斯时候一种忧郁气质随着拨动的琴弦缓缓流出。在一整个选秀季里，武宁玮也积累了不少粉丝。事发之后，公司做了大量公关把责任推到许植身上。而武宁玮跟着公司的包装，出了一些中规中矩的唱片，卖的不温不火，同时也去演戏、参加综艺，在娱乐圈里扎根了下来。

　　至于走的这么顺的武宁玮为什么会来参加“独立新声”。

　　娱乐圈里本来就是个更替极快的行业，几年兜兜转转下来，小鲜肉也变成了老腊肉。没有代表作品支撑，观众不买账，热度越来越低，粉丝也都翻墙去找新鲜血液。参加“独立新声”，一方面想唤醒大众记忆中创作歌手的人设；再加上导师是许植，只要两人的同框便是大话题，轻轻松松的能拿下几个热搜。

　　两人自从几年前不欢而散之后就没再见过，许植从内心里其实并不怪他，武宁玮没有做错，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选择不同，也就没有必要一定要凑到一起。只是许植了解武宁玮，自尊心极强的一个人，昔日队友，今日舞台上却以要以选手身份面对导师许植。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那两年的风雨同舟毕竟不是假的。

　　武宁玮上场，所有人的目光以及镜头纷纷转向许植。

　　“大家好，我是武宁玮。熟悉我的人都是知道我最初也是通过一档选秀节目出道的，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找回初心！”武宁玮显然舞台经验比较丰富，举手投足都非常的从容自然。

　　许植看向站在舞台中央的武宁玮，曾经朝夕相处的队友，时隔几年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武宁玮气色并不太好，脸上涂了很厚的粉，脸上做过一些微调，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可周身散发着一丝阴沉。这样的武宁玮看起来非常陌生。

　　“大家都知道宁玮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艺人，而且跨界非常成功。出了很多脍炙人口的好歌，而且近些年的电视作品也广受大家的喜爱。”主持人在武宁玮简洁的介绍上做了捧高处理，然后转身问他：“宁玮，以你现在的成绩能再回到这样的舞台上非常有勇气，会不会担心观众不买账？”

　　“站在舞台上就是要做好被批评的准备，我这么多年也受到过不少的批评和质疑，但这也是珍贵的动力。我来到这个舞台是因为我热爱音乐，至于观众及导师给出什么样的评价，我都虚心接受！”老艺人的一席话说的滴水不漏。

　　“当年的‘理想国’乐队的盛况简直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今天在这个舞台上和许植重聚，我想是很多粉丝朋友盼望已久的画面，不知道两位当事人是不是也很激动？”主持人说。

　　武宁玮看向导师席上的许植，举起话筒说：“当年‘理想国’没有如预期一样走下去我们也很可惜，但我们几个人私底下还是经常聚到一起，这次来之前我还和许植说要他手下留情。”

　　许植看着当初甚至不喜欢在台前讲话的武宁玮，如今台风稳健的台上扯谎，开着玩笑轻松控场......看来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啊。他拿起前面桌上的话筒：“我这些年见了不少乐手，阿玮绝对能在贝斯手里排到前三，所以很可惜后来没能再弹下去。非常期待你的原创作品。”

　　武宁玮的表演可以用一个“稳”字来形容，没有错误，但也没什么亮点。成熟的舞台表现在一众新人里却是十分抢眼。几位导师都给了比较“稳”的一个评价，许植也简单了给了个中性的评价。但心里却是真的惋惜，当初乐队里的每个人都胸怀大志，武宁玮最喜欢Victor Wooten，经常扒着视频练习到手指磨出血。

　　当年的“理想国”能走红绝对不是一个偶然，但理想国注定是一个无法存在于这个世间理想。名利终究会把理想磨平，天赋和努力都只是上位的工具，然后规规矩矩的受金钱和名利驱使，做个遵循规则、庸庸碌碌的成年人。